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样,”江岌仰头喝了几口水,“我那会儿在酒吧夜场上班,晚上家里没人住,就让她住那儿了,等到白天我回去的时候,她就挺自觉地出去玩了,再后来到了红麓酒吧驻唱,莺姐提供了酒吧二楼的那两个房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听完江岌讲的这段往事,秦青卓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想栗子说得那句话没错,自己都活得挺辛苦了,居然还养着一个生病的小女孩,这种事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而江岌在说起这件事时,从头至尾的语气却都是平淡的。“就……没想过把她送福利院?”秦青卓说出这句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是说,毕竟你自己背着一身债务,已经过得这么辛苦了。”“想过,一开始还跟她提过,但她挺抗拒的,也不说为什么。”江岌视线微垂,“后来跟她聊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她应该是有父母的,但她父母可能对她不怎么样,也不想要她,所以我推测她不想被送到福利院的原因,大概是害怕被发现之后,她就要被送回她父母身边了,不过看她不想说,我也没细问。”秦青卓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江北以前是不是也消失过?”江岌“嗯”了一声:“经常。”“为什么?”“因为不想让我花钱,”江岌呼出一口气,“小孩子么,觉得自己少做几次透析也没事,所以一到临近去医院的日子,就会想尽办法提前消失,能拖多久是多久,这样就能少做几次透析了。”原来是这样……秦青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与此同时,以前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也忽然全都有了解释。譬如为什么《长夜无边》那场比赛录制之前,一向古灵精怪的江北却忽然会迷路走丢……再譬如为什么那次临到医院门口,明明之前还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江北,却忽然大声说“我肚子不痛了”……秦青卓看向病**的江北,江北仍然在熟睡着,小孩子的睡眠本就比成年人更沉,再加上江北目前的身体格外虚弱,所以即便刚刚两个人一直在窗边低声说话,江北也没被吵醒。目光从江北身上移开,秦青卓看向江岌:“换肾是不是得做登记?”“肾移植配型登记,”江岌说,“做过了。”“一直也没配型成功?”江岌这次却没立刻答,眉心渐渐蹙了起来。秦青卓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半晌沉默,江岌深呼吸一口气,才出声道:“之前配型成功过,但当时没钱,就放弃了那个机会。”猜测得到了证实,秦青卓的心脏沉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继续问了下去:“是什么时候?”“今年的七月份。”江岌说。今年的七月份……秦青卓想,也就是《躁动吧乐队》这档节目录制前一个月。脑中浮现出初遇江岌时,那张写着“这操蛋的世界”的脸,还有最初那张偷拍的照片和嚣张的威胁,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我之前看到一个新闻,”半晌沉默,江岌又低声说,“有人等了十几年也没等到肾源,也不知道错过了那次机会,还能不能等来下一次。”秦青卓握住江岌的手,极轻地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譬如“一定会等到的”“肯定还有机会的”这种安慰性质的话,听上去都太无力了。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江岌:“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没怎么睡觉?”江岌“嗯”了一声。“先睡会儿吧,”秦青卓说,“这事儿一时也急不得。”单人病房比楼下条件要好得多,病床旁边设置了专门的陪护床,从昨天到现在江岌确实累狠了,躺下没一会儿就沉入了睡眠。秦青卓坐在床边看着他,等他呼吸放缓,完全睡沉了,才缓缓将自己的手从江岌的手里抽出来。站起身,他帮江岌把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了个很轻的吻,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一边调出通讯录一边往病房外面走。江岌这一觉睡了接近两个小时,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第110节或许是因为刚刚聊到了以前的事情,他在梦里见到了很多之前的画面。以至于睁开眼睛时,看着推门走进来的秦青卓被屋内昏沉的光线勾勒成一道剪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些分不清到底哪部分是在做梦,哪部分又是真的。秦青卓买了晚饭和水果回来,放下饭盒,拎着水果走去洗手间。正站在洗手间的水龙头前洗着水果,门被推开,江岌走了进来,站到他背后抱住了他,也不说话,就那么低垂着头,下颌抵着他的肩膀。“睡好了么?”秦青卓侧过脸问。“嗯。”顿了顿,江岌又低声说,“刚刚看你进来,我还以为我在做梦。”“以为我到医院来陪你是在做梦么?”秦青卓随口问。“以为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是在做梦。”“你啊……”秦青卓笑了笑,心道揍人的时候看上去挺凶,怎么现在就像一只卸下了一身防备、没什么安全感的幼兽呢。“对了,”水果洗好了,秦青卓扣上塑料盒,抽出纸巾擦着手,“我刚下楼跟程昀见了一面,和他聊了聊江北的事情,他虽然不是肾内的,但有家人是这方面的专家,也认识很多医生朋友,可以帮江北多联系几家外地的医院同时排队,这样配型成功的几率会高一些。所以别着急,肯定会等到第二次机会的。”江岌点了点头,略硬的发梢蹭着秦青卓的耳廓。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很低地说:“秦青卓,你怎么这么好。”“我再好,”秦青卓抬手摸了摸他的颈侧,“也没救下一个小女孩啊。”“谁说的,”江岌说,“你明明救下了。”秦青卓“嗯?”了一声。“刚刚没跟你说,当时看到江北晕过去,一开始我也没想管她,不过要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在乐器店门口帮过我的那个人,所以我才带着她去了医院。所以秦青卓,”江岌收拢了抱着他的手臂,“其实是你救了江北。”秦青卓怔了一下,江岌的这种说法,让他产生了一种命运很神奇的感觉。当时在乐器店门口扶起那个被踹倒在地上的小男孩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往后发生的种种。“这么大的功劳我可不敢往自己身上揽,”他摇着头笑了笑,又侧过脸问,“要一直这么抱着么?”“再抱会儿。”江岌低声说。秦青卓便没动,由他这么抱着自己。又抱了一会儿,江岌握着秦青卓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凑近了亲吻他的嘴唇。一下一下的轻啄,相比之前那种带着情欲|色彩的吻,更像是一种亲昵的温存。门在这时忽然被推开了,秦青卓心下一惊,下意识偏头看过去。江北站在门口,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六目相对,江北朝里面指了指:“我要上厕所。”睡了一下午,睡得嗓子都哑了。“去吧。”江岌语气平常,握着秦青卓的手腕朝外走。两个人走出卫生间,秦青卓伸手带上了门,一直走到窗边才放低声音:“怎么办?”他没怎么跟小孩子相处过,对这事儿挺没经验,此刻心虚到有点紧张。“没事,”江岌倒显得挺淡定,“不就亲了一下么。”秦青卓偶尔紧张时的样子看上去极其生动,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凑近亲了他一下,“秦老师,不要这么紧张。”“别乱来,”秦青卓朝卫生间看过去一眼,“我是害怕会带坏小朋友。”江岌想了想说:“我一会儿跟她说一下吧。”“怎么说?”“就说我们是可以随时亲嘴的恋爱关系,”江岌语气平淡,“让她看到了也不要大惊小怪。”“……”无言片刻,秦青卓说,“还是我来说吧,我想想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被推开,江北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这会儿她看上去比刚刚睡眼惺忪的模样清醒多了,睡了一下午,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她朝江岌走过来,伸出手:“手机。”江岌从兜里拿出手机,递给她,江北接过手机就要转身走。“等会儿,”江岌叫住她,“有话跟你说。”“哦,”江北脚步停住,手上娴熟地打开游戏界面,“说吧。”秦青卓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语气温和:“江北,你知道我和你哥哥是什么关系吗?”“知道,”江北神情淡定地说,“你们是包养关系。”她语出惊人,秦青卓实实在在地怔了一下。江岌正拿着矿泉水瓶仰头喝水,闻言呛了一口。好在不严重,只是咳了一声,咳过又觉得有点好笑。秦青卓定了定神:“……什么是包养关系?”江北等待着匹配对手,心不在焉:“反正不是啥正经关系呗。”出师不利,秦青卓有些凌乱,正心里措辞着该怎么把江北这偏了的认知掰回来,江北的视线从屏幕上抬起来,用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了一眼秦青卓:“逗你的,知道你们在谈恋爱。”秦青卓:“……”对手匹配成功,江北迅速进入了状态,转过身朝病床走:“我玩游戏去了,你们继续。”看着江北爬上病床,秦青卓直起身,侧过脸跟江岌对视一眼。江岌勾了勾嘴角,是有点忍笑的模样。行吧,秦青卓心道,这捡回来的妹妹,居然能比亲生的性子还像。*江北在医院住了两天两夜,身体的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下午,秦青卓去到病房时,江北正在里面自己收拾东西,江岌则倚着门框,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着,似乎在发消息。秦青卓朝他走过去,随口问了句:“做什么呢?”“没事。”江岌敲完了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收起了手机。“出院手续办好了吗?”“办好了,收拾好了就能走,”江岌说,“一会儿我把江北送莺姐那儿住几天。”“黄莺?是想送江北出去避避风头么?”“嗯,”江岌看了一眼病房里正收拾东西的江北,“这几天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跟着你跟着我估计都会被拍,正好昨晚莺姐打电话来提了这事儿,江北之前在酒吧跟她也熟,挺愿意跟她一块住,就这么定下来了。”“那也挺好的,等决赛结束再接回来,避过这一阵子应该就好多了。”想了想,秦青卓又说,“你就别去送了吧,太招眼了,估计去哪儿都有人跟着,万一跟到黄莺的住处就不好了,我让赵叔上来,直接送江北过去,正好今天开的也不是平时那辆车,应该不会被跟着。”“也行。”江岌点了点头。赵叔上来时,江北已经把东西全都收拾到了自己的包里,背到了肩上。秦青卓又给她戴上了口罩、围巾和帽子,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几天别乱跑,也别总打游戏。”江岌在旁边叮嘱她。“知道了,”江北敷衍应道,“每次都要这么说。”“每次也没见你听过。”“管好你自己。”江北老成在在地说,“好好恋爱,不要吵架。”她这语气活脱脱就是个小大人,秦青卓被逗得笑了一声。跟着赵叔朝电梯走过去,江北又回头问了句:“决赛我能去现场看吗?”“看看再说吧。”江岌说。江北“哦”了一声,转过身走了。秦青卓能感觉出,江北其实挺想去现场看糙面云演出,其实他本来想点头说“能”的,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毕竟在这种时候,让江北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并不是什么好事,保不准施尧到时候又会在现场搞出什么幺蛾子。送走江北,两个人骑摩托车先回了江岌的排练室。从摩托车上跨下来,江岌在后面锁车,秦青卓则接过钥匙,走过去开门。卷闸门升起来,秦青卓的手机振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一眼,电话是栗子打来的。他接起电话,栗子开门见山:“青卓,你知道你家小朋友跟施尧宣战了吗?”“……什么意思,”秦青卓愣了一下,看向正躬身锁车的江岌,“我不知道。”“你直接看他微博吧,”栗子说,“简直是生猛。”挂断电话,秦青卓点开微博,搜索了“江岌”两个字。点进江岌的微博主页,他看到就在半小时前,江岌公开了一段音频资料,并且附上了一行文字——“请《躁动吧,乐队》节目组更换节目总导演施尧,否则糙面云乐队将放弃参加总决赛。”-----江北小朋友会成为国服第一女打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