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看了看,觉得都挺好,眉目一转瞥了査瑜一眼,纤纤玉指点在了“清”字上。“清?”査瑜眼前一亮,道:“那就取个叠字:清清如何?”不料钱多多摇了摇头,提笔在“清”字后面连写了一个字,是倾。“清……倾?倾心之倾,与清谐音?好!好!甚好!就用这个字!”査瑜恍悟,一手指着钱多多,又转回来指指自己,顿时大赞不已,觉得自己想了一个晚上的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不只是字,关键是她对他的心意。钱多多写了这么一个字,便是生死相随之意。这般的用心,聪明如査瑜自然立时意会。钱多多道:“清清,闺阁昵称也好听!”方明眼神灼灼道:“待我写入族谱中。”“别!”钱多多吓了一跳,急忙阻止。写入族谱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可不希望看着父子二人失和。査嵘有多反对他们二人的婚事她至今记忆犹新。在没得到査嵘的认可前,她是不会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族谱上的。“无妨!自叔公过世后,査家到了父亲这一脉,大伯父和二伯父都在外地为官各自有了家室,父亲并无官职,如今的査家,老爷子已内定由我接管家业,族谱自然日后也是要交到我手中的。况且,早在三年前,你已经是我预定的妻子。忘了吗?娘子!”“那也不妥!还是等……父亲允许后,再写入族谱不迟!”査瑜口中的老爷子,正是如今査家的族长査慎,乃是査瑜的祖父!被他这么一说,钱多多自是大窘,依旧极力阻拦,却不知道她这无心之举,导致这一生她的名字也没能入了査家族谱,甚至连査瑜也差点被……这是后话且不提。査瑜听她改了对査嵘的称呼,心下大喜,也不再坚持,搁下笔将钱多多带入怀中,再也不舍得放开。一连几日,二人宛如掉进了蜜罐里,整日卿卿我我,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觉得心里是甜蜜是幸福的。钱多多若安静下来,也确实有几分大家闺秀之态。每日看看书,练练字,偶尔下达几道命令,翻看几本送过来的消息,日子当真过得平静而安逸。如果——如果不是査慎突然而至的话!査慎,乃是査嵘、査升之父,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内心的悲痛可想而知。其实来的并非本人,而是査府的一名小厮。前两日査瑜带钱多多出游见过一次,倒也认得。这位小厮说,老爷子遣他来接钱多多的,去哪也没说清楚。钱多多猜想着可能是査嵘想和她单独谈谈,才搞的这么神神秘秘,便没想太多独自一人上了那位小厮的马车,却不料被带到了海宁査府,并非是査嵘的府邸,而是紧邻的祖宅,其父査慎的住处。关键是里面济济一堂,坐满了人!除了査嵘,还有一位威严的老者,胡子头发皆已花白,正端坐主位,看査嵘也只能垂手侍立在他的身侧。钱多多虽不认识,但猜也能猜出此人的身份,只是疑惑为何没有看见査瑜的人影。这会她算是明白了!査老爷子来者不善啊!都怪她大意,看这架势难不成是要三堂会审?钱多多察觉不对,转身要走,房门却已被门口守着的两名下人阖上,无奈只得转身,朝上座微微一福。“她就是澹远看上的女子?模样看着还行,只是古来以贞洁为重,传闻她在査府时……”“可不真有此事!若非如此,三爷如何会不同意这门婚事?”此人口中的三爷,说的是行三的査嵘吧!钱多多心里暗暗想着。“原来如此!那三爷请我等前来是何意?”“这还不明白吗?当然是……退婚!”“退婚?这这这不妥吧?大公子既然喜欢,收入房中当个妾侍也就是了。()”“必须退婚,让此等狐媚女子远离大公子!”“对对对,要我说三爷大抵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召唤我等前来做个见证。”“正是此理!””“没错,没错……”钱多多曲膝行礼,犹豫着不知该称“父亲”还是“三爷”,称呼前者必定惹怒査嵘,称呼后者又似乎太生疏了。正在为难之际,猛地听到四周这些窃窃私语,内心一阵冷笑,果然是来者不善!索性也不开口,只行了礼便安静地站在大堂中央,任由众人评头论足,抬头朝主位望去。査慎高坐主位,看不出是何态度。査嵘正一脸怒容盯着她,却在听到四周这番言论后明显神色略松动,便知他确实打的这个主意,虽未明言,可这群人察言观色显然是说中了他的心事。这天下从来就不缺趋炎附势之人!査瑜已经收到朝廷调令,康熙帝命他接替査升之前的职务,入南书房陪读。想必堂内便有数名想要巴结奉承或者是与之有利益关系的商人巨贾,请他们来做见证,其用心不言而喻。钱多多心中明了,倒也不惊不惧,含笑道:“不知父亲唤儿媳前来,所为何事?”“何人是你父亲?”査嵘厉声喝问。“父亲这话奇了!当日表兄亲手将玉佩交予我手中,信誓旦旦言犹在耳,三年前我早已是査府未过门的儿媳,难不成父亲此刻竟不认账吗?”査嵘气得吹胡子瞪眼,猛地一拍案几,怒喝:“好个牙尖嘴利的女子!如何堪与我儿匹配?”“就是就是,大公子名满天下,知书达理,乃天下文人之表率,姑娘这般伶牙俐齿,怎为良配?”“说的没错!只怕她连《女诫》《列女传》也没读过吧?所谓夫夫妇妇,就是夫为妻纲。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目光尊长的行为,实在有失体统,枉为人妻、人媳!”“还不止如此呢!《家范》有言:为人妻者,其德有六:一曰柔顺,二曰清洁,三曰不妒,四曰俭约,五曰恭谨,六曰勤劳”。《训子孙》一文也说:夫,天也;妻,地也。夫,日也;妻,月也。夫,阳也;妻,阴也。天尊而处上,地卑而处下;日无盈亏,月有圆缺;阳唱而生物,阴和而成物。故,妇专以柔顺为德,不以强辩为美也。”“正是!妇人七去: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秶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盗窃,为其反义也。所犯其一便可休之!当休之!”“对对!当休之!”好嘛!可真是一呼百应!这么多附和査嵘的声音,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听得钱多多头昏脑涨。这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古董,钱多多真想一个个敲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浆糊。老爷子査慎,抬手制止众人的嘈杂,将一张“放婚书”递给了钱多多,只见上面写着:放婚书: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正和七出之条,因念往日之情不忍明言,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任其自由婚配,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落款是立约人和年月日。査慎的字如行云流水,这封退婚书也写得诗情并茂,钱多多若是今日被迫在“立约人”处按下手印,那她与査瑜此生便再也做不成夫妻。钱多多没想到査家人有备而来,连退婚书都准备好了,不仅一时失神。恰在此时,门被人从外一脚踢开,査瑜闯了进来。査瑜一眼看到堂内众人,神色微变,快步走到钱多多面前,夺过了她手中的退婚书,一目十行迅速扫了两眼,立时将其当场撕得粉碎。“父亲!您怎么可以瞒着孩儿做出此等事来?”査瑜紧紧握着钱多多的手,朝着堂上之人怒目责问。这是査瑜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责问自己敬爱有加的父亲。语气中难掩惊恐,若非他及时赶来,父亲难不成要逼迫多多立下此约吗?父亲难道丝毫不顾及他的想法?査嵘叹道:“瑜儿,为父还都是为了你好!”“父亲真的是为了孩儿吗?若真是如此,怎不问问孩儿的意思?怎不问问我可愿意退婚?”査瑜痛声道:“父亲明知我二人情投意合,如何能背着孩儿做出此举?我娶她,娶定了!除非……除非父亲也将孩儿,从族谱中除名。”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谁也没料到査瑜会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来!钱多多同样心惊,却也不仅为査瑜这样的勇气而心折!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多么看重自己的身份家族,査瑜能说出这番话,显然不是突然之举,而是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今日被査嵘此举刺激才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是“勇气可嘉”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只能说明他对钱多多用情之深,已经到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将要继承的家业和他嫡子的身份。这样的深情,让钱多多如何能不感动?她眼眶湿润,踮起脚尖,在査瑜脸颊上轻轻一吻,虽只一吻,却惹来满堂抽气声。“啊!不知羞耻!”“呀呀!太过分了!”“哼!有失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