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林言马不停蹄回了学校。他没跟程家人说沈闻给自己打过电话的事。从祝愿(林言室友)那里,林言得知程安安现在正通过各种途径打听沈闻的电话号码,不仅如此, 他几次三番前往天寰集团,想要跟沈闻见面, 但没有一次成功。想了想,林言私底下把沈闻的手机号捅给程安安。他创建一个微信小号, 加程安安为好友。程安安微信有百来号人,不少都是酒吧KTV里头认识的,林言随便给自己编了个杰克的英文名,跟他说自己家跟沈家有生意往来, 可以把沈闻手机号给他。程安安不停的感谢他,在微信里发了不少可爱的表情包。第二天,林言一觉睡醒,发现程安安居然还给他发了“早安呀哥哥”的消息。看着手机屏幕上程安安热情满满的话语, 林言哑然。随意回了个‘你也早‘,他背好书包,再次前往实验室。自打把沈闻的手机号给了程安安, 林言明显能感觉到程家对他越来越疏离的姿态。这周五,近郊一块地皮公开招标。这块地皮临近高铁站, 隔壁又是省道, 最适合用来打造大型物流集聚中心, 再不济,建成住宅、商业楼、温室大棚种植地都可以,地皮的用处广泛,政府没有限制,比起那些严格要求用来做住宅或者商业用地的地皮, 这种地皮最为抢手。天寰集团参与了这次招标会,打的旗号是打造大型物流集聚中心,帮助a大建立独具特色的物流产业链。沈闻作为天寰集团的董事长,为了拿下这块地皮亲自出手,老对手风临集团早早开始为自家造势,两家集团近些时日火药味愈浓,大有打擂台的架势,这档口,谁能拿出来令政府满意的策划案,谁就赢了一半。程家公司以物流运输起家,程父程母默许程安安接触沈闻,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一旦程安安真的入了沈闻的眼,程家跟天寰集团就物流集聚中心达成合作意向,那程家能直接实现资本的积累,阶级的飞跃。林言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在程父程母眼里最大的缺陷,便是眼界狭窄。这微妙的不满在这周五达到了巅峰。周五,林言早早便给程安安打了电话,电话里他声音含笑,说着自己给程安安买了新衣服,希望程安安能喜欢。“可是……”程家灯光璀璨的衣帽间内,程安安正在修面,他精致柔软的脸庞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朦胧不清,“啊,哥,是我忘了跟你说了。今晚我要跟我爸去城南参加招标会,估计来不及跟你见面了。”“招标会?”林言的声音很是疑惑,“需要我陪你吗?”以前一旦有这种活动,程父都会让程安安叫上林言。林言比程安安聪明、冷静,程父早便做好让林言入赘程家,接手家业的决定。届时程安安再跟其他女人生个孩子,程家家业也保住了,血脉也不会断——只是现在,林言已经不再是程家的唯一选择。哪怕拼上一拼,程父也不想就这么白白把家业交给外人。镜子里,他横了眼程安安,程安安垂下眼皮,柔声跟林言说:“不用啦,哥,这次我出去跟我爸学点东西,你不用陪我。”林言不是会纠缠的人。他点点头:“那好,下次见面我再把衣服给你。”不就一件衣服,有必要非要见面吗?程安安有点烦,程父脸上的表情已经拉了下来,程母在一旁打圆场,喊了一声:“安安,不要聊天了,赶紧准备准备!”“来了!”借着程母的话,程安安如释重负的说:“那我挂了,哥,我妈在叫我。”第185节林言也听到了程母的声音:“嗯,你先忙。”电话就这么挂断。衣帽间一点声音也无。化妆师眼观鼻鼻观心,轻轻托着程安安的下颌,让他仰头,给他修饰下颌线。程安安顺从的抬起头,镜子里程父不发一言,几秒后,他耷拉的眼皮一掀,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精光,沉着声音说:“林家那边,我会跟他们说清楚。”室内瞬间静了下来。化妆师不敢再说话,权当没听见这些客户。程安安动了动唇:“爸,言哥那边——”“你不用管。”程父打断他:“等晚宴结束,我跟你妈会给林家打电话。林家夫妇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早点把话说清楚,以后你们也能互不耽误。”化妆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嘴上说着什么互不耽误,实际上不就是想踹了老人迎新人,倒是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也不是道是谁那么倒霉,碰上这么一家子人。程安安这次没说话,只闷闷的‘嗯‘了声。程母心疼他,待程父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才走上前唱红脸,轻轻握住程安安的手,把利弊都说清楚:“安安,早晚你能遇到更好的人,你跟言言,就是不合适。”“我是看着你们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的,言言那样的孩子,等以后毕业了,一门心思扑在研究上、工作上,你可怎么办?等再过过,我跟你爸都走了,你打小被我们宠的没心眼,再遇到几个见咱们家有钱就扑上来的男男女女,你怎么对付?”程安安被程母说的眼眶微红,他看着目露心疼的程母,哽咽着,一头扎进她怀里。化妆师眼皮跳了跳,想让他别乱动,但人家母子情深,她也没法干预。一直过了快一分钟,程安安才神情坚定的重新抬起头,他眼里泪水未消,低声对程母说:“我懂了……妈,我都听你们的,我会跟言哥分手的。”程母不住的拍他的肩膀,又心疼又满意:“好孩子,这就对了,妈还能害你不成。”程父始终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们母子。时间快要到了,招标会结束后有晚宴。不论招标会上大家争得多面红耳赤、不共戴天,但会议一结束,嘴上还是得说着‘和气生财‘。这场晚宴,才是程家这种小喽啰盯紧的目标。程家人在夜色中出发。……与此同时,A大。挂断电话的林言对上何静几人的目光,见他从外面回来,何静饿的肚子咕咕直叫,问:“怎么样,能跟我们一块出去吃饭不?”老牛跟老马正在喝水充饥,一边喝一边上美。团买火锅套餐。林言脱下白大褂,挑起唇:“可以,吃完饭还要唱歌?”何静嫌弃:“我可不跟你们三个大老爷们一块唱。”“那你可惨了,”老牛说:“听不到我美妙的歌喉咯。”“去你的吧。”何静笑骂。她比老牛跟老马心细,把白大褂脱下来,整整齐齐的叠好,摆进储物柜。林言的储物柜在她旁边,空空****,只有一个保温杯,一件深棕色外套,外加几个一次性鞋套。“你心情好像还不错?”何静忍不住问。林言笑着抬头,清冷秀气的狐狸眼如被墨线勾染,灯光洒在他脸上,他笑意清浅,嗯了声:“是挺不错。”“难怪能答应去唱歌,看来以后是要闲下来了?”何静打趣。林言并没有反驳:“闲下来倒不至于,不过确实会更自由。”不用再跟程家那些笑面虎生活在一起,对林言而言,就是现阶段最大的自由。与何静几人走出学校。夜晚的天气凉爽,林荫大路上不少学生们刚下课,一块约着出校门玩。老牛跟老马一路上都在插科打诨,惹得何静又想凑近了听八卦,又被这两个混不吝的同窗气的无语。林言走在最后,掏出手机看了眼,祝愿给他发过来几张照片。点开照片,能看见招标会现场嘈杂微乱的景象。红实木桌排排摆放,上面立着粉底黑字的名牌。西装革履的各路大佬们齐聚一堂,桌面放有双层隔热水杯。红光满面的老板们互相寒暄,握手的握手、拥抱的拥抱,政府大院明亮的灯光照射在实木桌上,折射出某种浮光。林言看见了会场末尾的程父。程安安老老实实坐在程父身边,除了过分精致的打扮与长相,与其他老总带来的秘书并无区别。祝愿:[烦死了,被我爸带出来参加这招标会]祝愿:[诶?你没来?那是不是程安安,搞什么?程家现在雪藏你了?有病吧,就程安安那烂泥]祝愿:[不说了,招标会要开始了,那几个大佬都来了]祝愿:[这段时间我都不回宿舍,明天去夏威夷找我表姐玩~宝儿,别想我,有事给我打电话哈](祝愿具体剧情详见本世界第一章 )林言失笑,祝愿的性子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跟程安安一样,他也是玩咖,甚至因为祝家势大,他比程安安还会玩。也是因为林言入了他的眼,得了他的青睐,他才会对程安安横看竖看不喜欢,见天的觉得林言被程安安占了便宜。给祝愿回复了一个‘好‘,林言放下手机,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何静几人。傍晚的微风吹过身侧。吹起白T的衣摆。鼻尖能闻到香樟树的清香,余韵悠长,与南门外的烧烤融为一体。“怎么办,突然不想吃火锅了……”“附议,恰啤酒吃烧烤咯。”“林言你觉得呢?”林言:“走吧,我请客。”酒足饭饱,已是十一点出头。这个点南门口还是有不少学生,烧烤摊正是热闹的时候,附近的居民也爱来大学城吃饭。大学城这块治安好、环境也不差,尤其小贩们实在,在a大严格的监管下,食材卫生安全都有保障。烧烤摊角落的小桌,林言出了一身的汗,黑发微湿的垂在额前。他喝了点冰啤,懒散的倚着椅子靠背,瘦削白皙的小臂支着扶手,这会儿正在刷手机。手机里是白天老刘(导师)发来的一份文件,下个月a大校庆,他要作为研究生代表上台讲话。这种出头露面的机会一向会在全年级争得你死我活,这次上面领导点了头,直接把机会给了他,未免没有沈闻的缘故。上次沈闻只是跟他说了句话,就能带来这样的影响力。对程家那样利益至上的商人家庭而言,沈闻,不亚于夹着肉馅的香饽饽。林言不是矫情的人,机会给他了,他就拿。拿不拿得稳,握不握得住,这才是他该考量的事。“林言?走了!”老牛喊他。收起手机,烧烤也吃的差不多了,林言三人先把何静送回寝室,何静喝的脸颊微红,跟他们挥手再见。老牛跟老马趁这个机会打算通宵上网,问林言要不要一起去。林言喝酒不醉,但上脸。他脑袋略微有些昏沉,在这悠闲地夜晚连思考的速度都放的缓缓,摇了头,跟两人道了别,林言打算回寝室睡觉。路上途经林荫大道。微风吹过,树梢哗啦啦作响。几片青翠的树叶落在脚下,被平实的鞋底踩过,留下淡淡的痕迹。沥青马路被暑气闷得湿热扭曲。这个点,路上没几个人,偶尔有从图书馆离开的同学们神色匆匆的经过。林言看了眼时间,23:49分。饭局应该也快结束了。最迟后天,最快明天。他应该就能被‘程家‘一脚踹开。见过沈闻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哪怕最后确定这一切都是一场乌龙,为了程家,程父也会使尽手段,让程安安跟沈闻搭上关系。林言轻轻弯了弯唇角。他皮肤冷白且薄,眼尾狭长,被酒气洇的有几分迷蒙浅红,这会儿带了点笑,平白勾出些缱绻的意味来。三号男生宿舍楼在林荫大路后面。走过长长的马路,街灯被交叉的枝桠映照的斑驳。林言看见一辆陌生的车子。停靠在马路尽头的暗处。他越发走的近了,直到越过副驾的窗户,才彻底将这辆车的模样看进眼里。大气典雅的漆黑外观、直瀑式进气格栅、流畅优越的弧形车前盖,以及小翅膀式的车标。宾利车标从创立之初,至今未变换过形态。寓意经典永不过时。林言笑意僵在嘴角——他见过这辆车。……斑驳光点如粼粼水光,晃过沉暗寂冷的车身。隐没在暗处的宾利车似一头蛰伏的野兽,风声倏然变得喧嚣,那熄灭的两盏大灯,像暗夜里的萤火,亮起幽幽的、浅黄色的光芒。林言头皮都在发麻,被酒劲熏得懒散的意识瞬间清醒。他就这么愕然地低着头,湿红狭长的狐狸眼睁得很大,额头沁出汗水,粘着柔软凌乱的黑色头发。唇瓣张了又张,嗡合着,说不出话。第186节车窗无声滑下。在他一片空白的视线里,那薄薄一层阻隔视线的窗户彻底消失,露出后座的人影来。沈闻坐在车内,眼睑疲倦冷淡的低垂。随着车窗消失,视线不再受阻拦,他漫不经心的撩起眼皮,深黑的瞳孔掠过林言,眸色似若深了一瞬,又像毫无波澜。“林言。”干冷的空调冷风顺着缝隙逸出,扑了林言满脸。神经仿佛也被这沉冷的声音冻住,明明是燥热的盛夏,林言后背却浮起潮湿的冷汗。他听见沈闻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我说过,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