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钟扬和彭可诗还没过来,江岌坐在排练室的高脚凳上,抱着吉他修改乐谱。乐谱改了一小节,他动作停顿下来,对着乐谱微微出神。人的念想就好像火星一样,放置不理,没多一会儿自己就熄灭了。可一旦有风吹过,或是浇上那么一点汽油,这火星便会迅速被点燃,形成燎原之势。“请秦青卓助唱”这个念想,在江岌上次提过、而秦青卓明显想要避而不谈之后,原本在江岌这儿就差不多熄灭了,但经由昨晚的酒精泼过来,又好像重新燃起来了。而且燃得很烈,将他脑中别的想法都灼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这一个念想。脑中时不时浮现出秦青卓睡袍敞开、露出全身遍布的吻痕,低声吟唱着《Burning》的样子,还有秦青卓坐在酒吧的唱台边,闭着眼睛轻声哼唱《Dying in the sun》的样子。秦青卓唱歌的样子很美,音色也很美,美到让人挪不开眼。如果说平时的秦青卓看上去更偏向沉静的、温和的,那么唱歌时的秦青卓则看上去是明艳的、蛊惑人心的……江岌以前是不相信“有人天生为舞台而生”这种话的,但放到秦青卓身上却显得毫无违和感。想请秦青卓做助唱。想看到秦青卓上台唱歌。第115节想听到秦青卓一字一句地唱出自己亲手写下的旋律和歌词。然而这事儿只要一提起来,秦青卓就会肉眼可见地躲闪和抗拒……以往江岌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但这次他却有些举棋不定。江岌放下吉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开始专心地琢磨起这件事来。秦青卓在他面前一共唱过两次歌,唱《Dying in the sun》那次,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远没有现在这么亲密。当时秦青卓原本在闭着眼睛唱歌,在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之后,就忽然停了下来,眼神也落到了自己的嘴唇上,这说明秦青卓那会儿极有可能忽然耳鸣发作。但昨晚不一样,即便看到了自己的靠近,秦青卓还是很放松地唱了下去,《Burning》那几句其实音很高,但他却唱得轻轻松松、毫不费力。还有,那次在音乐节上,林栖没打招呼便把秦青卓拉上了台、让他唱歌,秦青卓虽然没唱,跟台下互动和弹吉他时的状态却很好;而施尧不按流程走的那次,秦青卓的耳鸣却发作得极其严重,几乎快要在舞台上昏倒过去。而如今《躁动吧乐队》换成了夏绮做导演,秦青卓在自己面前也可以完全放松下来,江岌略微出神地想,那是否说明,想要促成这次舞台合作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身后,排练室的门被推开,杂乱的脚步声和钟扬的声音一并传了进来:“你们那张同名专辑我可太喜欢了,有一阵子天天循环播放……”江岌转过身,看见林栖和彭可诗、钟扬一起走了进来。“诶,”林栖抬手跟江岌打了声招呼,“早啊江岌。”江岌直起身,对着林栖叫了声“栖哥”。“来吧,聊聊决赛的事儿,”林栖也不多说废话,直入正题地问,“乐谱有了么?”“有了,”江岌把乐谱递给他,“没完全定下来,排练的时候会再改改。”“理解,我先看看。”林栖拎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坐啊,都是一个工作室的,又是朋友的男朋友这种关系的,就别拘束了吧。”闻言,钟扬和彭可诗都笑了起来,林栖这话让气氛迅速活络起来。大致看了一遍乐谱,林栖抬起头问:“你们对这场合作有想法么?”往常这种时候,一般都是江岌站出来说话。但这次他却没立刻答,垂着眼睛,像是有些走神。几秒之后,正当彭可诗要替他答时,江岌抬眼看向林栖,语速稍慢地开了口:“如果我说,我其实想请秦青卓做助唱,会不会替他把人给得罪了。”闻言,其他三人皆是一愣,彭可诗和钟扬向他看过来一眼。几秒之后,林栖先笑出了声:“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们怎么不请青卓来助唱,后来又觉得你们可能想请也请不到……”他看着江岌抬了抬下颌,“怎么着,觉得有戏?”“想试试。”江岌如实道,“但也确实不一定能请到。”他说完,又看向彭可诗和钟扬,“你们有想法就说。”“我是挺想跟青卓哥合作的,”钟扬挠了挠额角,语气犹疑,“但从上次来看,青卓哥好像不怎么想跟我们合作啊……”“他不是不想,”彭可诗看他一眼,“是他现在的状态决定了他想不想。”这话说完,彭可诗又看向江岌,“江岌,你确定青卓哥还能上台唱歌么?”江岌“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这事儿吧,你不用考虑我,”林栖这时开口道,“以我跟青卓这交情,没什么得罪不得罪这一说,你要是能说动他来给你们助唱,我举双手赞成。不过江岌,你也得有点心理准备,青卓应该挺不好请的,上次音乐节我让他上台唱歌,你也看到结果了。”林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样吧,我这边还是准备着,如果你能说动青卓,那就青卓上,如果最后成不了,我就给你们做个备选,行吧?”“嗯,”江岌说,“谢了栖哥。”钟扬也插进话来:“栖哥你人也太好了……”“一点小忙而已,”林栖笑了笑,“来,讨论一下合作形式吧,反正不管最后是跟青卓还是跟我合作都用得上。”跟林栖讨论起来效率挺高,林栖组乐队多年,舞台经验比糙面云丰富得多,过程中提出了不少实在的建议。中间休息时江岌从排练室出来,径自走向走廊尽头秦青卓的工作间,推开门,秦青卓正靠着窗台跟夏绮打电话。“这事儿你就不用谢我了吧,就算我不让乔伯跟公司高层推荐你,这导演的位置也落不到别人头上,再说……”江岌走到秦青卓面前,低头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原本秦青卓还在说着话,但被江岌的这一下亲吻打乱了节奏,顿时卡了一下壳,顿了顿才接上后半句,“……再说监控的事情你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江岌,江岌则得逞似的无声勾了下唇角,然后抬手抱住了他的腰,下颌抵在他肩膀上等着他讲完这通电话。于是秦青卓就这么一边跟他抱着,一边跟夏绮打着电话:“决赛助唱啊,他们请了林栖。”“别,我就算了吧。”“你好好做导演,这几天估计又有的忙了。”……又聊了一会儿,秦青卓挂断了电话。他抬起手,上下摸了摸江岌的后背:“跟林栖聊过了?”“嗯,”江岌仍抱着他,“绮姐说什么了,决赛赛制会变么?”“肯定不会啊,”秦青卓笑了一下,“乐队都已经请好了助唱,这时候改赛制未免也太得罪人了,而且夏绮说,高层看上去也挺满意这个赛制,毕竟能吸引一大波流量,你们就跟林栖好好排吧,据说城市坍塌那边可是请了个挺有人气的助唱。”“那你刚刚说我们请了林栖做助唱,她什么反应?”“她能有什么反应,都是熟人……就让你们好好排练,不要轻敌。”“但我听她好像说了句,干脆你就自己上。”“就随口开了句玩笑。”顿了顿,秦青卓又说,“再说都定下林栖了,你们刚刚还聊过了,这会儿要放他鸽子可不厚道啊。”“我刚刚跟林栖聊的就是这件事,”江岌松开了抱着秦青卓的手,直起身看着他,“他说,如果我们能说服你来助唱,他举双手赞成。”“这个林栖,开什么玩笑,”秦青卓笑笑,有意将语气放得轻松,“这事儿你别管了,一会儿我找他一趟去,简直就是扰乱军心……”“但我觉得夏绮和林栖都不是在开玩笑。他们应该跟我想的一样,之前施尧是导演,你如果给我们做助唱,施尧说不定又要搞什么小动作,但现在导演换成了夏绮,没有比这个更适合让你重新开口的舞台了。”江岌看着他,挺认真地说,“所以秦青卓,我想邀请你做我乐队的决赛助唱,可以吗?”秦青卓垂眼,不像在思索,更像是在逃避江岌的视线。“说话。”见他不应声,江岌用手指轻轻揉搓了一下他的耳廓,“这几天耳鸣过吗?”“怎么还搞得郑重其事的,”秦青卓这才笑了笑,接着摇头,仍是拒绝,“江岌,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助唱,都已经退出节目了,又以助唱的身份回去,你觉得合适吗?再说了,你们跟林栖努努力,想赢城市坍塌,胜算还是不小的,真要是跟我合作了……”他抬眼看向江岌,眼神里掺了点逗弄的意味,“你还想不想看我穿旗袍了?”“想看,”江岌说,“但也想你做助唱。”“你怎么不想看我穿着旗袍做助唱呢。”秦青卓笑了一声,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低声说了句,“一会儿我约了人谈事情,时间有点不够啊……”“不够什么?”“你说不够什么,”秦青卓抬眼看着他笑,手指探进他的衣服里,在他腹肌上轻轻弹了一下,然后凑近了吻了下他的耳垂,“嘘……别说话了。”刚开荤不久的少年是无论如何都经不起挑逗的。起先江岌还试图与欲望作对,扣住秦青卓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但秦青卓手腕被扣住,手指却还不老实,很轻地挠他的腹肌,还不停地凑过来吻他,存心不想让他说正事。一来二去地,江岌身体里的火就完全被拱了出来。从最初的“秦青卓你别动”、“你别挠我”、“你听我说话”,到后来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就只顾得上说出“秦青卓”三个字。中间秦青卓还故意使坏地收回了手,说了句“那我不动了”,等到江岌主动凑过来吻他,扣着他的手腕捉回去,他才笑着继续手上的动作。工作间跟阁楼的密闭性完全不同,隔音也差了许多,走廊上有人走过,江岌意识到来时没关门——毕竟他是来找秦青卓聊正事的——于是脚步声每靠近一点,就是对神经的一下刺激。这种担心暴露的刺激感像是欲望的助燃剂,外加秦青卓今天手法直接,专挑刁钻的地方来,在这种强烈的双重刺激下,江岌的临界点比以往来得要更早一些。饶是如此,秦青卓也差点耽误了跟人约好的时间。擦干净手指,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啧”了一声:“看来路上得快点了。”“也别太快,”江岌的嗓音还掺着点哑,“注意安全。”“知道。”秦青卓又凑近吻了他一下,帮他拉好了拉链,转过身去拿衣架上的大衣。大衣搭在手肘上,他走出工作间,关门前不忘跟江岌说一声“好好排练”。门关上,江岌仰头靠上窗户,还没完全从那种刺激的余韵中缓过来。明明是想来聊正事的,结果正事没聊成,反倒聊成了情事。能看出来秦青卓就是在有意转移话题,但这转移话题的方式未免也……太犯规了。身体里的感觉渐渐褪下去,江岌轻轻呼出一口气。算了,反正还有时间,这次没聊成,就等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