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卷宗上熟悉的字迹,令钱多多一眼看出是査瑜整理的。而他此次的任务,便是押解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进京城。看完之后,钱多多心里沉甸甸的。历史上的仓央嘉措,是作为藏族和满清皇朝的牺牲品,死于进京途中的。可这样一位在西藏历史上生平迷离,极具才华,也最受争议的一届达、赖喇嘛,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若她没记错的话,野史中好像是说这位六世达、赖喇嘛此次并未身死,而是隐姓埋名远走海外。也就是说,若是施救巧妙的话,他还有一线生机。嗯!决定了!她要救人!如果要救人,又该如何救法?难不成她还敢和康熙皇帝对着干吗?不行不行不行,真那样的话她自身也会受到牵连,乃是下下策。可是,这件事既然让她这位穿越者给遇上了,怎么说也要“略尽绵力”不是?钱多多的目光从卷宗上移到査瑜身上,久久沉思。数日之后,马车赶到了西藏南部的布达拉宫。早在看到卷宗的那一刻,钱多多便已知晓自己错怪了査瑜。这次,并非是因为査瑜小心眼才带她离开,而是他接到了密旨,确实来此押解一人进京。这个人叫:仓央嘉措!钱多多一路上对这位六世达、赖喇嘛很是好奇,连连追问有关此人的事情,表现得十分之不淡定。“査瑜!皇上为什么派你来呢?”“我曾随陛下征讨准噶尔,对这边的地域人文比较熟悉一些,故而才奉命前来押解人犯,有什么问题吗?”査瑜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是解送一个喇嘛,至于这么大反应吗?今年西藏那边闹得有点凶,这位喇嘛不过是替罪羔羊,被押解进京再正常不过了。“当然有问题!他不是人犯!”钱多多情绪有些激动,看到査瑜的惊愕表情,眼眸闪了闪,才转移话题道:“大师在哪?我能见他吗?”査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推开了身边的房门。房间内,一位年轻人正闭目盘腿坐在**,身穿绸缎衣衫,手戴戒指,头蓄长发,听到开门声才睁眼望来。“仓央嘉措!真的是本人吗?”钱多多一下子冲了进来,激动地拉着人家少年的手握着。这一举动,不仅把对方吓了一跳,也把査瑜吓了一跳。“放手!你做什么?”“咳……那个,我只是见到大师太高兴了。对不起,有点失态,大师不要介意哦!”钱多多心潮澎湃,却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仓央嘉措也非凡人,只是愣了一下之后回她一笑,并没有任何不悦。“大师,我特别喜欢你的一首诗!”“哦?施主看过?”“嗯嗯,不仅看过,我还能背诵出来。”钱多多好似他乡遇故知般,兴奋地背诵起那一首《见或不见》: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她的嗓音带着三分哀伤,三分深情,三分温柔,朗朗诵出。仓央嘉措的眼神倏地一亮,好似昏暗的天地中看到了一盏明灯,光彩霎时绽放。“女施主……”“大师……”二人两两对望,仿佛穿越时空,遇见了唯一的知己。可是此情此景落入旁边的査瑜眼中,却觉得心里十分之不舒服。一个不愿遵守清规的出家人,一个特立独行的少女,这两个人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吧?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怎么她对一个出家人如此上心?“咳咳……跟我走!”査瑜忽然大声干咳起来,一把拉着钱多多出了房间,直到回到他们二人的下榻处,还未放手已被钱多多甩开。“査瑜!你干什么呀?我还有好多话要和大师说呢!”“不许去!”査瑜的手再次抓住了钱多多的手臂,将想要返回去的她,又给拉了回来。两个人拉扯了起来,钱多多几番挣脱不开,忽而放弃了。她定定地望着査瑜,道:“我要救他!”“什么?”査瑜有点茫然。钱多多一指仓央嘉措住的那间厢房,斩钉截铁重复道:“我、要、救、他!”査瑜的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放来了钱多多的手臂,可她却反常地站在原地没动。“你在说笑吗?”査瑜只觉得舌头发苦。“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钱多多目光坚定。“可他是朝廷钦犯,圣命难违……”钱多多眼睛一亮,忙扯着査瑜的衣袖,道:“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能救他的。査瑜,帮我好不好?”査瑜眉头微皱,望着钱多多半天无语。次日后,一连数天,査瑜显得十分沉默,任凭钱多多如何游说,他始终没有表态。解送六世达、赖喇嘛的官兵已经朝青海出发,谁也不知道査瑜暗中在仓央嘉措的饮食中做了手脚,导致他一路呕吐腹泻不止,并递了一份奏折给康熙帝。大意是说,六世达、赖喇嘛身染恶疾,恐祸害京城百姓。况,此人身份特殊,若久居京城只怕会引起朝廷和藏族更深的矛盾,故而不宜解送进京。恳请陛下圣裁!众人一边朝青海赶路,査瑜却一边等着朝廷的回复。这一天,行至苍凉荒芜的青海湖畔,皇帝圣旨到,斥钦使办事不周说:“尔等将大师迎至内地,安置何处?如何供养?”负责解送的一干钦差,立时慌了手脚。一方面谁也不能确定仓央嘉措就是假的达、赖,另一方面,当今陛下顾虑与藏族的关系,这道圣旨让给所有人十分费解,等于是在质问——你们此事将达、赖喇嘛给我送来,让我怎么办?他们唯恐进京后被康熙帝责罚,纷纷前来向査瑜请教如何应对之策。査瑜听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看着一群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方寸大乱,他却一言不发,好似局外人一般。但是,他的目光却落在身体已经明显虚弱的仓央嘉措身上。仓央嘉措冷冷地对随从说:“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当初你们是怎么谋划的?不是指认我是假的达、赖喇嘛吗?怎么现在竟然心虚了?这样也好,我非走到京城去见见大皇帝,把话问个清楚。”随从慌了,一时不知所措,只好苦苦哀求仓央嘉措,“佛爷!万万不可啊!若真到了京城,大皇帝一怒之下,就要了我们的命啊!”“是啊是啊……”附和声立时一大片。仓央嘉措平静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中扫过査瑜。钱多多心里狐疑,也跟着望向査瑜,却见他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的态度。可是,仓央嘉措的表情,却让她十分笃定,这两人之间有猫腻。难不成他和査瑜达成了某种默契?钱多多正在猜测间,忽听仓央嘉措说道:“这样吧,我不去京城了,但也绝不愿回拉萨受辱。不如我从此遁走,你们就时候我病逝即可。”那随从闻言,登时大喜,叩头称谢:“佛爷,如此甚好啊!”两名钦差和一群官兵,也是喜不自禁。可这么大的事,也要査瑜点头才行。他可是皇帝身边的进侍,等同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若是这边他们私自做主把人放走了,査瑜回去参他们一本,那也够这些人喝一壶的。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望向査瑜,等着他表态。査瑜看了钱多多一眼,却背负双手,朝远处走去,一副“我在欣赏风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同一时间,仓央嘉措也就地打坐,闭上了双目,脸色苍白,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钱多多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忙一脸悲痛之色,扬声道:“各位大人,大师被解送途中,行至青海湖滨时,坐下打坐,奈何身染恶疾,不幸圆寂与此。可惜啊!可惜!”这番作假之态,却像指路明灯一样,启发了众人。“可惜……可惜……”“那这‘尸体’……”钱多多眼眸一闪,忙截口道:“藏人信奉天葬,便由着大师在此地升天,重回佛祖的怀抱吧!”“是极!是极!”“对对对!理当如此!”“那査大人那边……”钱多多一本正经道:“査大人只知道,大师已圆寂于此,其他一概不知情。各位大人,想必也和査大人同心吧?”两名钦差忙点头哈腰道:“当然!当然!”“那就走吧!査大人还在前面等着大家呢!这青海湖光潋滟,既然我们有缘行到此地,自然要领略一下当地的美景才不虚此行。两位大人意下如何?”“査大人和钱姑娘既有雅兴,我等自当陪同。姑娘请!”“不敢!两位大人先请!”钱多多虽然在和钦差说着客套话,却冲随行的玄武朱雀四护卫施了个眼色。等她追上了査瑜的脚步,回头一望,恰好看到一行官兵也都相继离去。辽阔无垠的青海湖畔,只剩下那个苍凉清秀的身影,那个有着佛般情怀的男子!《秘史》中记载:关于他的去向,有着各种各样的版本。据说,那年的冬天,在凄冷荒凉的青海湖畔,仓央嘉措并没有死去,他逃了出来,又往山南朝拜桑耶、昌珠等寺庙。先后周游了青海、甘肃、蒙古、四川、西藏、印度、尼泊尔等地,据说曾当过乞丐,送过尸体,生活极为艰苦。十年后,他来到现内蒙古阿拉善旗,从此在此地生活,先后担当了13座寺庙的住持,讲经说法,广结善缘,创下无穷的精妙业绩。清圣祖康熙爱五十六年,游历北京,半年后返回蒙古阿拉善旗,以此为驻锡地而活动于蒙古、青海一带。后曾到五台山弘法,隐姓埋名直到乾隆年间才圆寂,享年64岁。至于他是怎么逃出来的,这就众说纷纭了。但他的事迹为广大阿拉善人民传诵,当地人民为他修建了灵塔,供奉了他的遗物。“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误倾城。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钱多多喟然长叹,只愿他今后一世安稳。她的目光,移向身侧并肩而行的査瑜,不由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