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转角处,有一阴凉地。()一位算命先生正坐在一张桌子后,百无聊赖地打瞌睡,想必是刚过晌午没生意。桌子上摆放上笔墨纸砚,旁边挂一幡,上面写着“铁口直断”四字。钱多多撇下何焕独自走过去,唤醒算命先生,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说也奇怪,那算命先生当即客客气气地把位置让给了她。“书生!过来!”钱多多招手。何焕满腹疑惑,却也听话地走了过去。钱多多看看桌上的纸张,嫌弃地抓起来一扔,道:“这也太小了,不行!有没有大点的?”“有有有!”算命先生忙过来,从桌子下面取出来一卷宣纸。钱多多看了看,还算满意,这才抽了一张出来,摊开在桌面上。“画什么好呢?书生,你说呢?”这是要他作画了!何焕心知肚明。微一思忖,回答:“不如就以西湖美景入画可好?”“西湖美景呀!好好好!你来画!”钱多多击掌赞同,又冲算命先生唤道:“那个谁,想要银子的话快来磨墨。”令何焕惊奇的是,那算命先生竟然真的听从钱多多的吩咐,乖乖地上前磨墨,委实令他不解。这算命先生明显与恩公初识,如何会这般听话?“书生!快画呀!发什么呆?”钱多多催促,何焕回过神来,扯了扯长长的袖子,打起精神提笔开始作画。这边,钱多多已经开始招揽客人。“这位公子,喜欢山水画吗?要不要买一幅?来来来!”“这位姐姐是来游湖的吗?你看这么美的风景,再配上姐姐这般清新脱俗的佳人,如果能画成一幅画,那就更妙了!”“这位大爷,您看您天庭饱满地格方圆,需不需要画像呀?”钱多多这边极力游说,桌旁两人齐齐汗颜。不一会儿,还真被她拉来了几位感兴趣的客人。她转身又去游说别的客人,渐渐的,这个乏人问津的角落汇集了一小拨人群。何焕收敛心神,专心画画。客人们似乎也想看看这位瘦弱书生是否真如那位美貌姑娘说的那般好,纷纷围聚在桌前。提笔,沾墨,落笔……所谓心有成竹一气呵成,大致便是如此。少顷,一幅苏堤春晓已然跃然纸上!那巍巍青山被他寥寥几笔一点而成,近处垂柳似随风而摆,稍远,波光粼粼,堤上,一女子撑伞伫立,好似在眺望远山,又似在欣赏眼前湖光美色,人与景浑然一体,可见几分功力。“不错不错!这幅我要了!”“慢着!我出一吊钱!”“喂!讲不讲道理?我先来的!”“抱歉,是我先给的银子!”“哼,不就是银子吗?本公子有的是!一两!拿着!画是我的啦!”何焕看着拍在桌上那锭白花花的银子,和桌上被取走的画,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挣钱就是如此简单?听到争执声走来的钱多多,看到这幅情景,顿时大喜。“愣着干什么?接着画呀!”“哦!是!”何焕刚摊开宣纸,压好镇纸,四周已经吵成了一团。“我先来!”“我先来才对!”“你们都靠后,本老爷先到的!”“什么嘛?我比你来得早!”啪!又一锭银子拍在了桌上!正是那位看起来“天庭饱满天格方圆”的富态老爷。他的家仆把之前算命先生坐的那张半旧椅子,搬了过来。这位富态老爷当即毫不客气地坐下,正对着何焕,意思是先给本老爷画画像。有钱了不起呀!钱多多腹内火烧,深呼吸了数次,才勉强换了一副笑脸。“这位大爷,您看您是要风景画呢还是要人物画像?我们这收费可是不一样的。风景画一两二两到十两不等,至于这人物画吗?起价二十两。”“什么?”那位老爷差点跳起来,呵斥道:“你讹人呢?这么贵?”钱多多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贵,才显得出大爷您的身份不一般不是?若是您这般器宇轩昂的人,一幅画像才值几文钱,岂不是自贬身价吗?说出去别人也会笑话的,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没错没错!”“就是,二十两也嫌少了,一百两才对!”“一、一百、两?”那位老爷抬袖擦了擦汗,声音明显有些发抖。一百两买一幅画像,那不是傻子吗?可是不买的话,岂不是更让人看不起?一时有点骑虎难下。钱多多强自憋笑,又道:“笔墨虽不值什么钱,可也要看画的是什么人,此人是什么身份对不对?若说富甲一方或者位尊权贵,哪里会在乎这么点钱?大爷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肯定不会将这小小笔资看在眼里的,是吧大爷?何况为你作画的,很有可能是未来的状元郎哦。”那位大爷在众人看笑话的眼中,又缓缓坐下了。“画,画吧!”“好嘞!书生,好好画!可一定要把这位大爷画得气势威严,令后世子孙也能瞻仰到这位大爷的‘慈眉善目’。”何焕已经极力在忍着笑意,不得不夸赞这位恩公口才实在了得。手下却也未停,他这次用的是人物画的勾勒法,下笔、运笔、收笔,时而中锋时而偏锋,时而藏锋时而露锋,时而方笔时而圆笔,神乎其技。皴、擦、点、染技法娴熟无比。盏茶功夫后,这位大爷的样貌已然呈现眼前。若细看,便能发现何焕观察细致入微,连这位大爷衣摆褶皱和他肥胖脖颈的褶皱历历在目。唯一的区别在于,那位大爷一脸便秘相,何焕听从钱多多的话,为了让他的容貌能令其后世子孙瞻仰,特意画得“慈眉善目”了些。即便如此,也和真人并无二致。“大爷,您看看,还满意吗?值不值一百两呀?”钱多多将画拿过来,任由那位大爷细看了半天,才不甘不愿地掏出一张银票,塞给钱多多,然后拿过画,带着家仆走了。钱多多和何焕对视一眼,强自忍着笑意憋到几乎内伤。“好了,下一位!”“到我了!到我了!”这次是一位小姐!人长得甜美可爱,亭亭玉立,看她这架势倒有几分迫不急待的样子,花痴一般朝何焕直眨眼。不知是看上这位清秀书生还是单纯想让他把自己画地漂亮一些。“大家别急,排队,一个一个来!我们家书生从今天开始每天午后都会来这里的,时间多的是,价钱也公道,不用急哦!”钱多多指挥着剩下的人排成了队伍,这边何焕已经开始画了。眼前俏丽明媚的女子,分明不是钱多多,可是何焕在作画时脑中偏偏一直闪过钱多多靠在柳树上阳光洒在她红扑扑的脸上那一幕,于是,笔下人物便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钱多多的神韵。其实,很难分辨。可是何焕在看到后,脸却红了又红,偷瞄了钱多多几眼,发现她正忙着和客人说话,根本没看他作画,这才能稳定心神继续画完。“哇!这是我吗?这画上的女子画得真是我吗?我有这么美吗?谢谢谢谢!我很喜欢!多少银子?”“喜欢呀?”闻言,钱多多三两步赶过来。抬眸看了一眼画,又看看拿画的女子,微感诧异,不由瞥了何焕一眼。“喜欢就好!我们书生是为了凑上京赶考的盘缠,迫不得已才来卖画,本来不好意思收你的钱,可是……”钱多多这边欲言又止,那女子看了看画,又看了看书生,俏脸一红,主动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估计至少有三四两,递给了钱多多。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拿着画走人,钱多多实在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看上书生了,若是,搞不好还是一段佳话。她哪里知道,书生已心有所属。整个下午,他们就待着这个地方,一个画画,一个扮演拉客的角色,算命先生也在旁边打下手。到夕阳西下,还真被他们赚了不少银子。“哈哈哈!终于有银子了!”钱多多粗略算一下,除掉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单单银子就有三十多两,这要放在一般家庭,足够一个月生活开销的。可是,她却拿出一半,也就是足足十五两分给了算命先生。这会,何焕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之前钱多多和算命先生说的,正是借用他的地盘,事后给他分成。难怪算命先生那么听话,却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虽然辛苦了一下午作画的人是他,坐享其成的人是算命先生,可他心里并无半分抱怨。“拿着!这些银子都归你!”算命先生早已乐呵呵拿着银子回家去了,连赖以为生的家伙也顾不上收拾,何焕想到明日还要来此处,便主动收拾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笔墨纸砚整理好,放在桌子下即可。这时,钱多多将今日所得统统塞进了何焕怀里。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何焕感慨万千。不久前,他不仅差点丧命还被抢去了财物落得身无分文的下场,没想到不过一日之间,居然能靠手中之笔挣到这么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