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 席朗同韩知许准时出发,两人带了几个高手护卫,老太太也乐呵呵的相送, 似乎并未看出什么异常来。等到两人出城之后,陈二将军留下的那一百精兵和傅谦都早早的等在了驿站,与他们汇合。傅谦面色如常,没有人知道他的师父邹建业已经在昨夜离开人世, 邹府会在今早发丧,向外界宣告他的死亡。席朗想到昨晚邹建业临死之前说的话, 心里还止不住的沉重。至于傅谦体内的血吸蟒,按陆竹的说法, 因为潜伏时间还短,数量也不够多,目前还很喜欢傅谦的血, 所以反而不好引出来,最好能得到下毒者的血, 倒是可以一试。先皇那狗东西死得突然, 所以催动邹建业血吸蟒的只会是李墨, 而且这歪门邪道一看就是狗皇帝一家一脉相传的, 所以傅谦体内的血吸蟒必定就是李墨下的。也就是说, 傅谦需要拿到李墨的血。不得不说就目前而言这还真有点难,总之还不是时候。傅谦对此再是清楚不过,而且,对于定北侯一家他还摸不清楚情况, 韩知许更是李墨的左膀右臂, 傅谦只能把一切算计埋在心底。所以当时他只是对陆竹道,将来有一天他若能拿到那人的血, 希望陆竹能为他取出体内血吸蟒,他必有重谢。陆竹对他的重谢不感兴趣,只要求傅谦答应他一个条件即可。一群人浩浩****出发,席朗根本不担心途中会遭遇什么不测,因为李墨要的就是他们能平安到达边关。在连续十天日夜兼程的赶路之后,一行人终于在第十一天到达了边关。“世子殿下,”那一百精兵的领头将军有些激动的望着远处斑白的熟悉山脉,灰蒙蒙的山脉上星星点点的堆积冰雪,看着就冷得哆嗦,“翻过那座山,我们就能到达我陈家军驻扎之地了。”席朗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黄土山丘,在寒风肆掠的摧残下,哪怕被覆上了一层冰霜,可依旧遮挡不住这片土地的贫瘠和千疮百孔。这里不仅荒凉,一眼望去都看不到人烟,山上的土丘除了杂草和碎石根本没有别的,贫瘠得再勤劳的百姓都生活不下去。可若是在夏季,这又会变成飞沙走石一般的监狱,也难怪当年被人家一路攻打到京城,一般的将士哪里受得了这种地方。而现在正值冬季,一阵寒风刮来几乎能将马儿都掀翻在地,再加上这刺骨的寒冷,像是一把把刀在骨头上削肉一般疼得人直打哆嗦。三十万陈家军就是在这样的鬼地方坚守了几十年,在这样的鬼地方日日夜夜的替李墨守着他所谓的李家江山,可以想见他们平日都受了多少苦。可是那狗东西,竟然因为什么狗屁皇权而要算计他们?要至他们的生死于不顾,至他们的辛劳于不顾?定北侯功高盖主了吗?别说他一次次击退敌人为李墨守住了边疆,就单看他甘愿一辈子守在这鬼地方也值得世人敬佩吧,更何况不止他,他牺牲的大儿子,还有现在的陈老二陈老三,定北侯的荣誉难道不应该吗?所以说,李墨该死啊。席朗此时身穿一身庄重深色棉袍,他身形笔挺修长,丝毫不显得臃肿,反而衬得他更加伟岸。因为韩知许不会武功,这里的环境又恶劣至此,席朗将他放于自己身前,于他同乘一骑。于是韩知许就那么被他紧紧拥着一起骑坐在高大骏马上,席朗肩上的披风正随着寒风摆动,他尽量将披风环抱住怀里的人,同时让他的后背完全紧贴自己温热的胸膛。韩知许顿时被他的温暖所包裹着。席朗此时整个人给人一股强烈的萧杀之气,仿佛身经百战的战神将军。他怀里的韩知许感觉最是直接,那种气息他不用回头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以至于他一度忘记了身后的人实际上比他还小三岁。韩知许忍不住伸手抓住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明明这是一双干净白皙没有吃过一点苦的手,可他分明又透着一股熟知天下万苦的气息。是了,他还有一身大内第一高手都止不住侧目的武功。韩知许时常忍不住矛盾,总觉得很多地方不合理,可眼前的人又真真实实。哪怕是在他背后也难以忽视这强大气场,傅谦再一次微微侧目,要是到现在他还看不明白,那他就不可能这么年轻就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了。傅谦骑着马就跟在席朗身后,眼神不着痕迹审视着席朗。这一路他们日夜兼程,即便是他这个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都有些吃力,可眼前这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小世子,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一点苦,一双手更是干净白皙得像女子一般的小世子,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是侯府娇弱不愿吃苦的小祖宗吗?他不应该早就累得爬不起来了吗?不应该怨声载道早就嚷嚷着受不了了吗?世子怀中脸色苍白的韩知许,那才是正常反应啊。所以说,世人都瞎了吗,所有人都看错了,包括他傅谦。而眼前这个浑身透着萧杀之气,就连杀人如麻的他都不自觉浑身一紧的小世子,是那么的陌生又强大,这,才是真正的定北侯世子吧。还记得皇上私下都是怎么称呼这位的吗?“小废物”,“小白痴”,“小孬种”……笑死人了,傅谦突然有种大笑的冲动。一想到最是多疑的李墨这么多年,竟被耍得团团转傅谦就忍不住畅快,说自己自负,那人只怕比自己自负百倍,若是他看到这样的世子又该是何种表情?反正一定很精彩就是了。傅谦一下子就期待住了。“走。”席朗一声令下,几个精兵在前开路,席朗则拥着韩知许一夹马肚,寒风肆掠的山谷中立马只剩下一阵阵马蹄声,轰隆隆的有几分陈家军的恢弘气势。当一行人赶到陈家军驻地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寒风越发肆掠,在环绕的山谷中如夹杂着万千刀片的暴风一样,一阵一阵的卷向众人,众人只觉得那寒风穿透厚厚的衣服直达骨肉,露在外面的脸更是疼得被刀子划过一样。万幸驻地是在一座背风的山谷深处,虽然冬季依然冷,但好在寒风灌不进去了,于是当一行人走进驻地之后,虽然四处都是寒冰,可莫名一股暖意袭来,脸上的疼痛都少了不少。席朗查看韩知许的情况,他没有武功,更没有内力护体,只能硬抗,又加上连日赶路,他的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血色了,现在更是有些气弱。“知许,没事吧?”席朗担忧的问。韩知许虚弱的摇了摇头,虽然一路被席朗抱在怀里但还是冷得直哆嗦,这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从小锦衣玉食在京城长大,哪里吃过这种苦。不过他还是咬着牙对席朗摇了摇头。让人意外的是陆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个美公子,可对这么恶劣的环境竟然很能抗。不愧是在这鬼地方生活过几年的人。他们到的时候,陈二将军已经早早的等在门口。事实上,一行人还在远处他就看到了,确认了领头的人正是自家那大侄子之后,眼神随即不受控制的搜索着某道熟悉的身影,直到找到某人,陈元忠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来。“二叔,”席朗大步上前,“爷爷怎么样了?”“一路幸苦了,”陈二叔拍了拍席朗的肩膀,这才一脸沉重的道,“跟我来吧。”“臭木头你瞎啊,没看到本公子吗!”陈二叔刚一转身就听到后边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迈出去的步伐当场就是一僵。陆竹几步冲过来就拽住陈元忠的胳臂,他本来就娇小纤瘦,陈元忠则刚好相反又高又壮,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为什么丢下我先走!本公子碍着你什么了?还有,本公子千辛万苦回来你看都不看一眼,你是不是瞎啊?长那么高做什么,那么大双眼睛留着没用挖出来给我炼药啊!”“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舌头也被割掉了?”陈元忠只想捂住他的嘴,“陆竹,你……”“你什么你,这不有嘴吗?”“是我的错,你不是不知道情况紧急,我父亲……”“情况紧急关我什么事?你父亲如何又关我什么事?”陈二叔面色僵硬又无奈,一副笨口拙舌的模样,陈二将军的威严**然无存不说,怎的还被个小小的小公子给死死压制住了是怎么回事?席朗几人尴尬撇开眼,没眼看没眼看。陈元忠木着脸好不容易安抚了这祖宗,随后才带着席朗韩知许,以及傅谦去看老侯爷。途中陈二叔简单的介绍了情况,老侯爷虽然还未离开人世,但已经陷入昏迷多日,这两日更是气息微弱,只怕是大限将至。傅谦默默跟在几人身后,心里却微微诧异,这老侯爷竟然能拖那么久着实让人意外。事实上,按照皇上的计划,这定北侯是必须死的,只有他死了他和韩知许两人才有机会。可原本以为是必死之人的,竟然拖了那么些时日,再看着身前与京城截然不用的小世子,傅谦难免警觉,总觉得这事儿或许没那么简单。不过一切想法他都只放在心里。几人跟着陈元忠一路到达主帅住所,一路所见都是简陋,比起京城的定北侯府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侯爷已经快要古稀的年纪了,这么些年竟然就住在这种地方。终于,一个头发银白,面容枯槁无血色的老人闯入视线。席朗急步过去,“爷爷!”就见**之人面露死色毫无反应,嘴唇发青,整个人憔悴不已,但也难掩他伟岸高大的身躯。席朗抓起老侯爷的手,只觉得那手掌上满是老茧,都觉得硌手,“爷爷,孙儿来看您了。”韩知许也面露悲色,老侯爷这个样子,都不用问就知道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了。傅谦神色不明,陈二将军则是沉重的叹气。一旁几个伺候的小厮也是掩面哭泣。老侯爷不仅是他们的主帅,更是他们的依靠,是他们可以用命来换的人。“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爷爷明明身体健朗,最近又没有战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刚刚他们也看到了,老侯爷不是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毒,”陈老二面色阴沉,“有人在父亲常喝的酒里下了毒。”“什么?”“怎么会这样!”席朗夫夫双双吃惊,傅谦也愤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对定北侯下手?”“再者说这里可是陈家军,敌人又如何下得了毒?”“军医呢,军医怎么说?”席朗焦急,“陆竹,快让陆竹来看看。”陈二将军却只是摇头,“晚了,如果陆竹当时在,或许还有希望,可是现在……”“二叔,”韩知许理智道,“可抓到凶手了?”“只查到一个喂马的曾帮忙搬过酒坛,可找到人的时候已经畏罪自杀了。”一个喂马的能对一军统帅有什么仇怨?再者说,管理严苛的军营里他哪里来的毒?显然,幕后之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可看陈二将军的神色,只怕是根本没有查出来吧。见席朗神情悲痛,韩知许主动提出告退,让爷孙俩单独待一会儿。傅谦那么有眼力见,自然也顺势退了出去,其他下人也随即退出。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席朗叔侄和**的老侯爷三人。席朗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倒是陈二叔脸上的沉重还挂在脸上。“二叔,演技不错嘛。”突然,**一直紧闭双眼的老侯爷竟睁开了眼睛。…………同一时间,在席朗他们离开之后,京城人们还沉浸在侯府和丞相府那场盛大高调的婚礼时,茶余饭后的人人津津乐道。侯府倒是恢复了平静,侯府本来人就少,所幸有陈老三在,倒也不会太安静。可是老夫人嫌这儿子老光棍不争气,总看他不顺眼,于是比起他天天在自己跟前晃悠,她更希望陈老三趁这个机会多出去转转,指不定就被哪家小姐看上了呢。这天陈老三刚好出去,老太太还在屋里吃着点心,美滋滋的想着小儿子出去被哪家小姐看中了,忽然隐约听到两个打扫的丫鬟正偷偷说着什么。老太太隐约听到“老侯爷”,“去了”几个字眼,整个人都僵住了。老太太心思通透,联想到二儿子走的匆忙,老三留下也不合常理等等,当下叫丫鬟把那两人叫来。几番威逼利诱的追问下,那两丫鬟直接说出了实情。等到管家赶到的时候,刚好听到她们说老侯爷怕已经西去的话,根本来不及阻止。老夫人当下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