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秦青卓是被手机震醒的,陈嘉一大早便打来电话,他半梦半醒间摸过手机接起来,那头开门见山地问:“青卓哥,说好的连人带歌给我送回来呢?”“几点了?”睡得挺沉,秦青卓还有些迷糊。“七点多。”陈嘉在那头回答了他,又问,“江岌呢,他在哪儿?”“就在我旁边。”秦青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稍稍清醒过来,坐直了一些。“节目组?”江岌听到声音,这时也睁开了眼。他也没太睡醒,睡眼惺忪的,嗓音还有点哑,反倒衬得身上的少年气愈发明显。那头陈嘉听到江岌的声音,瞬间炸了一下:“我操,你们睡在一起?”她语气激动,把秦青卓一下子也弄清醒了:“……没,我们在车里。”“你们在车里?!”陈嘉一惊一乍,“一整晚?”“……我陪他写歌,”秦青卓忍不住吐槽一句,“想什么呢。”话音未落,一旁的江岌忽然笑了一声。秦青卓下意识朝他看过去一眼,江岌也看着他,这会儿眼神清醒过来,还带着点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真是,心虚的好像只有自己。电话里,陈嘉的语气里掩不住隐隐的兴奋:“你们在哪儿呢,我带着摄像师去拍几个镜头。”“可别,”秦青卓对着手机说,“这要是来了,没什么也得被你们描成有什么。”“既然没什么,那青卓哥,你就让我去呗,”陈嘉语气软下来,磨着他,“你最好了,我们就去取点空镜,保证不瞎拍。”秦青卓没松口,笑着打发她:“真的别来了,我们这就回去了。”陈嘉又磨了几句,见秦青卓不肯改变主意,只好放弃:“……好吧,真是可惜。”挂断电话,秦青卓意识到江岌还在看着自己——侧着脸看过来,一点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目光。这一大早的……脸也没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后备厢有矿泉水,下去洗把脸吧。”他说着下了车,从车内的储物箱里翻出两盒漱口水,递给江岌一盒,又去后备厢拿了矿泉水。“昨晚睡得好么?”江岌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矿泉水瓶,半蹲下来给他倒着水。“还不错。”秦青卓伸手接着水流。“梦到我了么?”“……”好像还真的梦到了,但秦青卓捧着水泼到脸上,说了“没有”。“我不信,肯定梦到了。”江岌说,语气是平淡的,听起来却莫名有点笃定。秦青卓抽了纸巾把脸擦干净,又擦干净了手指:“怎么就肯定了?”“我在你梦里施法了。”江岌说。他这样说,倒真的有点当年那个小朋友的样子,秦青卓笑了笑:“那看来你的法术还有待修炼,我是真的没梦到。”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能感觉到江岌是有点失望的,虽然表现得不太明显。秦青卓从江岌手里接过矿泉水瓶:“来吧,我帮你倒水。”细细地水流从瓶口倒出来,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江岌。被水打湿的一张脸黑白分明,不得不承认江岌的长相确实挺优越,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也难怪他一站到台上,一句话不说,观众席上的姑娘们就开始尖叫。挺神奇的,秦青卓想,昨晚倒是的确梦到了江岌,难不成他真的在自己梦里施了法?这想法冒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幼稚,又觉得有些好笑。往回走的路上,清晨的天空云层稀薄,朝阳格外热烈,橘红色的,亮得很有活力。红绿灯路口,江岌哼了几句《Traveling Light》:“And with each step taken my back was breaking,Till I found the One who took it all from me……”这歌的旋律明快轻盈,听着就让人心情舒畅。秦青卓能感觉到江岌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相比刚认识那会儿,简直像变了个人。或许现在的江岌才最接近他本真的性格——带着点锋利的傲气,直白而坦率。他挺乐意看到江岌身上发生的变化。就快驶入节目录制地点的那条小路,一想到摄像师这会儿肯定在门边架设好了机位,等着一会儿全方位无死角地猛拍一通,他就有点头疼。其实拍别的也就罢了,但拍的是他跟江岌,回头节目播出去,各种表情、举动、反应经由无数人的眼睛一放大,还不知道这段关系又被解读成什么样子。况且在节目里他们还是选手和导师关系,中间隔着十岁的年龄差,后续自己工作室签了江岌的事情大概也会被曝出来,林林总总的事情掺和到一起,保不准最后两人都得挨骂。他自己挨骂倒也没关系,反正这些年也被骂习惯了。但是江岌……虽说早晚有一天也会面对这些糟心的事情,但他却希望这局面来得不要这么早。正想着要不要让江岌提前停车,一旁的江岌却已经降下了车速:“就停这儿吧,我自己进去。”秦青卓愣了一下,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看向他。江岌将车子停靠在路边,也没解释太多,只说了句“你应该不想被拍吧”,又问“你怎么回去”。“我自己开车回吧。”秦青卓说。“还挺远的,”江岌想了想,“我去跟嘉姐说一声,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送你回去。”“不用,”秦青卓笑了笑,“我的车龄可比你长多了。”他这样说,江岌又想起以前的事:“你那时候去润城就开了一辆车,红色的。”秦青卓笑着“嗯”了一声。“那你路上开慢点,”江岌解开安全带,“到了跟我说一声。”“好。”秦青卓应着。江岌从车上下来,拿了昨天写好的乐谱。秦青卓也推开车门下了车,坐到驾驶位,他压下车窗看向江岌:“那……好好排练,录制那天见。”“嗯,”站在车下,背着吉他的江岌看着他说,“下场比赛,可以期待一下。”“这么有信心吗,”秦青卓笑道,“好啊。”往回走的路上秦青卓开得不快,将车速始终维持在七十码上下。好多年没自己开过车,上路时倒是比想象中要顺利,没有过度紧张。只是起先路上车辆稀少的时候还挺顺利,但越接近城市,车变得越来越多,他的手心也开始微微冒汗,有些不太舒服。四年过去了,看来还是没能克服这个心里障碍。第69节算了……再出一次事就不好了。秦青卓放慢车速,找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将车停了下来,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司机的号码。节目录制是在三天后,乐队结束排练就直接被工作人员接到了拍摄场地。这场节目跟以往的录播形式都不同,将首次采用直播形式,由现场和线上观众共同投票决定乐队的晋级名额。因为这个变化,工作人员的状态变得更加紧绷,生怕直播时会出错,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各项前期检查工作。“因为进入积分赛段了嘛,”陈嘉陪着秦青卓走向导师席,给他解释着,“为了让观众保持新鲜感,就改变了一下节目形式,让节目看上去更像一场一场的音乐节,这样一来观众的参与度更高,现场气氛也更好,说不定能有更高的关注度。”“是蛮好的,”秦青卓打量着新的舞美设计,高耸的穹顶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犹如点缀着星星的夜空,看上去很美,“舞台设计得也挺漂亮。”“是绮姐主要负责的,她不是之前跟她男朋友一起办过几场音乐节嘛,在这方面比施导经验更丰富一点。”陈嘉说,“不过可苦了她了,最近累得要死要活,都累病了。”“夏绮病了?”秦青卓有些惊讶。“是啊,今天都没能来录制现场。”“严重吗?”“昨天都在现场昏倒了,当场就被送去了医院,”见秦青卓面露担忧,陈嘉又补充一句,“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听说今早已经醒了。”听她这么说,秦青卓松了一口气,心里打算着等这场节目结束之后,得去看看夏绮。陈嘉伸手指向导师席位,“青卓哥,你去坐吧,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秦青卓走近导师席,后面有观众尖叫起来,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露出笑容,抬手跟观众打招呼,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江上情”,周围立刻起了一阵附和的笑声。沈姹这时也恰好走过来,听到这三个字,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坐下来,她朝秦青卓微微侧过头,低声道:“青卓,你知道他们说的‘江上情’吗?”“夏绮跟我提过,”秦青卓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就别跟着他们起哄了吧。”“所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沈姹颇感好奇,“你们私下不是还一起去音乐节?关系不错啊。”“那是因为……”他刚要开口解释,工作人员的声音通过场内的扩音器传过来——“我们的直播马上就要开始,请现场观众安静下来……”倒数声响起,沈姹坐直了身体,秦青卓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主持人上场,先是简单复述了之前的网络投票复活环节,宣布糙面云和Marsara以最高票数成功复活,回到各自导师的队伍,然后照例介绍比赛规则——“从本场比赛开始,我们就正式进入到积分赛段中,每场比赛将淘汰一支票数最低的乐队,赛段结束后,票数累积最高的一支乐队将直接跳过半决赛进入决赛。“在之前的一周时间里,节目组不间断拍摄了乐队的排练全过程,将在本周三晚八点正式播出,欢迎大家直击乐队的幕后故事……”介绍的流程走完完,主持人又看向导师席,在赛前活跃着气氛:“这场比赛是情歌主题赛,那在乐队正式PK之前,我们先问问几位导师最期待哪支乐队的演出吧……杨敬文老师先来?”杨敬文接过话,理所当然地说了自己队内的夺冠大热门:“那当然是我们队的城市坍塌了,到目前为止他们每场的发挥都很稳,相信这一场也会给我们带来惊喜。”在他之后,任聿也说了自己队内的飞星传说乐队。轮到沈姹,她却一反常态没说自己队内的乐队:“糙面云吧,好像其他乐队之前或多或少都演出过情歌,只有糙面云一次都没有过,有点想象不出糙面云的情歌会是什么样子的,而且我觉得,大家应该也会蛮期待江岌这次的情歌首唱。”她说完,笑着转头看向身后的观众:“对吧?”“对——”台下的观众大声应和。光从声势上就能感觉到,上一场《长夜无边》破圈之后,糙面云的人气又上了一层,或许说一骑绝尘也不为过。沈姹又看向秦青卓,笑道:“不过我这样说,会不会把青卓的台词抢了?”场下一阵哄笑,不少人答了“会”。“也是巧了,”秦青卓笑笑,接过话,“我正好想说你们队的DCL,还担心没有这个机会。他们上场那首《失重感》我挺喜欢的,所以期待一下这场的演出。”这话说完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空。最期待的乐队……当然是糙面云,毕竟在他看来,糙面云无疑是所有乐队中最好的那一支。但如果自己真的说出“糙面云”这三个字,可以想见身后的观众肯定又会怎样狂热地起哄。说反感倒也谈不上,只是这种明明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却被误认为有什么的感觉,让他有些心虚。说没什么似乎也不确切……那两个吻,还有那番剖白心迹的表白,想到这些,他愈发有些心神不宁。继而脑中浮现出几天前分别时,江岌看着自己说出的那句“下场比赛,可以期待一下”,不知道如果江岌听到自己刚刚说出的期待的乐队,心里会怎么想,会失落吗……按照抓阄顺序,糙面云乐队是第六支上场的乐队,主持人一说出“糙面云”这三个字,台下便燃起了一阵欢呼声。乐队三个人走上台,江岌依旧拎着他那把破旧的吉他。以往他总习惯穿深色的衣服,但今天却穿了白衬衫和水磨蓝的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少年心气一览无遗。他走到话筒前,台下的乐迷自发而整齐的喊着“糙面云”三个字,声势浩大得在场内形成了回声。一片呐喊中,台上的主唱调好了话筒的高度和吉他的音,朝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偌大的演播厅内忽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霎那间,全场观众都安静下来。一时间,秦青卓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潮湿的雨夜。心神不宁的状态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这几天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江岌写了一首怎样的歌,但潜意识里,他早知道这歌会跟自己有关。那晚那个吻到底给了江岌怎样的灵感?不得不承认,他是好奇的。既好奇,又抗拒知道。摄像机转向了自己,秦青卓垂眼,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绪。“下面这首歌,”台上的江岌对着话筒开了口,稍许停顿,他嗓音微沉:“青卓。”“青卓”两个字经由话筒扩散,秦青卓只觉得心脏一颤,难以置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眼,他看到舞台后方的显示屏上,清晰显示出的歌名——《轻啄》。身体内好似有一根绷紧的弦,被这两个字轻轻一拨,发出了剧烈的颤动,一时间震得他胸口发麻。“——希望你们喜欢。”江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