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离开了。他能感觉到闻老先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这道目光和它的主人一样,慈和,温柔,不具备任何攻击性。闻老先生不像一位身居高位多年的领导者, 反而更像一位普通的老人, 和他相处,让人感觉很舒服。江予靠在车椅靠背上擦掉眼泪默默地想, 掌心压着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脏还是有点不舒服, 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严重。出租车将他送回了满庭芳里。——闻老先生注视着江予离开的背影良久,直到看见他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汇入车流, 他才悠悠收回目光。一旁早已藏匿在暗处的保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闻老先生的身后, 护着他上了车。“先生。”保镖说,“现在要去医院么?”闻老先生摇了下头, 缓缓说, “回去吧。”庄敛早已算计好了一切, 他贸然出现,反而会坏了他的计划。不过现在来看, 有人没有按照他预想的计划走。庄敛不仅高估了这个人的心软,也低估了他的心狠。“那个孩子,”闻老先生凝思了片刻, 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和他说过的一样。”保镖稍稍侧耳, 尽职地扮演一个安静忠诚的听众,然而,闻老先生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阖上眼,闭目养起了神。秦家自从换了掌权人之后行事比以往都谨慎, 不会轻易踩高压线,更何况陈时越要做的是活体取器官,秦家不会同意。但如果要想让庄敛保持昏迷躺在ICU宣告最后的脑死亡,只需要几位急诊科医生,惊动不了秦家。庄曜病房前没人离开,庄先生和庄夫人很快也赶到了医院,所有人都在紧张地为庄曜祈祷,等待一个好消息。庄敛出车祸送到秦家医院之后庄先生就收到了消息,他的病房就在楼下,但除了陈时越的人守在门口,出现在门口的人就只有几个医生和护士。庄敛车祸后一直陷入昏迷,医生很快下了“有很大可能性脑死亡”的诊断。秦家的医院有全国最好的心外科医生徐敏家,这些年庄曜的心脏都是他在负责治疗,他很快就给了两个方案:要么搭桥,要么做心脏移植。如果做心脏搭桥,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做第二次大手术,但现在并没有适合庄曜的心脏,做不了心脏移植,庄家人很快就做出了选择。陈时越冷嘲地看着他们。庄敛不能在秦家的医院停留太久,否则极容易被秦家察觉。陈时越很快做了决定,叫来了助理。助理不引人注意地下了楼,找到了那个被他们收买的医生。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说话时,有一双眼睛正悄无声息地监视着他们,直到助理走向楼梯口。很快,庄家人得到了徐敏家带来的消息:医院内一个脑死亡病人的心脏和庄曜的心脏可能能配上型的消息。“真的?!”庄夫人闻言站起身,已经顾不得徐敏家说的“可能”的字眼,失态地抓着他的手,护养得极好的美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他的家人?只要他们能答应救我的小曜,他们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庄夫人原本就为幼子的情况担忧不已,现在突然这个好消息,一时之间大悲大喜,竟有些站不稳,庄怀月见状赶紧搀扶住她,“妈妈小心。”庄敛会和庄曜做配型是她和庄怀瑜半骗半逼的。但父母在拿到结果后一直没动作,庄怀月本来以为他们放弃了,但刚才她从庄先生让她给庄景行传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现在又这么“巧合”出现了一个心脏能和小曜配上型的脑死亡病人……即使是从小就知道这些人对小曜深深着迷,但庄怀月还是不禁为陈时越对小曜的着迷程度咋舌。“妈。”庄怀瑜同样扶着母亲,和庄怀月对视了片刻,很快分离,低声安慰庄夫人说,“您别激动。”“……对,您先别激动。”徐敏家说,神色有些沉重,“庄先生,庄夫人,您二位需要做个心理准备。”庄先生握了握妻子的手,沉声问,“你说。”“我们都能接受!”庄翎站在庄怀瑜身旁,骤然出声,吸引了庄家其他人的注意,眼神有些闪烁,声音不知不觉慢慢变小,“只要能救小曜。”“是这样。”徐敏家推了推眼镜,顿了顿说,“那位脑死亡的病人叫庄敛,也是……你们的家人。”听到庄敛这个名字,庄夫人条件反射就要皱眉,但很快她就抓住了重点,问,“他真的脑死亡了?”庄敛和小曜的心脏是可以配上的,但庄夫人没蠢到将这句话说出来。“是,已经确认过了。”徐敏家这次再开口就有些激动,“庄敛少爷和小公子是双胞胎,那他们的心脏配上型的概率会很大!庄先生,小公子的情况很危急,如果您同意,我们马上就给他们做配型!”庄先生面色微沉,瞥了眼微微含笑站在一旁的陈时越,知道对方在反过来对他们下套。陈时越果然没那么容易上套,只要他们答应,以后他们就算能用这个把柄拿捏陈家,也得被扒掉一层皮。不远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众人偏过头,看见是傅青禾踹翻了垃圾桶。“做。”傅青禾脸色难看,庄曜一直没脱离危险,他就一直没走,“那个杂——庄敛都他妈脑死亡了你们还留着他干什么?你们还是小曜的家人吗?小曜都要死了!”“再拖一分钟小曜就更危险。”另一个男生附和说,他是秦家的旁支,叫秦天扬,“这里是秦家的医院,不可能还会误诊。”陈繁原本就在和傅青禾商量着要让庄敛的心脏和庄曜配型,现在机会刚好在这儿,自然不会放过,但他刚要说话,就听见陈时越懒洋洋说,“做什么?你们不是早就给小曜和庄敛做了配型?还不赶紧在手术单上签字?”他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他怎么知道?庄先生面沉似水,他明明让阿武把庄家撇干净!几个男生倒喜出望外,“那还不赶紧让医生给小曜做手术?别犹豫了!小曜不是你们儿子吗?庄敛的命是命,小曜的命就不是命了?!!”徐敏家在秦家的医院工作了这么久,即使早就见惯了豪门的肮脏,但在听到他们早就让双胞胎儿子做过心脏配型时还是有点惊讶,但他的职业道德约束着他窥探病人家属隐私的行为,说,“庄先生,方便让我看一看配型结果吗?”“好。”庄先生面色沉痛,“如果……如果小曜哥哥真的无法醒过来,那小曜就拜托你了,徐医生。”与此同时,秦家的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秦晟才下车就敏锐察觉了几个在医院门口鬼鬼祟祟的人,跟着秦先生走了两步,又看见了一两个男人往医院内走。这几个人面色如常,但秦晟还是皱起了眉,脚步微顿。——像暗访的记者。他们一行人的出现让这些人不自觉抬起头看过来,又在认出他们是谁之后脸色微变,加快了步伐往ICU的方向走。秦先生是秦家的掌权人,刚从谈判桌上下来,高定西装和手工皮鞋,面容俊美,眼神锋锐,唯有眼尾沉淀着一点岁月的痕迹,不咸不淡抬起手向身后的保镖示意,腕上佩戴的名表划过细碎的银光。那几个保镖很快跟上了那几个暗访的记者。秦先生微微侧头看了眼秦晟,淡淡说,“跟上。”“父亲。”秦晟低声说。秦先生顿了下,“一个小教训,不用自责。”在陈时越的人买通医院的医生时秦家就收到了消息,显然有人想搅乱这趟浑水,让庄、陈、秦三家乱斗,他好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秦先生掌权十来年,看得比秦晟透彻,在秦晟将全部原委告诉他之后,他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幕后之人是谁。——庄敛。这次是他们秦家先对不起他。这是他的报复。几个混进来的记者被保镖检查了设备之后就被客客气气请了出去,记者们显然早就被打过了招呼,被请出去之后就没再纠缠。其中一个人离开医院之后又流里流气在马路牙子边蹲了一会,等早就混进去的同伴带录音笔出来。他看见同伴在夜色中走近,赶紧问,“成了?”“嗯。”同伴谨慎地没有将录音笔拿出来,快步走过他,“得加班了,我估计能拿到录音的不止我们,得抓紧时间发出去。妈的,这些有钱人真的是畜生。”他混到了庄曜那层ICU,刚好录下了那段庄家给双生子做了心脏配型的那一段。秦先生到的时候他刚离开,进了厕所,刚好错过了,侥幸将这段录音带了出来。两人匆匆忙忙离开了。这一夜注定很混乱。秦先生当机立断让保镖抓着收了陈时越好处的医生去了警察局,将只是轻伤的庄敛带出了ICU,检查过用药之后将病历单一起送到了警局。庄敛被违规用了精神药物,的确陷入了昏迷。……那个医生只收了陈时越的好处。庄敛就这么大胆以身涉险,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算是秦先生在他这个年纪,也做不到对自己这么狠。在那个医生被送到警局的半个小时后,陈时越的助理被带走调查。庄敛被重新做了检查,确定并非脑死亡后,庄家人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给庄曜做心脏搭桥。就在他们在手术室外等候时,一则新闻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最新新闻:【申城新贵深陷丑闻:庄家新找回来的少爷或只是为庄小公子养的心脏活供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