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锦衣卫指挥使邹建业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 卸任之前又武功高强,按理说应该正直壮年的,可席朗看到本人之后也吓了一跳。只见这人面目皮肤松弛, 头发花白,眼窝深陷,面色黑沉泛着死气,整个人已经在垂死边缘, 看起来跟六七十岁的老人差不多。关键他像是处在极大的痛苦之中,连呼吸都是痛的, 整个人奄奄一息。陆竹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就断定他没救了,也就一两天的事。傅谦听完面色阴沉, 其实他跟他邹建业都是早有准备的,他们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他只是想要确认, 这怪异公子所说的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啃烂了。”陆竹一边嫌弃又一边两眼发光的凑过去研究,毕竟第一次见到傅谦的时候他只是闻到一点儿味道就很感兴趣。那时候他还不确定傅谦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此时他却已经很清楚。“竟然是罕见的血吸蟒。”陆竹一边看一边道, 席朗夫夫对视一眼, 傅谦已经急忙开口问道, “那是什么?”以他的经历和所知, 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鬼东西。“血吸蟒啊,说是蟒其实就是一种寄生在人血里的吸血虫,这玩意儿又细又长,原本是透明的, 肉眼根本看不见, 但它以鲜活的人血为食,吸了人血的血吸蟒就是通红的, 漂亮得很。”“这东西生长缓慢,繁衍也很慢,所以一般能在人体血管里寄生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也很难被发现,因为它吸食的那点血对被寄生的人而言没多大影响。”“可一旦长大到一定程度,数量也达到某个极限,鲜血供应不上它们就会开始吸食其他器官,以可怕的速度迅速吞噬被寄生者,直到被寄生者死亡。”陆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同情,反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双眼发光。可见还真不是什么正经大夫。他背后的三人则是一阵头皮发麻,什么鬼东西也太可怕了吧。傅谦更是脸色惨白,脑子里迅速转过很多念头和猜测。也就是说,现在他师父的体内就有很多血吸蟒,他的体内也潜伏着不少,它们正在吸食着他的鲜血,直到某一日鲜血不够,它们就会冲破血管吞噬他的五脏六腑,直到像他的师父一样被吞噬殆尽,走向死亡。不,更可怕的是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啃食,不仅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死于什么原因。太恶毒,也太残忍了。席朗一把拉住韩知许的手将他拉到一边,得离傅谦远点。那玩意儿从他体内爬出来钻过来怎么办?傅谦惨白着脸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席朗脑子里一动,如果这鬼东西真是皇家秘方,专门用来束缚锦衣卫给皇帝卖命的,那傅谦师父体内的血吸蟒怎么会那么巧合的在先皇死后就刚好爆发呢?先皇的暴毙本就是意外,而他作为先皇的暗剑,又年纪轻轻,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爆发的,先皇在给他下毒的时候总不能算到了这时候自己会死吧?除非,这东西的爆发点其实是能催动的。邹建业该让位了,也就该死了,所以那玩意儿就爆发了。在场都是聪明人,席朗还不宜在傅谦面前暴露,于是只能装傻。但他在傅谦震惊慌神之际跟韩知许对视了一眼,韩知许何等聪明自然想到了这种情况,于是心领神会的问出口这个问题。傅谦神色一凛,也看过来。“那肯定能啊,这东西很奇怪,就跟蛊虫一样,对下蛊之人的血很敏感的。”“就像……孩子看到母亲一样。”“陆公子你是说,下毒者的血能催动这东西的生长,以至于让它们提前爆发,所以我师父才……”傅谦几乎是咬着牙问出口的,显然,他已经想到了什么。陆竹敷衍的嗯了一声,眼睛都在半死不活的邹建业身上,时不时的伸手戳戳他的脸,又敲敲他的手,一点不在怕的。傅谦眼底已经一片杀意,脸上更是阴沉得可怕。“傅指挥啊,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人家竟然这么害你,也太恶毒了吧。”席朗一副怕怕的样子,这口吻多少有点煽风点火的意思。傅谦神色阴晴不定,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只是盯着陆竹。“陆公子,我师父他……”“没救了,不过本公子看也看了,作为报酬,他体内的血吸蟒归我了。”“这……”陆竹话一出口,不仅傅谦,就是席朗和韩知许也双双震惊。“你能取出来?”最激动莫过于傅谦,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救了?陆竹一挑眉,“那当然,血吸蟒而已,在本公子面前算个屁。”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只不过取出来这人也就该断气了,还取不取啊?”傅谦一震,望向师父有些不忍,不自觉的脸上都是痛恨,但在这时候,一直奄奄一息的邹建业突然挣扎着,似乎是想抬起手。傅谦急忙一个跨步过去抓起师父的手,同时俯身下去把耳朵凑到师父嘴边。“师父你说,我听着。”动作之熟练,可见邹建业这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让他取,我想……解脱……太痛苦……”沙哑又艰难的嗓音,夹杂着巨大的痛苦,有些含混不清但是很坚定,甚至带了几份祈求。傅谦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就连一旁的韩知许也是不忍的抿紧了嘴唇。能让一个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都痛到求死,可见这血吸蟒有多恐怖。席朗不动声色的握住他的手,本就是寒冷的冬天,夜里更是极冷,韩知许不会武功的身体比不上席朗内力深厚。好在大手被握住,他的手一瞬间被温暖包裹,接着那温暖就从他的手心传遍全身,然后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连带着被血吸蟒带来的刺骨寒意也消减了不少。其实不难猜,韩知许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血吸蟒来于何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遍体生寒,因为对于那个人而言,他跟傅谦是一样的。他能对傅谦如此狠毒,对自己又会如何?自古伴君如伴虎,韩知许觉得说那个人是虎都是抬举他了,他远比虎恶毒百倍。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父亲让兄长习武,却绝不允许自己碰武。“陆公子,”傅谦红着眼睛突然转身单膝跪在陆竹面前,然后抱拳道,“请陆公子为我师父取出吸血蟒,傅谦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差遣,傅某必当肝脑涂地。”这天下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下跪的也没几个了,陆竹却一点不在意的朝他挥挥手,对他的允诺都不屑一顾,只是示意他让开别挡道。很快,陆竹从他房间里带回来一套工具,三人就默默地站在一边看他捣鼓,席朗还特意把韩知许拉在他身后,以防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几人就见他一通捣鼓之后,也不知他拿出些什么毒药还是解药的小瓷瓶,又从傅谦那里剐了小半碗血,然后是些没见过的工具,还有几条让人汗毛倒竖的虫子,以及一盆清水。接着就见他在邹建业的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鲜血一出几人顿时皱眉,只见邹建业的血都有些黑沉沉了,仿佛腐烂了一般还透着难闻的味道。这玩意儿怪就怪在,明明已经形容枯槁,可寻常大夫愣是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就连御医都看不出名堂,只当他是得了什么怪病,身体才这么颓败腐烂。也不知陆竹在傅谦那碗血里加了什么东西,当他把那碗血放在邹建业手腕刀口处时,那缓慢流淌的血突然就加快了许多。那血顺着一个透明管道直接流到了那盆清水里。盆里还加入了什么粉末,但溶于水之后无色无味根本看不出来,而且那几只怪异的虫子跟那条毒蛇一起趴在盆边上守着,一副在等待喂食的模样。噗嗤噗嗤几声,那泛着黑沉的血滴落到了清水中,很快,围观三人就目瞪口呆的瞪大了眼睛。只见流下去的血竟然不是血,落入水中之后并没有溶于水中,而是呈一条条黑红的丝状物迅速在水中散开。直到手腕处冒出黑血的速度变慢,然后越来越少,到最后彻底干净,几人已经眼睁睁看着流出来一小碗的黑血了。关键是,这时候水盆中的清水中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状物,像一根根乱七八糟的黑红色头发丝一样,不知道上百上千条。而且仔细看,这些丝状物竟然还在缓慢的蠕动着。艹了,在场几人除了陆竹之外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头皮发麻啊。什么狗屁天子,最阴最损的歪门邪道莫过于此了吧。想想有这么多东西在自己身体里,在血液里寄生十多年……汗毛倒立,头皮发麻……傅谦浑身紧绷,绕是他杀人如麻也不免感到浑身不适,想到自己血液里现在就有这东西,他甚至有点反胃想吐。陆竹像是没看到傅谦难看的脸色,亦或者就是恶趣味的故意刺激他,只见他端起那碗傅谦的血,直接倒进了盆中。然后恐怖的一幕再次发生,那些缓慢蠕动着的红色“头发丝”突然快速蠕动起来,密密麻麻又如一团乱麻,但是,刚刚倒进去那碗血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直到被鲜血染红的水再次变成充满“头发丝”的清水,而那些原本黑红的丝状物,此刻竟然变成了鲜红色。傅谦双腿发软,指节泛白。陆竹对他笑嘻嘻,“看到了吧,它们更喜欢新鲜的血。”席朗韩知许:“……”陆竹笑完又皱起了眉,脸上出现嫌弃的神色。“唉又白费功夫,本来还想弄两条研究研究,现在看着就恶心,这种脏东西本公子才懒得研究。”席朗夫夫:“……”“小十一,十三,十九,赏给你们吃了。”陆竹话音刚落,那几条守在盆边上的怪异虫子,竟然哧溜哧溜开始对着盆里的血吸蟒吃了起来。吃……而那条五颜六色的剧毒蛇则又爬到了陆竹手臂上,就那么伸长脖子站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几条没见过世面的虫子。眨眼盆里又只剩下一盆清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几条虫子吃饱喝足,懒懒爬进了陆竹给它们的小盒子里。三人再次目瞪口呆,头皮发麻。“那个陆公子啊,小红……怎么不吃?”席朗嘴角抽搐的问。陆竹斜眼望他,“你以为她不嫌脏啊?我的小红也不是什么都吃的。”席朗:……席朗:……二叔你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