和杨钧在大坡下等见面时,池灿揣着手机蹲在石墩边,乍一看还挺像个没事人。杨钧原本直冲冲往池灿家奔去,带着些去解救好兄弟的雄心壮志,结果冷不丁瞧见前面路边一大团树枝黑影下冒出条胳膊,再是张呆若木鸡的脸,他大喝一声,顿住脚步喊道:“你怎么躲在这儿!吓死我了!”“走吧,去找段雨仪,”池灿站起来,径自往公交车站牌下走去,“去哪里玩?”杨钧也是个有眼色的好兄弟,早看出池灿不像电话里否认和眼下装的这样云淡风轻,一定是出了点儿事的。正是填报志愿的关键时刻,这事只能和池灿那个独裁专制的哥有关。杨钧感叹一声,想到自己才这么点分都好吃好喝受表扬,池灿那么努力考那么好居然也是白搭,何况池灿刚才一晃而过那眼睛红红的,长得也确实好看,多么容易令人心软啊,段雨仪每次对池灿夸起来着实叫他嫉妒。要是互换,杨钧怀疑自己可能早就要惨死在李景恪手下。“等等我啊!咱们坐车去,今晚我请你喝豪华版木瓜水怎么样……”既然已经跑了出来,再担心也是于事无补。池灿在公交车上习惯看窗外,入夜后拂在脸上的微风很舒服,熟悉的风景不断倒退着,眼睛总是不自觉试图挽留。他们在古城门口见了面。夜晚城门上亮着金灿灿的小灯,走进去则是灯火通明,只是经过和慢慢逛起街来又是另一种感觉。赶上暑期旅游旺季,四处摩肩擦踵,人比往常多了很多。池灿不是没有晚上来过古城,曾经半夜黑灯瞎火路边有人拿塔罗牌算命,他趴在李景恪背上,却不是迷信的那一个,早就替自己算好要去哪里要爱谁;而最接近此时此景的,是过生日那晚他和李景恪一起来的。整个风城都与李景恪有关,哪怕突然下一场滂沱大雨,也是让池灿想为李景恪撑到伞的一场雨。但这是他第一次晚上走进人民路上灯红酒绿火树银花的酒吧。段雨仪为了提前探查驻唱是谁比他们先去一步,她坐在窗棂边朝他们招手示意,看见池灿和杨钧手里一人端着一杯玫瑰木瓜水,瞬间不好了,说道:“你们怎么回事?要不要这么没意思,来酒吧买什么冰粉喝?!”池灿吸溜一口,指着杨钧说:“他买的。”“我这都是为谁买的?”杨钧把手里那杯木瓜水摆段雨仪面前,揽着池灿坐下,“还不是因为池灿在家跟他哥吵架了心情不好,我才请他喝,”他看着段雨仪,笑着说,“今天做活动,买一送一,喏。”段雨仪也笑了一下,拿过木瓜水戳开喝一口,表示“谢了”。然后她才皱眉说:“池灿跟他哥吵什么,就为了填志愿的事?”“没有,”池灿说,“就一些小事,我哥挺好的,没什么,没关系了。”“好,不提不开心的事了!”刚好酒吧里的民谣驻唱歌手开唱,段雨仪即刻扬手招来了服务生,朝池灿挤挤眼,说:“我们点酒喝吧。”杨钧酒精过敏喝不了,看着鸡尾酒点上来很快上了桌,只能陪聊陪玩,自认承担送他俩最后回去的活儿。酒吧里氛围极好,客人都是听众,围着弹唱的歌手坐在一堆似的,想跟唱便可以跟唱,光影在脸上流转。老板还免费给送了两杯风花雪月啤酒和一小碟凉菜,他们一桌三个人边听歌边划拳,笑容在脸上逐渐大起来,好像什么烦恼都暂时抛到脑后。杨钧输了不用喝酒但得玩真心话大冒险,他在池灿输了的时候偏偏还要来激将,问池灿喝没喝过酒,别喝太多受不了等会耍酒疯吓到大家。池灿镇定地看着杨钧,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去,面不改色。他其实已经有些晕乎乎了,似乎还没有上脸,让人看不出来。但脑子晕了就想不了太多事,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再往酒吧外看去,迟钝地深吸着气,转眼回来继续划拳的时候随着酒精催化作用又咧嘴笑了笑,一出手比的布。最后桌上几杯酒都被喝完,段雨仪还什么事都没有,笑嘻嘻看着说话已经不太利索的池灿。酒吧里也到了后半场,连门口都有人席地而坐围着在说笑聊天,时而安静时而热闹。他们终究是刚毕业的学生,段雨仪家里人按时到了古城门口来接。杨钧便让池灿在酒吧里等着,他把段雨仪送到北门外再回来。他们的座位靠进门口十分显眼的地方,甚至说两句话,在门外的人都能听见。池灿歪着脑袋靠在木窗边,看外面街道也能看得很清楚。他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在这个和李景恪无关的地方依然在想李景恪。李景恪难道没有看见他的纸条吗?还是李景恪根本没回来,这一晚也不会再回来了。他抬手捂了捂脸,一瞬间觉得难受,可呆呆坐了很久之后,看见杨钧伸手在他眼前晃,他坐直回来,在以为是李景恪的那一瞬间又醺醺然抿唇笑了。“别朝我这么笑我去,”杨钧笑起来,“你真喝醉了池灿。”“还玩不玩?”池灿看清了人,说。“来啊,真心话大冒险,”杨钧说,“最后玩一把,不喝了,待会送你回去我可是要渡劫的。”池灿刚准备说话,旁边突然一片起哄声——方才在门口弹唱的那个长发男和另一位漂亮的美女拥吻在了一起,随后一起离去了。杨钧也偏头看去,半晌看回来,嘴里喊着一二三,两人同时出拳,一剪子一布,池灿又张着五指出了个布,输了。“选真心话吧,你这样去大冒险太危险了。”“嗯。”池灿缓缓眨着眼睛,觉得有些渴,自顾自把酒杯里最后一点喝完。杨钧笑嘻嘻说:“这里就剩咱俩了,问点劲爆刺激的行不行?”“什么?”“你喜欢段雨仪吗?”池灿懵了半晌,“啊”一声,笑了,有些大舌头地说:“你才喜欢段雨仪!”“我问你真心话!”杨钧严肃起来,急了。池灿笑得厉害,不清不楚地嘟囔,杨钧站起身过去摇他,池灿微抬起头,忽然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我们什么都做过,在佛祖面前也许过愿的……”他声音越来越小,往后面并听不清什么。第51节杨钧心中舒了口气,但也无比好奇起来,池灿居然背着他这个好哥们偷偷谈恋爱了,捂这么严实,看起来陷得还挺深,一提起就突然变得好伤心的样子。“和谁啊?”杨钧问。池灿撑着座位靠背侧身一坐,还没出声,不远处早就瞧着他们这桌的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了眼前。那人二十多的模样,看起来是酒吧常客,相貌不错人缘很好,和谁都能朋友似的聊上两句。他熟络般自然地搭上池灿一只肩膀,指着他胸前锁骨上那晃出来的玉佩问道:“小朋友,你这东西好特别,在哪里买的?”杨钧停下来也瞧了两眼,倒是第一回 瞧清楚那玉佩,确实不像普通玩意儿。可池灿脸色潮红,一副沮丧又迷茫的模样,也不回答,杨钧便拉着他打算先回去再说。“手机还没拿呢,”前来搭讪的那人帮忙递了桌上的手机来,搭把手扶着池灿,似乎对他脖子上的吊坠还很有兴趣,伸手去碰,“能不能留个电话,等你朋友清醒了告诉我这么好的翡翠是哪里买的。”杨钧说:“可以可以。”“走开。”池灿颈脖被手指一碰,就反射性躲了一下,重新跌坐回椅子上,目光也跟着投射出去。“我就看看,不抢你的。”那人笑道。池灿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眼睛不知死死看着哪里,杨钧随便往那边扫了一眼,骤然也僵硬片刻,转而干笑了笑。池灿他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出现四周仿佛连气压都在骤然变低。杨钧拍拍池灿,连忙掉头溜去找老板买单了。李景恪站在酒吧门口的绿藤阴影下,嘴里叼着根点燃不久的香烟,他伸手夹起烟,双眼在袅袅白雾中看不太清,也显得冷漠。池灿不理会旁边那人,只是看着李景恪。李景恪却开口对池灿道:“解下来给别人看看,那是你的东西吗。”他走过去,扣着池灿肩膀将人拉起来,伸手摸到他脖子上的玉佩,仿佛要一把拽下来,还没有动作,池灿终于反应过来,拼命握住李景恪的手指,无声而剧烈地央求。“你挺会跑。”李景恪说。池灿呼出酒气,胸口起伏急促,过呼吸得无法喘息一般。李景恪终究松了手,转身再看向那人,忽地想起一般,有些散漫地说:“想买翡翠,得找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