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最终被夏安远不知道叫了多少遍。叫到嗓子干透,嘶哑,脱力,只剩气音。他也仍然在叫。纪驰,纪驰啊。好像这么多年缺失的那些东西,念在嘴里心里的名字也好,藏在每个深夜的想念压抑也好,都在这个夜晚,用并不妥帖的方式,一次性全补了回来。像饮鸩止渴,却甘之如饴。睁开眼睛,身旁已经没人了,另一半床单的温度是凉的。窗外天光大亮,不过纱窗被人拉上了,遮住了一大半的亮度,外面是个好天气,金灿灿的日光被纱窗的纹路分割开,投到阳台的地上,也是纱窗的模样。夏安远盯着看了半天,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没等他挪到床边,卧室门被人轻轻打开,开门的人看到了夏安远。纪驰走进来,规整的发型,一套笔挺考究的西装。“不睡了?”“几点……”破碎的两个音,夏安远清了清嗓子,“几点了?”“十一点。”纪驰看了眼手表,“可以先吃点东西,再回来睡一会儿。”夏安远将纪驰这套衣服看了半天。昨晚睡的时候得有三四点了,可看纪驰这模样,一定是早上很久就出门去的。他摇摇头:“我不饿。”又想起什么,问纪驰,“你……吃过了吗?”“早饭是吃过的。”纪驰朝他走过来,“开了两个会,回来陪你吃午饭。”“十一点吃,会不会太早?”夏安远才睡醒,笑是有些软绵绵的,“先睡一会儿再吃吧?”纪驰看着他,从上到下,忽而也笑了一下,淡淡的,又带那么一点别的意味。夏安远跟随他的视线去看,见到自己浑身的痕迹,这时候才想起来将自己往毯子里藏。“等等,”纪驰叫住他,拿出来一小管药膏,“擦了药再睡。”擦药?夏安远一僵,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昨晚准备工作做得太过匆忙,疼痛不适肯定是有的,但对于夏安远来说,这种程度远远用不上擦药。“没必要吧。”他仰着头看纪驰,耳根子有点发红。纪驰伸手,轻轻掀开裹住他的毯子:“还是有必要的。”他坐到床边,碰了碰夏安远身上那些淤青,过了会儿才说,“弄痛你了。”夏安远愣了几秒,原来纪驰指的是身上的伤。他想接过药膏来自己待会儿擦:“没多大事儿,不疼的。”也许是从前干那些粗活时受的伤太多,夏安远对疼痛的忍耐度比常人高一些,两个大男人在**这么折腾一宿,难免弄出些伤来。他觉得没什么,甚至他很喜欢这种痛的感觉,他本来就想让纪驰把他吃掉,更痛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在这种被索取被需要被渴求的时刻,肉体极度痛苦和快乐的时刻,他能够忘记一切,心跳只系在对方身上,痛象征纪驰在跟他血肉相融,骨骼打散又重组,在夜晚,可以悄悄长成连理枝的样子。“我来吧。”纪驰不把东西给他,让他躺下去,挤出药膏,从他肩膀和脖颈的痕迹开始一点点涂,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午饭想吃什么?容城的菜你应该都喜欢吃。”药膏没有刺鼻的味道,但抹上去没两秒就开始发凉,比起来,纪驰手指尖的温度更高一些,没奈何,温度在这种时候总有足够的掌控力,夏安远的注意力只能被迫放在他手指的流连上面。“都可以。”他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回答纪驰。“我瞄了眼菜单,有豆腐脑,酸辣的那种,尝尝吗?”纪驰涂到了夏安远肋骨的位置,这里和他锁骨腰侧臀后的大腿部位都是重灾区,纪驰晨起看到时也是一阵心惊,昨晚上他实在是疯过头了。但他知道就算重来一次,自己也依旧控制不住,他竟然像个毛头小子,对方只要给出一点点甜头,他就茹毛饮血地扑上去。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点真实的夏安远,他恨不得能将他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去,恨不得跟他真的合二为一,这样他就再也没法逃,再也哪里都没法去了。他甚至那时候在想,假使,假使夏安远愿意用爱当他的武器,自己一定会在他将刀抽出来的那一刻,即刻将自己的胸膛送上去。“挺想吃的,”夏安远偏着头看纪驰,指了指嘴唇,又指了指纪驰的,轻笑:“不过咱们俩这嘴,今天还是别碰辣椒的好吧。”纪驰动作顿了顿,看到夏安远嘴唇上破破烂烂的痕迹,不由得舔了下自己的。夏安远犹豫了一下,问:“没人注意到么?”纪驰无论去哪里都很容易成为焦点,怎么会没人注意,早上一见面,张洲多看了他嘴两眼,接下来整个会议时间里,有事没事都揶揄地盯着他,其他人也一直跟着偷偷地看。也就是纪驰,换个人来,真不一定能在这种四面八方的窥视里稳坐中堂。“没事。”前面涂完了,纪驰拍拍夏安远的胯,让他转过去,“后面还有。”夏安远乖乖地转过去,脸陷在枕头里,说话的时候声音被堵得闷闷的:“你想吃什么,吃点中餐吧?”“豆腐脑,”纪驰说,“酸辣的那种。”为什么一定要吃豆腐脑呢。夏安远昏沉沉地想。脑袋里闪过一些东西,冬天,雪花,枯黄的落叶,踩在落叶上脆生生的碎响。他好像快要抓到什么了,那也许是他跟纪驰刚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快到新年的时候……“我想尝尝,这种味道的豆腐脑,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好吃。”纪驰打断了他的闪回,继续说。是。是寒假的第一天。他记起来了。纪驰接他兼职下班,路过那个老小区背后的巷子时,给他买了一碗豆腐脑。白嫩的豆花浇了卤子,混合了口蘑、鸡蛋、肉碎、木耳……还有些其他什么,热腾腾的雾气扑了夏安远一脸。当时他跟纪驰分吃光了那一碗,溜达回家时顺嘴提了一下,算上这次,他吃过三种不同口味的豆花,加糖甜味的,加油辣子酸辣味的。纪驰问他最喜欢哪种,他想也没想就选了酸辣,他一直喜欢吃辣口的,尽管吃辣的功力也没多高,但边跟纪驰描述的时候,他还边意犹未尽地回忆。当时纪驰替他擦干净脸上沾的酱汁,也顺嘴一提。“有机会我一定尝尝。”“好啊,”夏安远说话声还是闷在枕头里,只比刚才低一些,“那就尝尝。”他忽然转头对纪驰笑:“舍命陪君子了。”纪驰涂药的手刚好从臀缝往下,闻言,他看向夏安远,“是么?”凉嗖嗖的感觉飚上来,夏安远僵住,等他涂到地方才记起来问:“这药能涂这儿么?”“怎么不能?”纪驰俯下身,贴近他的唇,要亲不亲的,“问过医生了,通用的。”凉过之后又一阵热,夏安远似乎被眼前人的呼吸点燃,好一会儿,他忽然往前,用破碎的唇碰了下纪驰的,声音很低:“要做吗。”纪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收回了动作,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回到卧室的时候将衣服都脱下来挂好,随手捡了件干净的t换上。他掀开被子躺到夏安远旁边,带来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像之前那么冷了,闻起来很优雅、很舒服。“这么看我干什么?”纪驰伸手一揽,将夏安远捞进怀里,低声说,“一点多就要出门,还得留出午饭的时间,时间不够,理解一下?”他看了夏安远几秒钟,就这几秒钟,夏安远都受不住闭上了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振翅欲飞的蝶。“睡吧,”纪驰捻捻夏安远的头发,低头,吻好像落到了刚才捻过的地方,“陪你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