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卓已经醉得没了走路的意识,完全靠江岌拖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江岌脚步停下来,觉得要换个方式。这样拖着秦青卓往前走,一是太慢,二是费劲,挪到红麓酒吧估计两人都得累得够呛。还有一点,他得用力将秦青卓的身体往上提,才能减少秦青卓的脚底与地面的摩擦,走得快一点,但这样一来,他秦青卓歪靠在他身上,头发蹭得他颈侧很痒,而且那湿润的呼吸扑到颈窝上,让人觉得……挺怪异的。江岌扶着秦青卓站直了,一躬身,手臂勾住秦青卓两条腿,再直起身时,他把秦青卓扛了起来。这样就轻松多了。江岌加快了脚步。秦青卓不算太重——他不矮,一米八出头,但肩背略薄,腰窄腿细,全身没挂多少肉。路上有醉鬼朝着江岌吹了一声口哨,大概把他当成了捡尸的那种人,江岌没理。“腰不错。”那人还来劲了,醉醺醺地指着秦青卓,竖起拇指评价道,“好货色。”秦青卓出门时随手套了件宽松的T恤,刚刚被江岌从地上提起来的时候,T恤被蹭上去了一点,现在上半身向下,布料因重力而下垂,露出了一段紧窄的腰腹。江岌刚刚只顾着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这一茬。这会儿听那醉鬼这么说,他冷冷扫了一眼那醉鬼,抬手将秦青卓身上下垂的衣摆扯了下来,盖住了那段腰。扛着秦青卓比拖着秦青卓要省力得多,江岌推开酒吧的门,上了锁,一口气将他扛上了二楼。江北已经由盘腿坐在台球桌上变成了躺在台球桌上,仍在用江岌的手机玩王者荣耀。听到江岌的脚步声,她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江岌,有些嫌弃道:“哪捡来的醉鬼?”“玩你的。”江岌脚步不减。“你要让他睡哪儿?”江北又问,“沙发?”江岌没说话,走到沙发旁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这沙发不算长,平时江北躺在上面绰绰有余,但若是把秦青卓放上去,两条腿蜷缩起来,估计挺憋屈的。“台球桌也可以,” 江北玩着游戏说,“反正不管睡哪儿,别占我的地儿。”她话没说完,江岌已经扛着秦青卓进了自己房间。将秦青卓放到**,江岌直起身看着他。你不是挺受欢迎的吗,江岌心道,现在却被一个小鬼嫌弃,大明星也有今天。*秦青卓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缺氧,恶心想吐,直到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才觉得好受了一点。他费力睁开眼,看到了头顶陌生且刺眼的白炽灯。眼皮很重,眼神迟缓地从天花板移到周围,他看到了这房间的局部——摆设很简单,但看上去似乎挺整洁。他总觉得这房间很眼熟,似乎什么时候见过似的,但大脑昏昏沉沉地转不动,压根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眼熟。这是在哪儿……难道是酒店?秦青卓记得自己刚刚在路边,想要叫司机过来,但手机因为季驰持续的来电彻底耗光了电量,开不了机。他又忽然觉得很累,累到连站着都觉得费劲,于是便蹲了下来,想休息一会儿。整张脸埋到膝盖间,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意识被酒精一点点蚕食,他隐约感觉有人走过来拍了拍自己,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声音断断续续地往耳朵里钻:“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得这么醉,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家吧?”他记得他想伸手用力推开那人,让他滚来着,后来这么做了没有?记不清了。再之后,一阵天旋地转,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睁开眼就躺在了这里。秦青卓醉得很厉害,残存的意识中,理智所剩无几,全都是混沌而浓稠的情绪。那些在他清醒时只会悄悄隐藏在潜意识里的情绪,譬如委屈、怨怼、不甘……此刻明目张胆地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不由分说地让他陷入到一种痛苦而脆弱的状态,裹挟在其中的,还有一丝想要报复和越轨的疯狂念头。这念头随着酒精在体内的扩散,膨胀的速度极快,迅速占据并支配了他的大脑。他能猜到眼前这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不就是要睡一觉吗?跟陌生人发生关系这种事,圈内多得数不胜数,秦青卓自己却没试过。一是不屑,二是没那个必要。从一开始,他身边就没缺过追求者,再到后来,他又与季驰相恋多年。但现在,酒精吞噬了清醒时的冷静自持,那种想要报复和越轨的疯狂念头愈发猖狂。秦青卓半睁着眼,看见眼前的人朝自己俯下了身。这人的下半张脸线条优越,棱角分明,嘴唇稍薄,似乎很年轻——大概是因为那略微向下的唇角看上去有种倔强的少年感。秦青卓想将看清这张脸的全貌,但眼皮却似压了千斤重似的无法睁开,视线被眼皮挡住而无法上移。不过,也无所谓了。秦青卓是个骨子里的天生颜控,多年以来的审美经验犹如本能般在他体内根深蒂固——一个人的上半张脸决定了颜值上限,而下半张脸决定了颜值下限。这人下半张脸优越成这样,应该不会难看到哪儿去。如果仅仅是作为一夜情的对象,倒是可以接受。喉咙干涩,挺疼的,秦青卓哑声问:“带套了没?”看着秦青卓脸色苍白得接近透明,蹙着眉,一副挺难受的模样,江岌从旁边拿过枕头,俯下身,刚托着秦青卓的头稍稍抬起来,秦青卓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动作顿了顿: “你说什么?”“安全套。”他看到秦青卓闭着眼,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江岌:“……”没听到回应,那双齐整的眉蹙得更紧:“没套别碰我。”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刚刚那位捡尸的怂货。江岌站直了,自上而下地看着秦青卓,忍不住讥讽道:“喝成这样,碰你你能反抗?”秦青卓没动静了,估计又断片了。江岌一阵无语,这些明星都一个尿性,看着光鲜,其实烂到了骨子里。跟那个季驰一路货色。几秒种后,江岌再次俯身,正要往秦青卓脑后塞枕头,秦青卓忽然撑起了身,表情痛苦地抻长了脖子。江岌下意识往后闪躲,但是晚了,秦青卓已经吐到了他的衣服上。江岌:“……”行,释放生化武器也是个招儿。好在秦青卓似乎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干呕几下,只吐出了一点酒。江岌抬起胳膊扯着后颈的领口,将T恤从头上薅了下来,从旁边拿了件干净的套上。秦青卓吐完,这时撑着床沿下了床,跌跌撞撞往外走。这会儿他稍稍清醒过来了一点,并且意识到刚刚完全高估了自己,他根本就接受不了这种事情。“去哪儿?”江岌抬手攥住他的胳膊。下一秒,秦青卓一拳挥了过来:“滚!”江岌条件反射般的偏过头避开,那拳头堪堪在他脸侧擦过,气流在耳边拂过。趁江岌刚刚那一避,秦青卓已经用力挣开自己的手腕。一拳没打着,另一拳也招呼了过来。这人喝得烂醉,但这一拳接着一拳力气却不小。好在喝醉的人行动都比较迟缓,江岌看准时机抓住了秦青卓的手臂,皱眉道:“你看清楚,我没兴趣睡你。”带着醉意的、不甚清醒的目光缓缓上移,停顿了几秒,迟钝的意识似乎才反应过来:“……江岌?”江岌感觉手里攥着的手臂失了力气,看着秦青卓道:“地址给我,我送你回去。”但下一秒,秦青卓的头垂下来,身体随意识一并放松下来,就像镜头中的慢动作那样缓缓前倾,江岌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站在他身前挡着他,他会一头栽到地上。秦青卓的额头重重磕在江岌肩上,江岌抬手扶住他。他耐心等了一会儿,但秦青卓仍没动静。江岌再次催促道:“地址给我。”还是没动静。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肩头好像湿了。温热的**通过布料渗到了他的肩膀上。……秦青卓哭了?江岌侧过脸,他只能看到秦青卓头顶的发旋,看不到他的表情。失个恋而已,至于吗?他脑中再次出现了这种想法。但他没再说什么,他扶着秦青卓坐到**,没再管他,去卫生间拿了拖把清理地面上的污渍。走出房间,他看到江北坐在台球桌上,还在拿着他的手机玩王者荣耀。“赶紧去睡觉。”江岌拎着拖把从催促道。“知道了!”江北眼睛不离屏幕,手指动得飞快,无暇理会江岌。进了浴室,江岌把拖把涮干净了,然后去浴室冲了个凉,又顺手把脏衣服洗了。二楼这地儿原来是两间牌室,台球厅老板跑路那会儿,江岌之前租住的那处城中村面临拆迁,正带着江北到处找房子。燕城房租本就高得离谱,更别提江岌还带着一个小女孩,想要低价租下两室,只能奔着半地下室去找。黄莺得知后,便将这两个房间低价租给了江岌。这里原本就没预备给人住,没冰箱,也没洗衣机,不过这些在江岌看来都无所谓,有空调就挺好,否则燕城的夏天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拧干衣服的水,江岌将衣服晾到洗手间里,一抬手将额角上包扎的纱布撕了下来,随手扔到了垃圾桶,刚刚洗澡时没注意,纱布被打湿了。他对着镜子看了看伤口,那里已经不流血了。这点小伤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放在平常他充其量用双氧水抹几下就完事了,也就秦青卓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才会大费周章地让医生帮他处理和包扎……不过,想到这伤口是那人拿着自己的吉他砸出来的,江岌的眼神暗了暗,眉心再次起了褶。第19节算起来那把吉他在他手上也有十年了,也不知道这一坏,到底还能不能修好……江岌从浴室出来时,江北正玩得不亦乐乎。“这局还没完?”江岌看着她。江北闷头玩着游戏:“少啰嗦。”“快点。”江岌不耐烦地靠着门框等她。几秒之后,手机响起了“victory”的音效,江北从台球桌上跳了下来,轻蔑地说了声“垃圾”。江北走过来,将手机随手一扔,心情似乎不错。“赢了?”江岌隔空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大大的“胜利”两字,“不容易啊,小学生都能赢。”“MVP。”江北淡定道,江岌有意逗她:“什么P?”“你懂个屁。”江北表情里的得意掩饰不住。江岌看着她那种有点臭屁的模样,觉得挺逗,但他没表现出来,又催了句:“赶紧洗洗睡。”“早就洗完了,那人什么情况?”江北有点好奇地瞥向江岌房间。“要不今晚你睡这间,自己问问他?”江岌提议道。“想得美,自己捡回来的自己解决。”江北拒绝道,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江岌回到房间,秦青卓仍旧坐在床边,两只手臂搭在腿上,头垂得很低,埋在手臂之间。略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江岌倚着书桌,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看着秦青卓问:“水?”秦青卓没答。江岌扔过去一瓶新的,矿泉水砸到秦青卓身旁的**,他没再说什么,关了灯,上床睡觉。窗户没安窗帘,外面昏暗的路灯透进来,屋内影影绰绰。江岌又往秦青卓旁边扔了一串钥匙:“想回去自己去楼下开门。”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听到秦青卓站起了身,走出了卧室。他以为秦青卓拿了钥匙要下楼,但继而又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水声。秦青卓没开灯,他站在水池前,捧着水漱了口,又洗了几把脸。冷水顺着脸颊和头发滴下来,他清晰地听到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呼吸声。他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昏暗的光线里,只能模糊看见一张苍白的脸,像鬼。他莫名有点想乐。镜子里,在他身后还晾着江岌洗好的衣服。他又想到自己吐了江岌一身,也算报仇了。明明不是多好笑的事,但他忽然笑出了声。一切都挺可笑的,包括自己。他笑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他扭过头,一个瘦小的身影趴在门口,一双大眼睛在黑夜里幽幽发亮:“妈呀,吓死我了,我以为闹鬼呢。”听到这话,秦青卓更是笑得停不下来,原本就因为醉酒而站立不稳,这下要撑着洗手台才能不倒下去。江北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卧室隔音很差,江岌能听清外面的一切动静。他听到水龙头哗哗的放水声,听到秦青卓压抑的笑声,听到江北的脚步声。然后他听到秦青卓又走回来了。秦青卓窸窸窣窣地躺到了他旁边。屋里的空调开得很低,人的体温靠过来时格外明显。江岌不动声色地往里收了收胳膊。他闭着眼睛,听到秦青卓低声说:“你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借住一晚,就不说谢谢了。”江岌没作声。他听到秦青卓在旁边翻了几个身,然后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似乎陷入了睡眠。这人今晚又哭又笑的,他以为得折腾一晚上,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江岌觉得不可思议。他放缓呼吸,清空大脑,做好了进入睡眠的准备。但或许是因为以前没怎么跟人合住过,总觉得一旁秦青卓的存在感格外强似的。许是视觉封闭时人的其他感官会格外灵敏,他闻到了秦青卓身上的味道——不仅仅是酒精的味道,还有一种很淡的香味。有点像桂花的香气,似乎又掺了某种木质的味道,淡得若隐若现……大晚上出门还喷香水?不知过了多久,睡着了的秦青卓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他,沉缓的呼吸很轻地拂在他手臂上,轻得如同错觉。又过了一阵,还是没睡着,江岌抬手从枕边拿了耳机塞到耳朵里,放了一首轻音乐。纯净的钢琴声响起来,抚平了他情绪上的褶皱。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沉缓,睡意顺着神经末梢覆上来。即将跌入睡眠的前一瞬,他忽然反应过来之前没听清的秦青卓的那句话——“带套了没?”江岌睁开眼看着天花板,顶灯被昏暗的路灯映出了一个倾斜的阴影。他察觉到自己起了反应。操,什么情况?又躺了一会儿,江岌起身下了床,走出卧室,坐到了外面的沙发上。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却没拿打火机。片刻后,他取下那支烟,就像转笔那样在指间娴熟地转了几圈。好一会儿,那阵反应才平息下去。这反应来得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最近都没用手纾解过?似乎也说得过去,最近一连串糟心事的发生,搞得他没什么这方面的心情。但不管怎么样,对着一个刚失恋的醉鬼起了反应,这事儿真是……江岌低下头,有些烦躁地抬手撸了一把头发。他拿了个靠垫扔过去,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算了,今晚将就着在这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