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月余。当李十一和金裕联合破军上下,撒网式的搜寻钱多多的下落时,最终将目标定在了皇宫。金裕数次夜探,皆无功而返。皇宫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夜探的吗?有一次金裕差点就被藏在暗中的宫廷侍卫给擒拿,最后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句“放他走”,他才能险象环生地逃离而出。那个声音……金裕不知道那人为何救他,又为何不杀他,他连那人是谁是什么身份一无所知,只依稀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是谁?他究竟是谁?谁会在皇宫里凭一句话便能号令大内侍卫住手?谁会愿意助他脱身?会是皇帝吗?怎么可能?他闯的可是皇帝老儿的紫金城,杀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下令放他走?难道,破军成员也有人秘密潜伏于皇宫之中,碰巧还认出了他,及时出声喝退侍卫,助他脱身?这可能吗?怀着巨大的疑问,金裕一边配合找人一边努力回想这个熟悉的声音,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过。思来想去,终于有一日被他想到了。“是他!”“谁?”李十一侧目望来。金裕神秘一笑,道:“一个已死却未死之人!可惜,好像进宫做了太监!你猜猜!这个人是谁?”李十一皱眉,低头沉思。金裕不耐道:“査瑜身边的四大护卫之一!”李十一眼前一亮,惊呼:“朱雀?”“对!就是他!”“他没死?”李十一惊疑不定,问道:“你说他……太监?”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朝金裕腰部以下瞄了瞄,脑袋上立时挨了一巴掌。“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诡计!不过,他既然能在皇宫救了我,想必地位不低,正好找到他来问一问,兴许能打听出点眉目。”“也好!”二人商定,于是,开始派人守着,只能朱雀从皇宫走出,他们便将人劫走。说来也真巧!一次大内采买时,贴着内务府标志的马车驶出了皇城,驾车的正是本该是已死之人的……朱雀。那张刚毅的脸,很难认错。只不过,想到那晚救人时出口的那声音,又尖细又沙哑,比之公鸭还更难听。藏身暗处尾随的金裕,默默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朱雀似早已察觉有人跟踪,但他假装不知,只管驾车在城内东绕西绕,存心考验后面尾随之人的耐心。“站住!”金裕和李十一终于暴喝一声,飞身拦下马车。车上的朱雀,一手勒住缰绳,懒懒抬起眼皮。瞬间!金裕和李十一看到了他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从左眼一直到右耳。这刀疤,是何人所伤?他的眼神,又为何如此冰冷?二人齐齐一震,他们和朱雀也算熟悉,虽然十多年未见,但之前毕竟相处过三年,很熟悉此人虽然寡言少语,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可今日再见到他,却觉得他连心也冷了。看来,十多年的时间,每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只是不知,朱雀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十一沉声唤道:“朱雀!”金裕漫不经心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朱雀淡淡掀了掀眼皮,似乎透过眼前两个风采依旧的男子,遥想自己当年的风姿,可他随即摸了摸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眼神微垂。“喂喂!什么表情?像个娘们似的!别要死不活的臭德行!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道伤疤吗?爷身上多的是!要不要脱给你看?”“滚!”朱雀嫌弃地瞥了一眼金裕,嘴角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金裕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就对了!走走走!咱哥仨久未见面,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李十一更果断,直接上前长臂一伸,勾住朱雀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带着瞬间僵硬的他,朝附近一家酒楼走去。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没有嫌弃,没有畏惧,没有躲闪,没有恶言相向,甚至没有人开口问一句他脸上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却待他一如从前。故人重逢,本该好酒好菜招待,却只有三坛酒,三个带豁口的瓷碗。三人对此却很满意!一人一坛酒,二话不说,先喝为敬!这是一场拼酒比赛,看谁先把自己灌醉。从一碗一碗喝,到直接拎着酒坛喝,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爽快,一个比一个沉默。似乎他们只是来喝酒的。事实上,各自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开胃酒,让朱雀先打开心结。男人自有男人的方式,他们哥仨也有自己的方式。有些事,无需问,朱雀想说时自会开口,而他若不想说,他们就算刀剑架在这家伙脖子上,他也不会开口说半个字。一身傲骨的朱雀,他们两个人太了解了。往往越是会隐藏痛苦的人,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所以他们即便心急如焚,迫切想要知道钱多多在不在皇宫里,却也给予了朱雀最大的尊重。有些默契,无需多言。有些心结,需要倾吐释放。三坛酒,三个酒鬼,眨眼桌上又多了三个空坛子。朱雀双目赤红,隐隐有泪光闪动,再看时,却发现那只不过是错觉。骄傲冷酷如朱雀,又岂会落泪?李十一和金裕却知道,他心里必定埋藏着难以启齿的痛苦,而那些痛苦,必然和査家有关。记得钱多多曾说过,朱雀已死,是被巴结陈氏的陈家子孙自作主张设计了一场阴谋,才令査瑜身边的这四个亲随三死一伤,只留下一封绝笔血书。难道死的那三人,竟然是青龙白虎和玄武吗?二人一时心神激荡,望着神色间难掩痛苦的朱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看朱雀脸上这道狰狞恐怖的伤疤,也能想见当时的凶险,三死一……伤成这般模样?换了他们的话,若是见到朝夕相处的兄弟在眼前死亡,只留自己独活,想必也会难过至此。査瑜身边的四亲随,那可是刀山火海里,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好兄弟,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比自己赴死,更让这平日少言寡碍不会表达自己情感的男子,痛彻心扉。青龙!白虎!玄武!这仇若不能为你们报,他活着还有何意义?可他如何去报?设计的是陈家,陈家与査家素来交好,陈家的女儿又是他们效忠的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朱雀报仇也不是,不报仇更对不起九泉下的好兄弟。内心是如何煎熬,如何痛苦?李十一轻叹道:“査家出事了,你可知道?”朱雀倏地抬眸望来,转瞬却又垂下,抓过酒坛猛灌两口,冰冷无情道:“与我无关。”闻言,金裕与李十一顿时对视一眼,均感诧异。四人中,朱雀是最忠心的一个,如今听他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不用问也知道那场阴谋对他心灵上造成的伤害,连素来效忠的主子也不认了。金裕却道:“我们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想这中间一定有误会。你可知道,査瑜因为査嗣庭而被牵连入狱,査家三百多口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你可知道,多多为了救人,现如今却下落不明。”“夫人……”许是“多多”这两个字刺激了朱雀,他猛然抬头望来,却又戛然止住话题。李十一看在眼里,忙道:“我家主子的生死,也与你无关吗?我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当年,你们赶赴军营,途中遇到狼群,主子挺身相救,最后力竭而昏迷数日。难道你都忘了吗?”朱雀微微有些失神,眼神似乎回到了那个遇到狼群袭击的夜晚,她的果决,她的勇敢,她的奋不顾身……十多年的岁月,以为早已尘封的记忆,此刻竟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从不曾忘记!“是我没用,没找到夫人的下落。”朱雀黯然神伤。李十一和金裕相继错愕,难道他竟不知钱多多三年前便已找到,虽然之后又消失了三年,可数月前已和査瑜成婚的事吗?看朱雀的神色,不似伪装,难道……她不在皇宫里?金裕急道:“你没在皇宫里见过多多?怎么可能?我们一路追查,确信最后她消失的地点是皇宫。”朱雀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确实没见过。“等一等!这中间好像有误会。”李十一皱眉想了下,问道:“你是如何进的皇宫?”“我,曾被陛下所救。”朱雀吞吞吐吐似不愿多提此事。“所以你就背主求荣?”金裕勃然大怒,由不得他不怒。若是朱雀背叛了査瑜,对破军多少知情的他,很可能已经将破军的存在告知了救命恩人,雍正。那岂不是为破军遭来杀身之祸?“我没有!”朱雀一怒而起。眼看两人一副药打起来的架势,李十一忙一手按下一人,缓缓开口将那场永清水灾之后的事,说给朱雀听,一直说到前不久的这场文字狱和钱多多事先的布局。朱雀听完之后,良久沉默,好半晌才神情古怪地说出一句:“终于……终于……在一起了吗?”呃,这疯子!该不会还在惦记着他们家主子吧?李十一和金裕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