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鹤藏他们来得很快,兰亭一开始也没想到,这次率先到达的,不是那些对他喊打喊杀的玄门众人,而是他们三个。只是看着图标一点点靠近的时候,他情绪还没有怎么波动,但真当那三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时候,兰亭视线扫过去,忍不住唇角**了一下。“你们这是……什么打扮?”穆椿最后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他们。只见那三个家伙,一个比一个打扮奇怪,不是戴着奇怪的塑料面具,就是穿着特别夸张的衣服,奇怪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真的是来抓人的吗?确定不是什么搞怪戏班子巡演?穆椿看着薛宁光,问:“薛宁光,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薛宁光一愣,随后慌乱了一下,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他脸上戴着奇怪的面具,身上又穿着夸张的嘻哈风衣服,跟他之前道袍整洁干净的样子,完全就是两模两样。但有的人,即使穿着和往日不一样,但也能因为周身的气场将他认出来。薛宁光像是没料到自己会被认出来,这时候有些不知所措,话没说两句,但是头都要摇断了。“……他不是薛宁光。”这时候,薛宁光身边的人突然开口说话。“我不是归鹤藏,她也不是谢紫虚。”他道,“你就当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话的时候,归鹤藏还稳了稳他脸上的面具。穆椿完全没搞清楚他们在做什么,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逡巡,复杂道:“你们搞什么呢……”但很快就被兰亭阻止,青年伸手把他拽走,侧目看向那边的三人,道:“那就多谢三位……无名英雄。”如果说一开始,兰亭还猜测过他们的用意,但这时候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改变装束形象,遮住样貌,甚至谢紫虚还将自己的斩-马刀收起,特意没有带在身上……大概是跟门派意见相左,不认同他们的一些决策,但困于身份不得欺师灭祖,便想了这么个笨办法。其实他们哪里帮得上什么忙,不过都是少年意气,但兰亭并不讨厌这样的少年意气。“你们要去哪里?”见兰亭没再说话,转身就往上边走,归鹤藏连忙问他。白发青年朝后边挥挥手,道:“上山。”“这山上有一处法阵,能够遮蔽行踪隐匿气息,用来躲藏再好不过。”“这里什么时候有了个阵法?”薛宁光觉得有些奇怪。兰亭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到山顶的这段路似乎格外漫长,归鹤藏他们一边警戒一边走路,生怕从中钻出来个人,毫无预兆就对兰亭发起攻击。走到一半的时候,归鹤藏终于忍不住问兰亭:“你那天召请的神明,是谁?”白发青年往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道:“想知道?”归鹤藏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兰亭哼笑一声:“不是什么神明,一个早就死了千百年的人而已。”“人?”归鹤藏忍不住想起岁凇年说的那些话,有些呆愣。“所以真的是那位以身献祭的大人?”“以身献祭?”兰亭来了点兴趣,侧目微笑:“原来流传下来的是这个版本,说我是自愿的?”“是这样没错,但岁会长今天已经推翻了这个——等等!”忽然捕捉到青年话中的疑点,归鹤藏整个人一激灵,侧目看向其他两人,从他们眼中看到了,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惊悚与不可置信。“兰先生。”归鹤藏站在原地,青年也随之停下。他问:“兰先生刚刚说的是——我?”归鹤藏以为兰亭不会直接回答,但对方歪了歪头,道:“你那天不是已经看到了吗?”看到什么?记忆闪回之后,停留在了那尊巨大的法相上。而此刻的兰亭,跟当初那令归鹤藏久久无法忘怀的法相,长得一模一样。“是你?!”归鹤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其他人不明所以,纷纷靠过去询问,兰亭却毫不在意地转身就走。“怎么了?”薛宁光问。归鹤藏只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都在崩塌,他捂着脑袋,眼睛紧盯着不远处青年的背影,喃喃:“兰道友就是他,兰道友就是他?!”“兰道友是谁?”归鹤藏:“是千年前祭阵的那位大人!”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在场几人劈愣在原地,眼中尽是荒诞与不可置信。是了,细数兰亭这么久以来的表现,其实早就疑点重重,他从来没有费心去遮掩过,只是他们几个没有怀疑而已。半路出家却天赋妖异,甚至比他们这些自小修道的天之骄子,还要更加厉害。身怀诸多已经失传的法诀,知晓许多旁人不知晓的辛秘,这些东西,可不单单是饱读诗书就能做到的。甚至还会请神,神降……归鹤藏忍不住把视线放在了青年肩头的鸟雀上,之前那次在僵尸天坑之中,被青年给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但经过上次的事件后,归鹤藏绝对不会再认错——那就是南方神。一个半路出家,病病歪歪的青年,身怀多种秘术,甚至连四方神明都与他为善——这说出去太荒谬了。有这样荒谬的事情在,归鹤藏竟然觉得,如果兰亭就是那位大人的话,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相反,甚至还诡异地有那么些可能性。“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兰亭头也不回。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锤在其他人心中,造成的震撼效果不可谓不大。想起岁凇年说的那些话,三人面面相觑之后,心中多了一股异样感。从前只当那是英雄的传说,后来得知了英雄不是英雄,是加害者与被害者,心中只觉得荒谬与怪异。但此刻,传说中的人物就站在他们面前,那些冰冷的字眼逐渐变得有温度,陌生的剪影也逐渐清晰具象成青年的模样。兰亭从出现在他们面前开始,所表现出来的样子除了强大,还有一点——那就是虚弱。他太虚弱了,身形瘦削,唇色苍白,仿佛眨眼的动作都能耗费他巨大的心力,这不由得让人想起那些传言。刮骨剜肉,活生生放血……放在青年身上,实在是太过于触目惊心。大家一时间被震慑住,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薛宁光忽然问:“兰……兰先生为什么会需要那些髓?”人人都道兰亭偷走了隋,但薛宁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面前的青年不会是那样的人。兰亭顿步回头,看向戴着滑稽面具的青年,道:“因为那是我的尸骨。”第105节归鹤藏:“!”薛宁光、谢紫虚:“!”三人几乎同时弯腰,捂着肚子大吐特吐,只觉得心中那股子恶心感,怎么都挥之不去。这实在是太恶心了……他们每日用作修炼辅助的至宝……竟然是别人的尸骨!对于他们这种修道者来说,尸骨是很特殊的东西,人死后的尸骨,甚至能被有心人利用,做那害人之事。而尸骨一旦被动了手脚,因果清算之后,尸骨的主人也会有逃不开的孽障。而他们的先祖,以造福苍生的理由,残忍地虐杀了眼前的青年,却又在他死后,将血肉投进阵法,尸骨流传百世……薛宁光面具下的脸色忽然间变得煞白起来,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身上满是鲜血,连双手都沾满了兰亭的血。察觉到这边动静有些不对劲,兰亭视线一转,注意到薛宁光眼神的变化后,叹了一声。“小朋友,我什么都还没说,你怎么就要入魔了?”随后青年单手掐诀,化作剑指,自薛宁光眉心画了个十字,道:“静心!”薛宁光只觉得自己脑海中有阵阵钟声传来,一声又一声,**开的音波击退了弥散的黑雾,随后他眼睛也渐渐恢复清明。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薛宁光清醒之后自然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他煞白着一张脸,对兰亭作揖道:“……惭愧。”兰亭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挥手转身道:“快到山顶了,走吧。”只是话刚说完,兰亭忽然脸色一变,苍白的脸上仅剩的血色也快速消退,他捂住胸口,脚下踉跄了两分,身形晃了一下,就被身侧的序之稳稳扶住。“怎么流血了?!”归鹤藏惊呼。兰亭似有所觉,抬手擦了擦嘴角,指腹勾出一片血迹。他恍然道:“好谋算。”其他人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兰亭推开序之自己站起来,随意道:“没什么,只是尸骨上被下了点东西。”“什么?”归鹤藏不可置信。但青年受伤的模样不似作伪,薛宁光道:“……是岁会长?”只有岁凇年知道当年的全部真相,也只有他会有那个可能,在髓上动手脚。他们独自世界观颤动,白发青年渐渐走入夜色中去,身侧跟着一个高大忠诚的人影。直到落后很长一段,他们才缓过神来,纷纷低下头,面色难看地追上去。整座山环境很复杂,小路弯弯绕绕,极其容易迷失方向,穆椿在前边带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妥。“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兰亭唇角的血迹没有擦掉,已经干涸,暗红的颜色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即使是在夜里,对比也十分令人触目惊心。“到了。”兰亭重复道,语气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