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江岌的电话时,江北正在吃外卖,她把豆角焖面里面的豆角和肉都挑光了,正一根一根的、慢吞吞地吃着面。江北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在听完电话里江岌说的话后,她干脆道:“吃饭呢,没空。”电话那头江岌不知又说了什么,江北不耐烦道:“你怎么不自己去啊,烦人。”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放下了筷子,一边听电话一边下到了一楼。她长得又瘦又矮,钻到酒吧的人堆里,几乎自动隐形了。她倚着身后的墙,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不远处的眼镜:“看清楚了,不就是那个戴眼镜的瘦子。”电话里江岌又说了几句话,江北简短应了声:“知道了!”挂断电话,江北将她的老人机塞到了兜里。几秒钟之后,她看到江岌推开酒吧的门走了进来。江岌身高招眼,刚一进来,就被频频看向门口的眼镜看到了。等他走进了,眼镜半责怪道:“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怎么一直不接?”“手机没带,我去二楼拿,”江岌朝楼梯的方向抬了抬下颌,“你不是要看那张照片么?”“行。”眼镜见这出交易有戏,喜出望外地点头,“快点啊。”江岌的眼神若不经意地扫过他手里攥着的手机,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江北就站在楼梯边,后背倚着墙,理所应当地朝他伸出手。第16节江岌一只手从兜里伸出来,往她手心里放了什么东西,然后掠过她,径自走到了楼梯间。看着手心里仅有的一块泡泡糖,江北撇了撇嘴,嘀咕道:“小气。”然后她拆了包装纸,将泡泡糖扔进了嘴里。江岌进了楼梯间,但他却没上二楼,而是拐到了楼梯后面,脚步停在电闸箱前。泛黄的电闸箱门已经多处掉漆,江岌抬手拉开了门,手指触碰到总闸开关,向下一压,“咔”的一声轻响,聒噪的Disco音乐应声而停,取而代之的是躁动的人声——“操,什么情况?!”“停电了?”“怎么回事?!”黑暗降临得猝不及防,酒吧里顿时起了一片嘈杂的骂声,醉醺醺的客人们乱成了一锅粥。酒吧角落里,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眨了一下,随即伺机而动,像一条灵活的游鱼般穿过了大声抱怨吵嚷的人群。与此同时,江岌关上电闸门,抄着兜,不紧不慢地上了楼梯。黑暗助长了一部分人的戾气,也滋生了一部分人体内的兴奋因子。在这种漆黑的、谁也看不清谁的环境里,醉客们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有人先反应过来,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但狭窄的光束对于巨大的黑暗无济于事。眼镜握着手机东张西望,正想也打开手电筒看看周围什么情况,忽然,他觉得自己腹部一凉,冰凉的**迅速朝下蔓延,他瞬间炸了,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大声骂道:“操,谁把酒杯碰洒了!”他把手机随手放到吧台上,弓着腰,两只手扯着腹部的衬衫用力抖动,试图将多余的**抖落到地上。一片混乱中,有一支细瘦的手越过他身旁,伸向吧台,一闪而过。江北迅速摸过手机,再次向游鱼一般穿过人群,快步跑向楼梯的方向。她气喘吁吁地跑上二楼,江岌正倚着门框站在那里等着她。“给。”江北把手机递给他。江岌接过手机,运气不错,刚刚眼镜用的是密码解锁,否则还得费一番功夫。而且,为了表示诚意,眼镜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他眼皮底下做的,虽然输入密码的动作很快,但江岌记得他那根短粗的手指触碰到的每一处位置。江岌凭记忆依次敲出密码,顺利将手机解了锁。然后他打开相册,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选中了其中几张,用蓝牙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他将眼镜的手机关了机,还给江北:“想办法还回去。”江北接过手机,没多问什么,快步下了楼梯。电闸已经被服务生重新推开,方才黑暗中的混乱和躁动被灯光一照,立时烟消云散,气氛又回归正常。刚刚的停电小插曲因为只持续了不足两分钟,没人追究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如旧,除了被泼了一身酒又丢了手机的眼镜。江北倚着身后的墙,再次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眼镜。眼镜正情绪激动地寻找着自己的手机:“我的手机呢?谁偷了我的手机?”见周围没人理自己,他拉住了前台的服务生,“能不能用你的手机拨一下我的号码?我的手机丢了。”嘴里的泡泡糖被嚼软了,舌头微卷着往前一顶,一个泡泡被江北吹了出来,那泡泡越来越大,越过了鼻尖,然后“啵”的一声,破了。看着眼镜和服务生说话,江北嚼着泡泡糖,不动声色地朝他的方向走过去,在离他大概两米的距离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她的手伸进兜里,摸出了那支手机。在弯腰将手机放到地上的同时,她的拇指按住一侧按键,将手机开了机。江北直起身,脚尖抵着手机边缘,对准眼镜的位置,不轻不重地贴着地面踢了一下。手机朝眼镜的方向划了大约一米的距离,停住了。几秒之后,服务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手机开始嗡嗡地振动。“哎,这不是你的手机吗?”有人先发现了手机,朝眼镜喊了一声,“掉地上了。”眼镜快步走过去,弯腰捡起了手机,明显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怎么会掉到这里?”江北撑着脑袋东张西望,又在鼻尖吹出了一个泡泡。*江岌倚着门框,翻出了和秦青卓的聊天框,将那几张照片发了过去,然后收起手机下了楼。他走到眼镜旁边,眼镜立刻象征性地帮他往后挪了挪高脚凳:“坐啊,照片带过来了?”江岌没坐,看着眼镜言简意赅:“这照片我不能卖你了。”“什么?”眼镜睁大了眼睛,明明刚刚他还觉得这事儿很有戏,“怎么忽然改主意了?”“真巧,就在我刚刚上楼的时候,有人给我开出了高价,我已经把照片卖给他了。”“不是,你耍我啊?!”眼镜愤怒地站起来,“我这儿的照片都给你看过了,结果你说卖给别人了?”“生意么,”江岌无所谓道,“都是价高者得,你自己不舍得下本钱,好好的机会没了,能怪我吗?要不你打我两拳出出气?”眼镜气得涨红了脸。江岌高出他一个头不止,虽然瘦,身上还有些少年气,不像成年人看上去那么精壮结实,但却跟弱沾不上边。**在空气中的手臂肌肉在灯光下看上去有些嚣张,配合他此刻居高临下的神情,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模样。“行啊,我算是看清了你这个人。”眼镜咬牙切齿。看着眼镜气急败坏地走了,江岌也推门走了出去,这件事情办妥了,他有点想吹吹风。站在酒吧门口,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跟秦青卓的聊天框,秦青卓什么消息都没发过来。看到这几张照片,秦青卓会是什么反应?还真是有些好奇啊,江岌呼出了一口气。*洗完澡,秦青卓裹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头发还没完全吹干,带着点湿气。也许是因为今天录了一整天的节目,外加今晚发生的事情,他觉得有些疲惫。秦青卓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端着杯子走到客厅,从茶几拿起了手机,打算跟季驰说一声自己今晚打算早些休息。打开聊天界面,他却有些意外地看到江岌的头像上出现了一个红点——那两条语音消息发出之后,江岌迟迟没有回复,他以为江岌根本不会去听。不过,也无所谓了,秦青卓当时想。他是挺欣赏江岌的音乐天赋,如果江岌配合,他也愿意出手帮他,但如果江岌压根不配合,他没兴趣非得上赶着感化一个迷途少年。红点旁边的消息预览显示江岌发来的是一张照片,难道他想清楚要将照片卖给自己了?秦青卓点开与江岌的聊天框,看到他发来的一连串图片。虽然一打眼看到的只是几张缩略小图,但那一瞬间,他忽然困意全无。大脑像是忽然遭遇了重重一击,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连带着眼角的神经一起**。他的指尖在距离屏幕几毫米的半空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落到屏幕上,点开了其中一张图片。那是一张在地下停车场拍的照片,照片中的背影或许其他人认不出,但曾与对方朝夕相处,秦青卓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季驰的背影,而与他亲吻的、只露出了小半张脸的那个人,是他的助理袁雨。盯了那张照片看了半晌,秦青卓的手指才缓缓往一侧划去,这张是在片场,季驰低着头,用手轻轻地捏袁雨的脸颊,侧脸还带着笑。再往后两张,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晚上季驰和袁雨一起走进了酒店房间,清早两人又一起走了出来。大脑深处响起尖锐地嗡鸣声,秦青卓眉头紧蹙,下意识抬手摁住一只耳朵,过了好一会儿,那嗡鸣声才渐渐弱了下去。剩下几张照片秦青卓快速翻了一遍,没再细看。他坐到沙发上,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起先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过了一会儿,那紧闭的睫毛颤了几下,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滚动,他脸上出现了一种说不清是痛苦还是绝望的表情。那表情持续了好一会儿,喉结也上下滚动了好几次,秦青卓两只手盖住脸,从上到下揉搓了一遍,那张脸再露出时,表情相比刚才稍显平静了一些。秦青卓在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他意识到,季驰欺骗且背叛了自己。他同时意识到,这段关系,即便自己曾投入了多少深刻的感情,此刻也到了不得不结束的时候。结束得猝不及防,以他从未预料的方式。甚至都没给他任何缓冲和思考的余地。他想起了昨天夜里,他给季驰拨去电话,想跟他商量被偷拍的事情,而季驰和袁雨却双双关机。而他还在因为那张照片可能会影响到季驰的人生而没睡安稳。真是可笑啊……秦青卓又竭力平静了一会儿情绪,再次拿过手机,划动着那几张照片又看了一遍。这一次,理智和冷静稍稍复位。这几张照片应该不是伪造的,否则大可以伪造得更直接一点,而不必这么遮遮掩掩。拍摄角度非常刁钻,拍摄周期似乎也很长,看上去应该是专业狗仔所为。如果说上次那张自己和季驰在车里的照片,是江岌无意间拍到的,那这几张照片他又是怎么拿到手的?出于谨慎,秦青卓截取了几张照片的局部,发给了自己信得过的朋友,让他帮忙看看照片是否有被编辑的痕迹。然后他站起身,在客厅来回踱步,过了有一会儿,他回卧室换了身衣服。他走到玄关,换了鞋,推门走出去。他要去见见江岌,问清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