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州要任教国子监丁课室夫子,以及白天杜家兄弟恩怨消息传出来。在其他勋贵家里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因为众人对于自家毫无价值的纨绔子弟,实在懒得多费心思关心,只要这些不着调的儿孙不惹出什么大事,他们就满足了。顶多就是嘀咕下杜家兄弟的矛盾,感叹杜阁老这家里不太和谐啊。不过,对于杜阁老来说,今日国子监发生的事情,就让他怒火中烧了。他怒的不是两个儿子关系不和,他怒的是杜宣康,竟然将杜宣博的腿给打断了。长子是他看好的继承人,就算长子做事情不地道,小儿子也不能如此对待兄长,长子要是废了,他辛苦经营的家业将来谁继承?小儿子那个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的废物吗?所以,杜宣康回到家后,都还没来得及跟他娘说接下来一个月不回家,要跟着俞州去搞什么班级集训的消息,就先被杜阁老给骂了。可惜的是,杜宣康是个纨绔,压根就不在乎这点骂声。但心里到底还是不免对父亲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深深心寒。同样都是偏心,文德帝虽也更喜欢自己发妻生的孩子,可除了在皇位之事上,其他方面对其余儿女也没太差,该有的爵位封号半点都没少。可他父亲呢?物质和感情都偏心就算了,主要是每次出事,不管对错真相,反正责怪的都是他!就跟他不是杜家亲生,是捡来的一样!杜宣康很不服气,盯着不断责怪骂自己的父亲,眼中忍不住生出怨恨。他气愤之下直接将杜阁老推开怒道,“我就是把杜宣博那个伪君子腿给打断了,你要拿我如何?是他心思歹毒先算计我,还不允许我还手了?被我打断腿是他技不如人,凭什么怪我?”“每次都是这样,凭什么出了事情就是我的错。”“死老头,有本事你就把我除族,赶出杜家,你以为我想当你儿子?当你杜家人吗?滚犊子去!”“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杜阁老气得手指哆嗦,这个不孝子什么态度,他可是他爹。“死老头,我是学识不好,是连童生都考不上,但我也知道父慈子孝四个字。”“你当爹的不慈,凭什么怪我这个儿子不孝?死老头,死老头,我就骂你怎么着?去告我不孝啊,把我弄死啊,弄不死我你就给小爷受着!”长期的压抑让杜宣康忍无可忍,骂完也不管杜阁老几乎要背过气的模样,甩袖就去了正院,找他娘去。反正他是纨绔早没什么好名声,也不怕再添个不孝之名。总归杜家不可能把他弄死,几句闲言碎语他无所谓。他真是受够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了,他爹爱咋咋,反正他不伺候。周围的小厮丫鬟都知道这个小少爷的脾气,连老爷都被骂了,他们哪里敢上前阻拦,只能战战兢兢跑去扶住要被气晕的杜阁老,赶紧叫大夫来整治。“老爷,老爷你怎么样?”“老爷你快醒醒。”“大夫,赶紧让大夫过来。”前厅里兵荒马乱。消息传到杜老夫人正院,自是引得杜老夫人也气愤拍桌怒骂,“荒唐,混账,不肖子孙……”但她只能这样骂骂而已,拿杜宣康根本没办法。杜宣康不在乎坏名声,罚他跪祠堂抄佛经也不配合,要是上家法抽他,他更是要跳起来动手反击的,这种例子又不是没有过。至于把杜宣康母子赶出杜家……这更不可能!家丑丢人就不说了,主要是小冯氏管家很有一手,赶走小冯氏家里谁来管?谁来经营产业?别看小冯氏庶女出身,却是个做大妇的料。杜老夫人不想把管家权交给儿媳,可她自己管家每年产业收入没儿媳多,就只能让小冯氏来了。毕竟家中产业收入减少,就代表用度缩减,日子不舒坦啊。所以杜阁老和老夫人发火,除了让杜宣康对父亲,对杜家更心寒外,其他屁作用都没有。—正院。小冯氏一边给儿子鼻青脸肿的脸抹药,一边也心疼地怒骂,“杜宣博那个小兔崽子真不是个东西,你可是他亲弟弟,怎么下手这么重!看把我儿脸都给打成猪头了……”“早知道那兔崽子是个拎不清的,当初我就不应该可怜他,就应该让他们兄弟被那些妾室害死,省得现在恩将仇报,呜呜。”说着,小冯氏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为她们母子的糟糕处境。这杜家真不是东西。当初就因为她容貌太好,杜老夫人担心她笼络了儿子的心,在她还没有嫁进杜家的时候,就给她挖好坑,栽赃了个“觊觎姐夫,谋害嫡姐”的嫌疑,让她刚嫁进门,就被丈夫厌恶了。后来看她讨好了杜宣康几个原配子女,又怕她趁此得势,老夫人更是直接弄死一个孙女,让她背上恶毒继室的名声,被继子俩兄弟记恨针对。娘家那边看她儿子没出息,觉得她们母子没有价值,就不管她们母子了。一个个真真都是无情无义的混蛋。这些世态炎凉母子俩没少受,小冯氏是女人比较感性,每每想起都不免难受,忍不住抹眼泪。但杜宣康就想得比较开了,忍住脸上的痛,露出笑容安慰母亲,“娘,哭啥哭,你该高兴才是!我是被打成猪头了,可杜宣康却被我打断了腿,这一波交锋咱不亏。”小冯氏:……虽然但是,这么说确实不太想继续哭了。但小冯氏又忧心忡忡,“儿子,听说你刚才又在前厅骂你爹了?娘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忍着点脾气么,你爹本来就不喜欢你,你还这么气他,以后等他百年而去,他一点家业都不分给你咋办?”她儿子本来就没什么出息,以后要是分不到家业,儿子后半辈子怎么过。对此,杜宣康依旧淡定得很,抱住亲娘胳膊亲亲热热道,“那死老头不分家业给我,就不分呗,我不是还有娘么?所以娘,为了你儿子将来不流落街头,你可得好好给我攒私房,反正要我对那死老头服软,还不如让我去死。”“那是你爹,你别总这样叫,传出去不好……”小冯氏无奈叮嘱,她内心其实也觉得丈夫是个死老头,但表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奈何杜宣康年轻气盛根本忍不住,不能母亲吵架,就只能敷衍点头,“好好好,知道了娘。不说这个了,娘,这几日你赶紧帮我准备行李,五日后我们课室新上任的夫子,说是要带我们去上那啥,班级集训课,是去皇庄乡下,到时候条件差,你给我多准备点吃用东西和小厮。”“什么班级集训课?你们课室又换夫子了?”小冯氏不解。杜宣康点头,然后就把俞州要给他们当夫子的事情,以及白天俞州帮他解围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小冯氏对俞州帮她儿子解围的事情很感激,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勋贵主母,她对政治也是有着基本敏锐度的。和其他勋贵们想的差不错,她也不觉得俞州此举只是随意。这其中必定有所深意,就是她们暂时想不到而已。俞州是六皇哥的夫君,杜家支持的三皇子,对方所为结果,肯定是对杜家不利……小冯氏心里是巴不得杜家倒霉的,可杜家倒霉又会连累她儿子,这就很让人矛盾。她没办法,也只能叮嘱儿子,“这俞州是个极为聪明狡猾之辈,他和咱们家立场对立,你在他手下可注意些,别被他利用了给家里惹事。”“俞州要是能把杜家干掉,我感谢他一辈子!”杜宣康闻言立刻道。小冯氏没好气,“说什么胡话呢,杜家没了,咱们娘俩不得也跟着完?”古代家族就是这样,不管关系好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能够分宗,不然就杜家现在参与的夺嫡之事,分家都保不住命。而分宗对一个家族简直就是丑闻,杜宣康一个小辈也没资格分宗。就让人很无奈。杜宣康叹气,“娘,你说我要是能嫁人,那该多好,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娘家咋样都跟我没关系。”小冯氏:……这死小子!****反正不管各家勋贵心里怎么琢磨。俞州任教国子监丁课室夫子,并且将丁课室名字改成【大景少年班】,还要带这群纨绔子弟去搞班级集训的事实,是无法更改了。一群纨绔子弟,对于去外面搞班级集训,也非常感兴趣。这就是所有学渣的典型心态:只要不待在学校,干啥都没问题!而在根本不了解“集训”这个词含义的众人看来,他们觉得这个什么班级集训,应该就是马术、打猎这些课外活动差不多。这种野外的体力活动,对那些整天沉浸在读书中,少有锻炼的学子来说,可能会觉得很辛苦,有点排斥。但对整天精力充沛撒欢的纨绔们来说,真是不要太期待。总之。等到五日后在国子监集合时,这群纨绔们全是大包小包,马车数辆,奴仆成群的带过来,满脸期待一副去郊游的样子。俞州:这群兔崽子想屁吃。所以很快,一群纨绔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俞州只允许他们带除了亵衣、牙香筹(古代牙刷牙膏)这些比较私密的个人物品外,其余吃的喝的奴仆通通都不准带。甚至衣服都不行,俞州专门给他们准备了一个叫做“迷彩服”的劲装。众纨绔:……所以夫子叫他们这几天好好准备,是准备个啥?寂寞吗?如此惨绝人寰的要求,大家当然不同意,哪怕他们对俞州的感官很好,之前还想和俞州做兄弟来着,众人纷纷表示抗议。“俞夫子,你之前可没说不能带这些东西还有奴仆啊,我抗议!”“对,夫子,没有小厮我洗澡穿衣服咋办?”“就是夫子,我不会穿衣服!”“我也不会束发!”一群人纨绔理直气壮得很,丝毫不觉得自己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是个丢人之事,好似这就是个什么很郑重的问题。俞州对此丝毫不意外,甚至非常能够理解。因为古代贵族的享受确实超乎了现代人的想象,像这些纨绔少爷,平日洗个脸,都得下人帮忙拧帕子,不会自己穿衣服束发,真的太正常了。但这不是让他宽容的理由。俞州也不废话,直接笑眯眯道,“想跟夫子我去皇庄集训,就得守我的规矩。当然,你们夫子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果你们不能吃苦,我也不勉强。”“现在给你们个机会,不能接受未来一个月没有小厮伺候的人,现在可以站出来,你们继续留在国子监上课,我带其他愿意的人走。”众纨绔:……上课是不可能上课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现场安静几秒后,刚刚还强烈抗议的众纨绔顿时画风突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夫子,我跟你走!”“不就是自己穿衣服束发嘛,夫子,我可以学!”“夫子,我不是不喜欢四书五经,我主要就是想支持你。”一群人义正严词得不行。远处跑出来看热闹的其他课室学子:就……很离谱。不就是学几篇文章诗词么,不知道还以为是要这群人去送死呢,竟然抗拒到了如此地步。孔祭酒等夫子:有辱师门,真是有辱师门。但不管大家怎么想,反正被俞州“恐吓”之后,众纨绔们都收起了不满,积极的配合将奴仆小厮赶走,风风火火换成俞州准备的迷彩服。也不在乎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是不是有伤风化,反正他们脸皮厚,国子监也没有姑娘哥儿。等大家都准备好了,俞州也这才点头,带着众人走出国子监大门,徒步往京郊皇庄而去。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都是群身强体壮的男人,俩时辰的路途并不会超过极限。杜宣康等纨绔子弟还是第一次进行这种集体徒步活动,都很是新鲜,路上有碰到百姓围观,他们也不觉丢脸尴尬。甚至……还有碰到熟人脱离队伍去打招呼的。“哎呀,贺少爷,真的是你呀?你这是要去哪里?什么打扮?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来。”“什么眼神,爷这么俊,你竟然没认出来?我咋知道这是啥打扮,反正我们夫子让这样穿,别说,这衣服穿着还挺舒服的,动手动脚特方便!”“王少爷,你们这是又去打猎啊,咋没骑马呢?”“什么打猎,干正事呢,我们夫子带我们去外头上课!”一群纨绔跟京城里的百姓们还挺熟的,在走出城门之前,一直都有好奇的围观百姓上来打招呼。这也是俞州会选这群丁课室学子进行改造和拉拢的原因。因为杜宣康这些纨绔,的确是喜欢吃喝玩乐了些,但和之前廖文才那种欺男霸女的纨绔不同,平日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些人,其实除了读书不行,有些少爷脾气外,本性并不坏。看着那些脱离队伍跑去闲聊的纨绔学子,俞州也没有开口阻拦,只是默默拿出一个小本本,把不遵守纪律的人名字记下来。多亏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一百多个学子,他全都能对上号。一群纨绔们还不知道自己上了黑名单,离开国子监后就放飞自我得很。碰到熟人脱离队伍去搭话,碰到糕点铺子就赊包点心边走边吃(主要是银子都被没收了只能先赊账),走到郊外时看见只蝴蝶都要跑上去扑一下。整的就是群多动症患者。而俞州对此全都视而不见,反正把名字都给记下来就是。……众人就这样匀速走着,在走到三分之一路程时,突然遇到了点小事故。前面有个穿着富贵的老爷,正在让自己的下人,欺负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将他们路给挡了。俞州见此,并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而是抬手示意众纨绔,“我们在这边休息会儿,等那边闹完了再走。”众纨绔闻言,看看俞州,又看看那被欺负的老妇人,面面相觑。最后杜宣康被大家推了出来,试探性朝俞州询问,“夫子,咱不上去问问吗?”主要是看着一群人欺负一个老人,他们什么都不做,感觉哪里怪怪的。当然,他们这群纨绔出门从来就没让过别人的路,对面那什么富贵老爷,看穿着就是普通土员外而已,他们让路多没面子。谁知俞州闻言却是神色淡淡,“区区贱民而已,别管闲事。”众纨绔:……这话他们以前也说,但为什么今天听着就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儿呢?而就在这时。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富贵老爷竟然直接让下人,开始对那年迈的老妇人动手了,拳打脚踢得老妇人哀声惨叫。老妇人手上的鸡蛋篮子摔倒地上,鸡蛋全部砸碎,心疼得老妇人不断哭,“我的鸡蛋,我的鸡蛋……”真是看得大家拳头都硬了!虽然众纨绔平日也不将普通平民放在心上,平民的命在他们心中也不值钱,但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被如此欺负,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当即就有看不顺眼的学子,没忍住冲上去阻止了。“给小爷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啥德行!”欺负人的富贵老爷见人阻拦自己,态度还很嚣张,“你们什么人?竟敢拦我的事,你们知不知道我女婿是谁?我女婿可是五品大官,少管闲事,滚,不然惹火了老爷我,把你们通通治罪。”众纨绔闻言怒,这老家伙欺负老弱,还敢威胁他们,真是不知所谓。不过五品官员的亲戚而已,这群不是侯府少爷,就是一品二品重臣子孙的大少爷们可不怕。最后的结果就是,众纨绔见义勇为,把欺负人的富贵老爷给揍了一顿。对此,俞州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小本本翻篇,又在上面写了个名单。然后继续上路。这点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众纨绔也没有自己见义勇为了的高兴,因为这就是举手之劳,顺手的事情,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庆祝欢呼的。就是……他们走的这条路可能因为是官道,百姓们走的人数比较多,所以接下来他们还遇到了几个小插曲。比如说,有去城里卖柴火的穷苦人,板车轮子恰在坑里出不来,很是无助辛苦的模样。众人看见后:算了,帮忙搭手抬个板车吧,看着实在怪可怜的……几个纨绔上去哼哧哼哧帮忙。再比如说,路遇小混混调戏几个姑娘小哥儿。众人看见后:堂堂男子汉,调戏人家姑娘小哥儿过分了啊……几个纨绔上去揍流氓。再再比如说,有个赌鬼哥哥竟然为还赌债,要卖自己哥儿弟弟去青楼。众人看见后:这到底是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几个纨绔上去又将赌鬼哥哥揍了顿。这种事情碰见得多了,众纨绔潜意识觉得哪里不对,但因为走了大半天的路,沿途又打了几场架,大多数人累得要死,也就没想太多。就是觉得以前夫子说的那句啥,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还他娘的没说错,看看他们这一路,都遇到多少事儿了。还有就是……他们真是看错俞夫子了!俞夫子可真是太冷血了,看见老弱被欺负不帮忙,看见柔弱的女子哥儿被欺负也无动于衷,简直铁石心肠。真是一点侠骨义气都没有,不是个男人。他们再也不要六驸马给他们做五当家了,这家伙他不配。众人心中暗暗鄙视。当然也有比较机灵和敏锐的,盯着俞州陷入了思考。路遇百姓被欺负的事情,在短短几个时辰内,碰到一次是寻常,碰见两次是巧合,碰见三次是神奇,但四次五次……那还正常吗?俞州瞥见一群纨绔脸上各种或鄙视、或思索的表情,并没有介意恼怒,反而嘴角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