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吹风机的嗡嗡声不断在耳畔回响，盛明宣却不觉得吵，反而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会儿他跟大哥的关系没有这两年那么生疏，至少他在面对大哥的时候不像对着爸爸妈妈那么紧张。今天忽然见到成熟了很多的大哥，尽管他没有像徐子期那样认错人，但也有种看到年轻版的爸爸的错觉。可是现在，他被大哥胡**着脑袋上半干的头发，那种错觉就忽然间消失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两年多不见的陌生感。就算等下要跟大哥睡同一张床，他也没有那么紧张了。盛明决一边给三弟吹头发，一边看向**的小团子。见小家伙那张肉嘟嘟的小脸上居然露出了长辈才会有的欣慰的笑容，欣慰中甚至有几分慈爱，就算是妈妈这样笑都会让他觉得奇怪，更何况是不到五岁的弟弟忽然做出这种表情。他一时间有些错愕，不自觉停下了动作。穆沐看到之后连忙提醒他说：“大哥！吹风机！不要一直对着三哥同一个地方吹，会很烫的。”盛明决回过神，难得有些慌乱地关掉吹风机问：“宣宣，烫到了吗？抱歉，大哥刚刚走神了。”盛明宣伸手揉了把有些烫的那块头皮，摇头道：“我、我没事。”盛明决握住三弟的手，自己去摸了摸那个地方，发觉弟弟的头发丝都是烫的，他顿时更加愧疚地问：“疼不疼？”盛明宣迟疑道：“只是，有点烫，不、不怎么疼，现在已经没事了。”盛明决放轻动作揉了一把，然后道：“都感觉烫了怎么不提醒我？”问完他就看到三弟又低下头不吭声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宣宣，要是有人让你不舒服了，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你都要说出来，不能一声不吭地忍着，知道吗？”穆沐从**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两个哥哥身边说：“三哥，大哥说得对，不管是谁让你不舒服了，你都要说出来，要让别人知道才行。如果对方是故意伤害你，你要反击，不然的话，喜欢欺负人的坏蛋只会得寸进尺，会越来越过分地欺负你。”盛明宣忙不迭点着头说：“我、我记住了。”他以前确实是习惯性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受到了伤害也不吭声，江晨杨就是因为这个才有胆子越来越过分地欺负他，因为江晨杨知道他不会说出去。他现在还没学会反击，但是大哥跟弟弟都说了，他可以跟家里求助，他的家人都会帮他。盛明宣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连弟弟都明白的道理，他居然一直不知道。他弯腰把弟弟抱起来，认认真真地说：“沐沐，谢谢你，也谢谢大哥。”穆沐嘿嘿直笑：“三哥不用客气！”盛明决也笑了一下，“记住了就行。”说完他忽然盯着小小一团的弟弟问：“沐沐，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笑？跟谁学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不可能会笑得欣慰又慈爱。穆沐不明所以地问：“我、我笑了吗？我怎么笑的？”盛明决尽力模仿了一下弟弟刚才的笑容，这下连盛明宣都感觉到了不对劲。穆沐顿时头皮一紧，瞪着眼睛撒谎说：“我是跟电影里的爷爷学的，不、不可以吗？”盛明决跟盛明宣对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电影？”穆沐干巴巴地报了个电影名字出来，是妈妈前几年参演的一部以亲情为主题的片子，里面确实有个慈祥的老爷爷。盛明决皱着某拿手机搜索了一番，发现是妈妈演过的，心里的疑虑顿时打消了大半。他弯腰摸了把弟弟嫩生生的小脸，无奈道：“看电影就看电影，以后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学。”怪吓人的。穆沐暗暗松了口气，乖乖点头道：“大哥我知道了。”盛明决直起身，把吹风机的插头拔掉收好，然后跟两个弟弟说：“好了，睡吧，明天还要录节目呢。”盛明宣也没再怀疑，他把弟弟抱回**，然后也跟着上了床。穆沐很自觉地爬到正中间乖乖躺下盖好被子，左边是大哥，右边是三哥，他在两个哥哥之间滚来滚去，一会儿去蹭这个，一会儿又去跟那个贴贴，整个人开心得不行。盛明决无奈地把小家伙按进怀里，提醒他道：“九点了，明天七点钟要起床，再不睡你明天早上肯定起不来。”穆沐一下子老实下来，哼哼唧唧地说：“睡了睡了，我马上就睡！”说完他又翻了个身，抓着三哥的睡衣央求道：“三哥，你睡过来一点嘛，隔得太远被子会漏风的，快过来！”盛明宣慢吞吞地挪过去，穆沐终于能够同时贴着两个哥哥，心满意足地闭上眼道：“大哥晚安，三哥晚安！”盛明决笑着说：“晚安，快点睡。宣宣也晚安。”盛明宣有些生疏地说：“晚、晚安。”隔壁房间里，穆汶莱冲完澡，一个人躺在**看着天花板发呆。想起小不点弟弟兴高采烈地要跟他两个哥哥一起睡的样子她就郁闷。第132节那个臭小子自从见到两个哥哥，就整天只想着个跟哥哥贴贴，再也没像之前那样黏黏糊糊地往她身边蹭了。就这还说最喜欢她这个姐姐呢。穆汶莱抱着被子冷哼一声，她以后要是再把小家伙的花言巧语当真，她就是个大笨蛋。她正一个人郁闷着，忽然听到一阵很轻的敲门声，然后便听到妈妈在外面问：“莱莱，睡了吗？”“没呢。”穆汶莱应了一声，起床去给妈妈开门。穆佩芝坐在轮椅上问：“妈妈有没有打扰到你？”穆汶莱摇摇头：“我现在不困，没准备睡觉。”穆佩芝：“那莱莱能不能帮妈妈一个忙？”穆汶莱看了眼妈妈的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妈妈现在好像没办法一个人洗澡。浴室地板太滑了，只靠一条腿支撑着很容易摔倒。她推着妈妈回到隔壁房间的浴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妈，我没想起来……”前两天都是贺阿姨在照顾妈妈，所以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穆佩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是妈妈给你添麻烦了。”穆汶莱把她扶起来，绷着脸说：“不麻烦。”连贺阿姨都能这么照顾她妈妈，她怎么会觉得妈妈给她添麻烦呢？妈妈这两天好像又变得客气了很多，前些天还故意跟她抢弟弟、故意骗弟弟穿小裙子呢，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间这么“见外”。虽然故意跟她抢弟弟的妈妈有一点点讨厌，不过她还是觉得那样的相处方式更像一家人。她们家以前彼此之间真的太疏离了。她过去的想法也很有问题，人跟别的动物不一样，自然界中一母所出的动物是竞争关系，后代成年之后跟它们的父母也是竞争关系，这种情况下，动物当然不会有什么手足之情，跟父母的关系也并不亲密。但人类不是这样，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是很重要的，不管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普通家庭父母不会跟自己的小孩这么客气，兄弟姐妹之间也不会互不搭理。穆汶莱一边沉思，一边把妈妈扶进浴缸，然后她忍不住直接问：“妈，你这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好？”穆佩芝一愣，惊讶地看着女儿道：“莱莱怎么会这么问？”穆汶莱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感觉妈妈跟前几天不太一样。”穆佩芝叹了口气，“妈妈只是没想到，宣宣居然在我们眼皮底下遇到这种事，是妈妈和爸爸太失职了。”穆汶莱盯着妈妈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妈，上次青青遇到意外的那天晚上，我做过一个梦。”之前她没想过把这个梦告诉妈妈，但是经过盛明宣的事之后，她忽然觉得，或许她应该让妈妈和爸爸知道梦里那个世界都发生了什么。穆佩芝还记得女儿那天早上差点没能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的场景，她心有余悸地问：“是……什么梦？”穆汶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条理清晰地把她梦到的那个世界发生过的事一一告诉了妈妈。穆佩芝只听了个开头就已经泪流满面，她完全沉浸到了女儿所描绘的那个梦境中去，再回想一下几个孩子之前的状态，越想越觉得，那个“梦”里的事情全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要是她跟盛昊存还像以前那样把精力都用在工作上，对家里几个孩子全都放养，沐宝或许到现在还会因为觉得自己太笨了担心不被他们喜欢，会因为哥哥姐姐的聪明过人承受很大的压力。要不是沐宝缠着姐姐，那天莱莱跟青青会去外面的游泳馆，青青一旦出了意外，莱莱确实会变成“梦”里的那个样子。她和盛昊存跟孩子相处得太少，只有孩子出了问题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的确会只顾着给莱莱找医生忽略其他几个孩子，或许要等宣宣的试验成果被江晨杨据为己有之后，他们才会发觉不对劲。穆汶莱只说到那个世界的小不点弟弟年纪轻轻就猝死在实验室，之后的事她没有继续说，穆佩芝却已经泣不成声。她的四个孩子明明都很聪明，却因为他们这对父母没有尽到责任，除了老大之外每一个都过得很不好。莱莱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想要替青青活下去；宣宣明明那么想要交朋友，想要被别人喜欢，却只能躲在实验室里与世隔绝，最后甚至连话都不会说；还有沐宝，只有23岁就……穆佩芝像被抽干了力气，靠在浴缸里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眼泪不停地从下巴滴落，一滴一滴地砸进浴缸的水里。她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来气一样。穆汶莱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妈妈哭得这么伤心，以前她倒是在电影里见过妈妈哭，那时候她只觉得妈妈演技很好，心里却没有什么波动，因为她知道那是假的，是演出来的。可是现在，妈妈是真的很难过才会当着她的面哭成这样。她想起“梦”里那个在弟弟过世之后悲痛欲绝的妈妈，又有些后悔把这个梦说出来。那个世界的妈妈和爸爸在对待两个弟弟的事情上确实做得不够好，但现在的妈妈还没有犯那样的错误，她不应该让妈妈这么难过。穆汶莱有些无措地伸手拍了拍妈妈的后背，试图挽救一下：“妈，你、你别哭了，那只是我做的噩梦，我们现在都好好的呢。”穆佩芝抱住女儿，花了很长时间才能重新开口说话。穆汶莱听妈妈不断地跟她说着对不起，慌乱地说：“没关系，妈，你把我刚刚说的都忘了吧，就是一个噩梦而已。”穆佩芝却道：“不是的，莱莱，那肯定不仅仅是一个噩梦。”人在做梦的时候思维是不完整的的，梦不会这么有逻辑。她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那个“梦”或许是平行世界会发生的事。人的一生会有很多个关键性的节点，每个节点后面都有不同的分支，有时候不过是一念之差，就会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如果她没有停下工作跟几个孩子多接触，现在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很有可能已经在往悲剧的方向发展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时间回溯，发生过的事情没办法改变，逝去的生命无法挽救，受到过的伤害也不可能完全抹平。只差了一点，她的几个孩子就会走向悲剧。穆佩芝抱着女儿哭了好久，最后穆汶莱不得不提醒她说：“妈，你这样哭，明天眼睛会肿的。”上次因为她一时冲动去追劫匪，害得大哥跟妈妈都受了伤，小不点弟弟就哭了好久，第二天起来小家伙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都快肿成核桃了，好半天才消下去。弟弟是小孩子，偶尔把眼睛哭肿也没关系，但妈妈是成年人，还是个大明星，要是被人看到妈妈的眼睛哭肿了，那些营销号不一定又要乱写些什么，八成会说妈妈跟爸爸婚变。她可不想让网友把他们家的事当瓜来吃，就算是假的也不行。穆佩芝听了穆汶莱的话，怕女儿会被她吓到，终于勉强止住了眼泪。穆汶莱把妈妈扶起来送回**，别别扭扭地问：“妈，要我陪你睡吗？”上次她做了噩梦，就是妈妈主动陪她一起睡的。现在她把噩梦说出来吓到了妈妈，怎么也应该陪妈妈一晚上。穆汶莱也不管妈妈有没有同意，直接回房间把弄湿的睡衣换下来，然后便又跑回妈妈的房间，不由分说地霸占了妈妈的床。穆佩芝擦了擦眼角，为了不让女儿担心，她勉力露出个笑，无奈地说：“那就一起睡吧，莱宝晚安。”穆汶莱听到妈妈又开始故意喊她不喜欢的那个称呼，顿时松了口气，卷上被子说：“妈妈晚安。”第二天一早，盛明决一睁眼就看到钻进三弟怀里睡的正香的小家伙，他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平衡，上次跟沐沐一起睡，醒来的时候弟弟是在他怀里的，现在却去粘着宣宣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起床洗漱完，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去叫两个弟弟起床。盛明宣其实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但是感觉到怀里又软又热的弟弟还没醒，他就一直没敢乱动，直到大哥过来叫他们起床，他才起来把弟弟抱去卫生间。盛明决看着黏在一起的两个弟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干脆把四弟交给三弟照顾，自己先出去了。见客厅没人，他先去敲了敲妹妹的房门，结果没人回应他。盛明决感到一阵奇怪，又去敲妈妈的门，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出一道声音问：“怎么了？”穆汶莱夜里没睡好，披着衣服打开门，看到门口的大哥，不由得又问了一句：“大哥，怎么了？”盛明决：“你跟妈妈一起睡的？”穆汶莱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妈妈没睡好，反正今天是大哥带沐沐上节目，让妈妈再睡一会儿吧。”盛明决把她叫出来问：“莱莱，妈妈怎么了？为什么没睡好？”穆汶莱觉得既然都已经把那个梦告诉了妈妈，那跟大哥说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她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有些心虚地挠着头说：“我也不是故意让妈妈难过的，我就是……”就是想给妈妈和爸爸提个醒，万一有她注意不到的地方，妈妈和爸爸多操点心，弟弟就不会像梦里那样出事了。盛明决艰难地消化完妹妹说的那个“噩梦”，第一次感到强烈的后怕。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可他却一直以为弟弟妹妹过得都很好。他也不觉得那只是一个“噩梦”，反而更像是对另一个未来的预言。穆汶莱看着大哥凝重的神情，不自在地问：“大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盛明决回过神，连忙道：“没有，谢谢你愿意告诉大哥，不过这个梦不要跟宣宣和沐沐说，会吓到他们的。”说完他又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愧疚道：“对不起，大哥应该多关心你们一些的。”穆汶莱感觉有点肉麻，后退一步说：“大哥以后多关心一下两个弟弟就行了。”她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大哥替她操心。盛明决没有在这种事上跟妹妹争论，他忽然想起来弟弟昨天晚上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的样子，迟疑地问：“莱莱，你有没有觉得，沐沐有时候有点……奇怪？”穆汶莱瞪了大哥一眼，“沐沐哪里奇怪了？之前江晨杨就是整天说宣宣奇怪。”盛明决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沐沐有时候好像太过成熟了……”不光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个笑容，还有上次他被人搭讪，小小一团的弟弟突然冲过来挡在他面前用英语警告对方不要骚扰未成年，这种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会说出来的。就算后来弟弟解释说是贺丛邱教他的，盛明决还是感觉不太对劲。再加上在宣宣这件事上沐沐的表现，盛明决越想越觉得，四弟真的过于成熟了。可是小家伙大部分时候又确实是四五岁小孩的样子，只是在遇到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远远超出年龄的成熟，这让他愈发觉得疑惑。穆汶莱却道：“贺丛邱不也很成熟吗？沐沐那是因为聪明，不像宣宣，从小就笨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