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的声音在庄敛沉入梦境的刹那响起, 他在黑暗中轻贴着他的肩,撒娇地倾诉磨人的思念,“小鱼好想你。”清甜的嗓音瞬间安抚了庄敛几近暴走的理智,抽跳的脑仁也奇迹般安静下来。庄敛贪恋地嗅着心爱的少年身上好闻的馨香, 却面无表情地等待接下来的酷刑。他知道接下来他会面对什么:车祸、倒在血泊中的心爱的少年、扭曲吊诡的尖叫、骨灰盒和遗照, 以及精神病院无尽的折磨。他早已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他在精神病院里看到的幻觉, 这到底是真实, 还是虚妄。庄敛上午没有来学校,他现在只在学校挂名, 又不再是两年前录取进来的穷学生, 有校领导特意打的招呼,连老舒也不关心他去了哪里。江予原本还因为昨天晚上的梦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直在想那个梦到底是什么, 连带着关注起了庄敛, 他没有转头看教室后面的空座位,但每次教室门口有人经过, 他都会不自觉抬起头。发现不是庄敛,他又很快低下头。在又一次下意识抬起头之后,江予终于意识到了, 顿了顿,指尖拨了拨眼睫, 强迫自己沉入学习,才改掉了这个习惯,也终于把那个梦抛到了脑后。中午临近下课, 教室后门来了几个外国面孔的保镖,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下课有人出了教室他们才被发现。这几个保镖人高马大,学生们不敢靠近他们,绕开他们走。保镖们站在学生中鹤立鸡群,鹰隼般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终于停在了江予脸上。江予也认出了他们,他曾经在庄敛身边见过这些人。卡萨帕走近,用英文称呼他,“小少爷。”在江予回应前,戴子明把江予挡在他和秦晟身后,不客气反问,“干什么?你他妈谁啊?”他们用英语交谈,路过的崇英学子大都是能用英文交流的,多看了他们几眼。卡萨帕掠了戴子明一眼,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目光在秦晟脸上停顿了一秒,才对江予说,“少爷让我接您去用午餐。”秦晟面色冷淡,刚准备开口,就听见江予在他们身后说,“不用了。”秦晟和戴子明都比他高,再加上戴子明健硕的身材,江予被他们挡得严严实实,只冒出点声音,他无奈推了把戴子明的肩,露出脸,看着卡萨帕说,“你们回去吧。”卡萨帕回想起几个小时前拍打在脸上冰冷的枪身,想起他的主人对这个少年珍视的态度,不敢强行带走江予,只得沉默地目送着他离开。距离越来越远,但他还能听到刚才那个呛他的男生故意咧着嘴阴阳怪气地学舌,“‘少爷让我接您去用午餐’。”戴子明中英文混着骂,“我说天怎么黑了原来是庄狗摆了个天大的谱,让去就去放他妈五光十色的屁!motherfucker!”——都把庄敛骂出花儿,就差跳起来骂了。最后一句脏话骂得尤其大声,卡萨帕就算不懂英文也听得懂那个国际通用的脏话,脸色很难看,目光阴沉地目送他们乘电梯下去。电梯里人多,戴子明还在骂,秦晟双手插兜充耳不闻,江予站在他们中间,突然说,“听说食堂今天有烤鸭。”戴子明骂骂咧咧的嘴一顿。江予:“还有宫保鸡丁,东坡肘子……”这些都是限量提供的,晚去了就没有了。“靠。”戴子明发出一声怪叫,被顺势转移了话题,“背菜单呢小鱼?馋死铁汁了。”江予弯了弯嘴角,看了眼秦晟,在电梯开门的时候率先走了出去,秦晟淡淡揉了把他的头发,江予抬起视线,正好撞见他低下来的目光。在对视的下一刻,江予眨了眨眼,抿着嘴角朝他笑了下,叫他,“秦哥。”午休的时候江予跟着戴子明和秦晟去宿舍睡午觉,入睡前他有些忐忑,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抗拒再梦到那些片段。……从早上他突然意识到那些梦可能都是那个白月光的记忆后,他对“做梦”这件事就有了隐隐的抗拒,他不想看到庄敛和他的白月光谈恋爱。那样对他有点太残忍了。江予心里叹息,没睡着,直接熬过了午休。下午和晚上他也没有看见庄敛,庄敛也没有给他发消息,直到晚上放学走出校门,他才看见了庄敛挺拔站在一辆黑色迈巴赫前,捧着一大捧香槟玫瑰,沉静地盯着校门口的方向。距离太远,庄敛杵立的位置也不够敞亮,江予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瞬间,庄敛一眼就看到了他。因为他发现庄敛的刹那,庄敛周遭与世隔绝的冷清和孤寂瞬间消融,原本被他影响暗淡的香槟玫瑰也在顷刻间亮起来。庄敛兴奋地直勾勾盯着江予,仿佛一条看见了主人向他狂摇尾巴的大狗。江予看着他,沉默了两秒。庄敛带着两个保镖,大步走向他,“宝宝。”他眼神痴迷渴念,将香槟玫瑰送到江予面前,低声说,“小狗好想你。”江予:“……”第122节江予跑了,没收下他的花。戴子明轻慢地嗤笑了一声,书包倒拎在肩膀,溜溜达达地和秦晟走了。江予跑上了自家的车,还有点气喘,任志刚有些惊讶,问他,“怎么了,小予?”江予放下书包扣上安全带,又掏出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水才说,“没事,走吧。”任志刚见他确实没什么事,也就没放在心上,发动了车。这个点来接学生们放学的车多,总是要费一段时间才能出去汇入车流,江予偏头看向黑色迈巴赫的方向,迈巴赫在这些车中不算显目,但江予就是一眼就锁定了它。它也在艰难驶出这段路。江予看了会就收回了眼神。一天不见,庄敛好像没有发疯,江予捏着手腕上的铭牌慢慢地想,昨天他只是睡了个午觉,庄敛才一两个小时没看见他就快要发疯了。但是刚才他看上去很正常。江予对着车窗外举起手,认真端详缠在手上的“狗牌”,过了片刻,他放下手往车身后看了眼,在意料之中看见了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黑色迈巴赫。江予转过身,很疲累地靠着椅背。中午没睡午觉,他很累,恨不得现在就上床弹射入睡。任志刚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将车内空调调到舒适的温度,又压着声音叫江予,说,“小予,把毛毯盖上了睡。”江予“哦”了一声,乖乖取出了柔软的小毛毯盖在身上。小毛毯是文珊女士担心小儿子在车上睡着后感冒,特意给他准备的。江予原本打算浅睡一觉,结果一不小心睡沉了,连任志刚停下车他也没有醒过来。任志刚没叫醒他,小心打开另一边车门取出他的书包送进小别墅,顺便让陈姨不用给江予盛汤,然后才出来准备把江予抱进去。江予小时候也经常在车上睡着,都是任志刚把他从车上抱下来的。但这次任志刚没能把他抱下来。因为他出去小别墅之后,他就看见了江予的那一边车门打开了,车门前站着一个高大挺拔、捧着一大捧花的年轻男人。任志刚心头一紧,差点以为这人对江予意谋不轨,快步走出去准备呵斥出声,他就被保镖拦下来了。任志刚没能出声,但他已经认出来站在车边的这个人是他曾经见过的江予的同学。庄敛仿若并没有那边的动静,他扶着车门低垂着眼神,寂然地盯着熟睡中的江予。江予乖乖盖着小毛毯,安静地闭着眼,与梦中倒在血泊中的俊秀男生高度重合在了一起,庄敛神经质地咬紧颌关,伏在车门上的手背暴着青筋,片刻,他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江予的颈侧。砰——砰——鲜活而健康的心跳在指腹下跳动,庄敛似乎能听见江予颈侧温热血管中血液欢快地流淌声。……他没有死。庄敛突然用力捏了把捧着花束的那只手的手臂,尖锐刺骨的痛楚瞬间侵袭大脑,他脸色愈加苍白,呼吸快了一拍,在疼痛中感受到了真实。白色的纱布很快被猩红浸湿。“……宝宝。”别离开小狗。庄敛低喃,放下送给江予的花,倾身小心翼翼地将他和小毛毯抱起来,轻而稳地走进小别墅。陈姨和周管家见他又来了,吓了一跳,但看见他怀里熟睡的江予,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目送庄敛把他抱上了楼。庄敛把江予放到了**,迷醉地盯着他的睡颜,低头倾首地伏在床沿,握住了江予雪腻细软的手指。“宝宝。”他已经嗅到了淡淡的铁锈味,神智清醒混沌,呼吸狼狈滚烫,他缓缓将江予的手指凑到唇前,眼睛痴迷地盯着江予的脸,呼吸悬在江予的手上迟迟没落下。“宝宝是不是很喜欢那样的小狗。”庄敛回忆着梦里靠在他怀里撒娇的江予,面容苍白平静,低缓地说,“宝宝等等小狗。”“小狗会努力变得正常,来追宝宝。”“在此之前,宝宝能不能不要抛弃小狗。”“小狗真的好爱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