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天亮才睡,估计不会用早膳了。”“哦!那我让厨房随时备着。你拿的什么?”“姐姐昨晚一夜没睡练的字!说让扔了的!”一夜没睡?练字?怎么跟公子一样?花伯心下疑惑无意中瞥了一眼,忽地把手中的早膳塞给若兰,一把夺过那一叠厚厚的宣纸逐一快速翻看起来。这是……这难道是……花伯又惊又喜,双手捧着那叠宣纸转身跑掉了。“喂喂!花伯你干嘛去?”“我去替你扔了!”远远地传来花伯的声音,若兰皱眉嘟囔道:“扔个东西有那么高兴吗?”“公子!公子!”花伯大呼小叫地闯进书房,兴奋地将一叠宣纸放在了书桌上。一夜没睡的方明连眼皮都没抬,依旧执笔狂书,这位可是真的练字练了一夜,求静心!问题是到现在他的心情也没能好起来,更别说静心了。“公子!你看看啊!”“出去!”花伯见自家公子无动于衷,不由急了,上前拿起那叠宣纸直接覆在了方明正书写的宣纸上,他的笔势未停之下自然将一个静字的半边写到了那一笔簪花小楷上。方明的眼睛瞬间定格,手中的笔掉了也不自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从诗经到楚辞,从唐诗到宋词,似乎笔者挖空心思努力想要从中找到一个足以表达自己心意的诗句。方明一张张地揭过,动作很缓慢,每揭开一张脸色便好一分,看到最后连续几十张写的全部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的唇角终于慢慢上扬。花伯趁机道:“听若兰说,这些是钱姑娘一夜没睡写出来的。公子看了之后,是不是不生气了?虽说钱姑娘早上让把这些都扔了,可是属下猜想钱姑娘心底未必对公子无意,大概是女儿家脸皮薄,不知道怎么对公子开口吧。”方明瞪过来,斥责道:“胡说什么?”“呵呵,只要公子不生气了就好。那这些字我拿走……扔了?”方明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花伯眼见,脸上挂着笑意转身离开了。“哎呦!”“走路怎不看着点?”门外响起李掌柜的声音,随之他敲了敲门,听到方明在里面应了一声“进来”后才推门而入。一进门便发现自家公子心情极好的样子。方明随手抽了本书,放在那叠宣纸上。这小小的动作,没能逃过李掌柜的眼睛,那笔簪花小楷已然落入他的眼中。跟钱多多相处了不短的时间,钱多多的字迹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卫夫人小楷,没有几年功夫可学不成。看那字迹略显凌乱,显然不是特意写出来给公子看的,倒更像随笔写出,而且若是表白心迹也不用写这么多吧。李掌柜瞄了瞄那同色系宣纸的厚度,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李叔,有事吗?”方明问。李掌柜答:“一件小事。昨日老朽见钱姑娘为如何让公子消气苦恼不已,便善意地提醒了两句,顺便也告诉她过几日就是公子生辰。钱姑娘似乎想给公子一个惊喜,不过我看公子今日似乎气已经消了,难不成公子已经收到了?”“没有!”方明虽然这么说,但是神情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李掌柜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没有吗?那想必钱姑娘是打算等到公子生辰那天,才会给公子一个惊喜吧!老朽真是好奇,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惊喜?”李掌柜一脸期待的表情。方明的表情却比他更加期待,口中却道:“我想去看看她,昨天……有些失态。”“想去就去呀!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若是喜欢,认定了她,就要牢牢抓住!钱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堪为良配!”受到了李掌柜的鼓励,方明兴冲冲站起来,随即却又沮丧地坐了下去,“可是……”“公子是顾虑老爷和老太爷那边吗?”李掌柜是看着方明长大的,自然一猜便猜到了他的顾虑。方明点点头。“这就要看钱姑娘在公子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如果只是‘一时喜欢’,公子早晚是要听老爷和老太爷为你安排的亲事;倘若钱姑娘对公子而言是‘非卿不可’,公子饱读诗书当知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如何取舍,想必公子心中自有计较。”李掌柜点到即止,也不多说。他相信这些道理自家公子心里很清楚,无非是当局者迷。至于公子和钱姑娘最后能不能成就良缘,那就要看天意了。“我知道了,李叔!让我想想。”“老朽告退!”等李掌柜走后,方明认真地开始思考起他和钱多多的未来。以前是不知道钱多多的心意,所以才没想过这些问题,其实当他对她存了这份心思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但要真正面对这些问题,习惯了深思熟虑后才做决定的方明,决定在生辰前把后顾之忧解决掉。毫无疑问,钱多多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卿不娶!眼前的难题是,要如何让方家长辈接受钱多多?方明为之愁眉不展,他很清楚自古到今就是夫为妻纲,以夫御妇。女子不仅要读《论语》、《孝经》、《女诫》、《烈女传》等书,还要恪守妇道。《曲礼》云:男女不杂坐,不同椸,不同巾栉,不亲授。叔嫂不通问,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于棞,内言不出于棞。女子许嫁,缨非有大故不入其门。姑姊妹女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这就是说,一家之中,共同生活的男女成员不能随便坐在一起,不能将衣服挂在同一个衣架上,不能使用同一个巾帕和梳子,不得手接手地递东西。叔嫂之间不答话。男子在外做官,不与女子谈论政事,母、妻、女也不得参与政事。女性的家务琐事,男子亦不应过问。女子年十五许嫁他人后,除非遇到夫家有疾病、突变,否则不得进未婚夫家门,更不许与未婚夫相见。女子出嫁后回家,兄弟不得与之同席而坐,同器而食。这些束缚实在太严格了。宋朝初期,对于妇女贞节的观念亦很宽泛,同前代差不多。可是到了程颐、程颢的时代,对于贞节的观念就渐渐严格起来,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有什么“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身为一个男子,方明自然无所谓,可钱多多不论思想还是言行明显与礼教不符。且不说其他,只她写的那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能做到吗?他的家族长辈允许他一生只娶她一人吗?是以,方明很烦躁,很烦躁……钱多多一觉睡醒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很是苦恼。其实,因为方明在样貌上和她前世认识的辰风十分相似,故而在她心底,除了疏远之外,还加上了刻意防备。毕竟若不是辰风那一枪,她也不会意外身死。可她又很清楚,方明是方明,辰风是辰风,他们是完全没有瓜葛的两个人。何况,再怎么说,方明对她也算有情有义,在离开方府之前她还不愿意和他闹不愉快。但是,昨天自己好像惹这位方家主人不高兴了,苦思了一夜也没能想出送个什么礼物道歉,反而是査瑜的身影始终在脑海里徘徊……想起前世査瑜送她的画像,想起他的吻,他的怀抱……越想越坚定了要让这一世的査瑜也爱上自己的决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句话,只有她知道,是写给査瑜的,而非方明!有个优秀的男子在等着自己去爱,若是自己不能早点赚够银子去京城或者去他的家乡海宁的话,那真是太对不起这一世的重生了!钱多多这么安慰自己起来,眉心才稍稍舒展了些。“若兰,你家公子在书房吗?”“公子一早就出门了。”“出门了?那我们还是先忙学堂的事吧!”“是!不过姐姐今日最好早些回来,李掌柜送来的账簿多了好些。”“怎么回事?”等到钱多多走入书房,看到早已摆放在书桌上的如意当铺和米铺的一摞账簿后,她算是明白了,这是嫌她太清闲了要给她增加工作量,以示惩戒吗?钱多多素手随意翻着账簿,轻声叹道:“看来他还在生气啊!”没有啊!公子心情挺好的!若兰眨眨眼,决定保持沉默,还是少说话多做事比较好。“真难伺候!”钱多多嘟囔了一句,抱了账簿转身朝外走,心里犹自想着怎么让方明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