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年, 这已经是韩知许在边关过的第三个冬季,也是第三个年。寒风依旧冷冽,而没有那个人在身边, 这寒风似乎更刺骨一些,哪怕韩知许穿着那人带来的厚厚貂裘还是止不住的哆嗦。“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一旁的陈二叔道。不想还不等韩知许开口,陈二叔身旁就传来一声上挑的讽刺声音,“嘁, 就你这皮糙肉厚的木头,也分得清冷热?”韩知许失笑, 这两位真真欢喜冤家。陈二叔果然一脸无奈,于是干脆不开口。“又装哑巴, ”陆竹白眼鄙视,“有本事你在**也装哑巴啊。”“我的祖宗!”陈老二老脸通红,一个大跨步冲过去就捂住了小祖宗的嘴, 这种话是随便能在外面说的吗?韩知许也尴尬的直咳咳,赶紧撇开脸, 装作没听见没看见。这陆公子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竟然能单纯到令人发指, 这般与众不同。陆竹还不服气的呜呜挣扎, 对大块头的陈老二又踢又打, 有毛病,敢做不敢认是吧?可惜跟挠痒痒没什么分别,于是很快就被陈老二连哄带抱的带着离开了韩知许房间。直到离开侄儿媳的房间,陈老二也没敢放开这小祖宗的嘴, 没想到把人捂得满脸通红, 于是等到放开之后又被一阵打骂。“陈老二你想捂死本公子!我要毒死你!”陈老二只能笨拙的低声哄着,他怕被属下看到这个样子会当场笑死。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这祖宗发展成了这样。房间里又变得安静下来,韩知许拢了拢身上厚厚的披风,转身坐到案前,开始给皇帝写信。自两年前的那一晚,当着众将士的面决定改朝换代之后,乾坤扭转的步伐就真正开始了。他们当夜密谋了整整一夜,事实上基本都是他年仅十七的夫君在单方面布局,其他人或提出疑问,或偶尔补充点什么。直到那时候韩知许才发现,自己究竟嫁了个什么样的人。那样缜密严谨的思维,周到的考虑,以及各种老练又神奇的手段,所有人听着他在布局,撒网,收盘,如何的瞒天过海,如何偷梁换柱……目瞪口呆。那一晚不仅韩知许,所有人都被这个少年惊呆了,也正是这样的少年,才让一干将士甘愿赌上一切,放心的追随。不过韩知许跟他们不一样,望着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少年,他心里的悸动都带了炙热的温度。他认真布局的样子,分派任务的样子,为大家考虑后路的样子……每一个表情都让他悸动。以至于当晚的韩知许多次盯着那张脸失了神,都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他喜欢上的,果然不是一般人啊。所以这两年,他甘愿与他分别,甘愿替他在这荒凉恶劣之地坚守把控,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现在他在做的,就是他的主要任务之一,给李墨汇报计划进展。当然,所谓计划,肯定是李墨自认为的计划,也是他们精心为李墨准备的计划。从两年前老侯爷中毒身亡,军心大乱,到后来毫无防备的敌袭,导致匆忙应战的陈二将军重伤垂危,再到一年前陈二将军也撒手而去。那时候,已经在边关待了半年多的韩知许,因为几场战役的精妙建议,已经逐渐打入将军团内部,几乎每次有战况都会被叫去和一众将军们商量。以至于在主帅和少将军都相继去世后,他这个世子男妻顺理成章的成了可靠的人,毕竟小世子无能,除了世子身份竟毫无用处。直到现在又过去一年,两年时间韩知许通过自己的表现,一次次让将士们信服,一次次展示自己的超群才能,以及对将士们的同理心,刚好与无能又不能吃苦的小世子形成鲜明对比。于是现在,韩知许这么告之李墨,他给的三年之期,而自己怕是要提前完成任务了。倘若不出意外,自己将在明年开春祭祀大典兼太子册封大典上,向皇上奉上三十万陈家军的帅印。韩知许所报所有信息可都是真真实实的,除了三十位主将,没有人知道主帅并未死,少将军也没死。而李墨那里,“隐在暗处”的参军王佑的秘报可以为韩知许提供作证,同时还有李墨最信任的得力干将——傅谦做掩护,于是完全不用担心李墨会怀疑。说来讽刺,李墨将韩知许派来收复陈家军,不仅要吃那么多苦,同时还冒着生命危险,还随时有暴露替皇帝背锅的可能,可即便是这样,他都没告诉韩知许王佑的存在。他命王佑私下辅助韩知许,却也叫王佑监视韩知许。由此可见这帝王之心有多难测了。好在王佑也是聪明人,要想保全他京城的一家老小,他只能配合韩知许继续跟皇帝演戏。所以这两年来,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确切的说,是所有人都配合得天衣无缝。而那个无用又不能吃苦的小世子,这两年来做的事更是比任何人都多。京城,南湘,各藩王封地……席朗几乎满天下的跑。他就像在编一张大网,每一个环节要怎么编,每一个位置又要安排什么人,都需要他来操控。想要覆灭一个王朝谈何容易?更何况李墨他爹在位的时候还算鼎盛,李墨一开始更是有男主光环加持,要覆灭各样一个皇权更是难上加难。若非席朗有上帝视角和小8这个超级外挂,别说两年了,只怕就是给他二十年也未必能做到。所以说席朗时间短任务重,肩上还扛着几十万人的生死,他不得不全力以赴。这两年两人因此聚少离多,韩知许几乎一直留在边关把控,条件自然艰苦,危险也是真危险,可他从没想过,到最后最难忍受也是最折磨人的,竟然是相思之苦。韩知许将信送出去的时候已是深夜,屋里烛光摇曳,屋外寒风呼啸,一阵阵刮得人心烦意乱。虽然先前加满了碳火,可韩知许还是冷得手脚僵直,一看才发现碳火盆里早就快熄灭了。他不自觉搓了搓僵直的手,虽然毫无睡意,但还是打算躺到**去。大概是这里实在太冷了,韩知许总觉得**反而更冷,再厚的被子摸上去都是透心凉的,尤其是刚睡这会儿。望着冰凉的床铺,韩知许不由得想起某人在的时候,他总嬉笑着先钻入被窝里说是给自己暖床,但每次都没等到床被捂热,他就会笑嘻嘻掀开被子把自己扯进他怀里。说什么暖床,到头来还不是他的身体最暖。韩知许失笑。明明过去二十年的冬天都是一个人睡的,可一旦习惯了被人拥着入眠,习惯了贴着那样滚烫炙热的温度入睡,竟然就觉得这冬天难以忍受了。明日便是除夕了,说好的除夕之前赶回来,看来某人是要食言了。这么想着,韩知许已经脱下厚重的披风,准备扯开被子上床了。不想就在这时候,背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等等,**冷,让为夫先给你暖暖床啊。”少年越发内敛的嗓音,此时却带着一股子愉悦,还夹杂着一股从外面带回来的冷风。韩知许猛的扭头,然后就见他日思夜想的少年郎,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哪怕他一脸风尘仆仆,凌乱的发丝上还结着不少冰,却也遮挡不住少年郎上扬的嘴角,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肆意又迷人。尤其是那双眼睛,越发的沉稳迷人,带着笑意的此时满心满眼都是韩知许。韩知许一整个儿就被他撩到了,一瞬间喷涌而出的情绪让他不自觉眼眶都有些发酸了,无尽的思念在这一刻也完全汇拢过来,显得莫名其妙,且完全不受控制。席朗上前就把人按到了怀里。“唔~”韩知许被灌了一嘴冷风。席朗则抱得更紧。一股暖意夹杂着韩知许身上淡淡的清香瞬间将席朗包裹住,接着浸入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席朗贪婪的抱着怀里的人,把头埋在他颈窝里用力吸取他身上的温度,他搂着他紧紧压向自己怀里。“知许,外面好冷啊,还是抱着你舒服。”韩知许任由他抱着,双手也自然环上他的腰。少年郎比自己还高些,练武的身躯更是结实,尤其是这两年,每一次见面都好像又变得更结实,更强健,但此刻埋在他怀里就像个孩子。连席朗结了冰的发丝冻得他脸都木了,韩知许也毫不在意,倒是用他也冻僵了的手给席朗一下一下的拍掉他头上的冰渣子。“知道冷还连夜赶路?你不会明天再来?晚几天又如何?”韩知许声声质问,不过却满是心疼。以他对这人的了解,哪里会想不到这人是如何日夜兼程才赶在他们约定时间回来的。比起能与他一同过除夕,韩知许倒是宁愿他不要这么辛苦受冻。“这不是想你嘛。”哪还有比爱人的关心更暖的东西?席朗一下都暖到心窝子里去咯。于是他起身把他冰凉的手握在手中,“再说了,我有内力,再怎么受冻也不至于冻死的。”韩知许没好气,席朗却抓着他的手不放,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盯着他,看得韩知许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我们得尽快回去了,否则看着你在这里受苦受累,越来越瘦,我心疼啊。”席朗说着抬手摩挲着他的脸颊,虽然依旧英俊,可在这里待了两年,原本白皙的脸蛋已经不再,不仅黑了也瘦了。这里天气过于恶劣,吃食又粗糙简单,韩知许整个儿看起来都有着营养不良的模样。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脸颊上甚至有些皴裂,嘴唇也是又干又没血色,握在手里的这双手也是越发干瘦,那骨头都有些硌手了。席朗仔细端详着,发现他耳朵还有些红肿,是这里将士们脸上最常见的冻疮。“知许,你受苦了。”席朗心疼得不得了,韩知许反而不好意思,尤其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有些不愿让这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你深更半夜顶着寒风赶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韩知许故意挑眉,“不是要暖床吗,还不快些,本公子困了。”“是是是,”席朗失笑,“小的这就给公子暖床。”他说完已经迅速脱了鞋袜钻进了被窝,接着一如往常,掀开被子就将人扯了进去,然后紧紧搂在怀里。韩知许顿时只觉得一阵暖意将他包裹,明明这人刚才还一身冷气的,可贴在他怀里他就是莫名感觉到温暖。席朗将人完全搂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怀里的人揉到身体里去。韩知许的头几乎埋在席朗怀里,席朗把下巴抵在他的头顶,韩知许只觉得鼻腔里都是男人的气息,炙热又躁动。耳边除了那过于欢快的心脏跳动声,他甚至连男人喉结滚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呼吸也在头顶,那一瞬间韩知许除了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就是安心。“半年没见,知许想我没?”“嗯。”韩知许含糊的嗯了一声,他本就含蓄,尤其是情感的表达上更是羞于开口,不过此时他一点儿也不想什么含蓄。“想。”想了,甚至日思夜想。“那以后,我们便再也不分开可好?”席朗亲了亲他的头顶道。韩知许心思一动,很快就明白了什么。看来,时候到了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