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风把烟头按进烟缸里, 端着烟缸回了客厅,周祎走在他身后问:“刚才吃烤肉, 你喊的那朋友就是他吧?”余风嗯了一声。“你是故意不告诉我想给我一个惊喜是吧?”“你自己今天非要来我家蹭茶喝。”“那小岛叫什么名儿啊?”周祎问, “不会就叫小岛吧?”“谢安屿。”周祎往谢安屿房间的方向看了看:“还真挺认生的,进去快半小时了,还没出来过。我要一直在这儿, 他是不是就不出来了?”余风笑了一声,没说话。“他跟你也这样?”周祎看着余风, “也这么躲着不爱搭理人?”“熟了就好了。”余风说,“他跟你还不熟。”“那我得去跟他‘熟’一下。”周祎说罢就往谢安屿的房间走,余风拦他不及, 索性随他去了。周祎敲了敲房门,谢安屿光着膀子坐在飘窗上看手机,听到敲门声着急忙慌套上衣服去开门。“我走了, 过来跟你打声招呼。”门外的周祎冲谢安屿浅浅一笑。谢安屿愣了一下, 他越过周祎往客厅看了一眼,余风双手抱胸倚着沙发,看着这边。周祎打趣谢安屿:“你看他干嘛,跟我说个话还得请示他啊?”社恐就怕遇到社牛,周祎主动来打招呼, 搞得谢安屿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反应之下的他礼貌一点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走好”。谢安屿的反应把周祎逗乐了, 站在门口笑个不停。余风终于开口:“‘熟’完了就赶紧走人。”周祎仍旧是笑,看着谢安屿说:“那我们有机会再见。”周祎走了之后谢安屿还站在门口没动, 余风走过去说:“被点穴了?”谢安屿僵了很久的脸部肌肉终于动了一下, 但身体依旧没动, 倒真像是被人点了穴了。谢安屿以前可能是没碰到过周祎这么自来熟的人。“他人来疯,跟谁都这样。”余风说着,食指中指并拢往谢安屿肩膀上轻轻戳了一下,做了个解穴的动作,“可以动了。”谢安屿一愣,继而笑了。他进去什么样儿,出来什么样儿,澡没洗,衣服也没换。“在屋里闷这么久没洗澡,人都捂馊了吧。”余风说。谢安屿身上的汗都干透了,他本来一回来就要洗澡的,因为周祎在,硬生生在屋里闷到了现在。“你朋友在,我不好意思出来活动,怕打扰你们。”“以后会经常见的,在他跟前不用觉得不自在,挺好一人,就是有点不着调。”余风说,“你被迷晕那天就是他开车带你去的医院。”谢安屿愣了愣:“那天他也在?”余风嗯了声:“我叫他过来帮忙的,他当时就在那儿附近。你要洗澡就赶紧去吧。”谢安屿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余风在客厅拆东西,就是之前那个大波浪美女送来的箱子。箱子包得很严实,里三层外三层,余风拆了好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相机镜头。他捧着镜头端详了一番,抬眼看到谢安屿,又把镜头小心地放了回去。谢安屿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短袖,衣服看起来依然是旧旧的,头发还没吹干,半干半湿的,朝余风走近时,带来了一阵肥皂的香气。“余哥。”谢安屿喊了一声。“嗯?”谢安屿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忽然说:“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余风神情纳闷:“怎么了?”谢安屿犹豫了片刻才说:“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余风的大脑没跟上谢安屿的脑洞。“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余风有点茫然,本来还在回忆是哪个环节出错了,让谢安屿误会他有女朋友,低头一看那装着镜头的箱子,立刻就明白了。余风视线落在箱子上:“人家不过是来给我送了个东西,你就给我算好姻缘了啊。”谢安屿意识到自己搞错了。“那是我同事。”余风说,“我也没有女朋友。”“话不多,脑洞倒是挺大。”余风从傻站着的谢安屿旁边走了过去,往卧室走,留谢安屿独自一人尴尬地杵在原地。没多久余风拿了一盒巧克力回来。仪式感这玩意儿余风基本没有,但出差在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应该给家里的小孩带点东西回去。谢安屿会做蛋糕,那平时应该吃甜口的东西。“吃这个吗?”余风问谢安屿,“我看那边也没什么能带回来的,就买了这个。”谢安屿看了一眼余风手里的盒子,上面都是外文,包装很精美。余风说:“是巧克力,你要吃的话就拿去。”谢安屿是在岛上长大的,他们一家靠海生活,爸妈经常出海,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造型奇异的贝壳,有时候是五颜六色的海玻璃,他那个时候年纪还小,收到什么东西都会开心好一阵。那跟平时收到礼物是不一样的感觉,那些是远归的礼物,藏着更深的惦念。直到他爸妈出海发生意外,远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留在谢安屿身边的人本就不多,除了已经离开的爸妈,从来没人会在出远门的时候还想着给谢安屿带东西回来。谢安屿很轻地呼了口气,接过余风手里的巧克力,低声道:“谢谢哥。”周祎办事效率很高,余风托他帮谢安屿找个轻松稳定的工作,没过多久他就找着了。“书店收银员,符合你的各项要求么余老师?”周祎在电话里问余风。“岗位要求呢?”“书店老板我认识,一句话的事儿,只要脑子没问题,无前科,能识字儿就行。”“工作时间?”“早九晚六,上五休二,周末有人轮班。”“嗯行。”“你别光自个儿行,你得问问那小孩想不想去啊。”“你问吧。”“啊?”“这事儿……不好直说,我提不太合适。找个机会一起吃顿饭,你起个头。”“……你就坑我吧你就,净给我出难题。”“你不是想跟人家熟一点吗,这不是给你机会了,不跟你抢风头,光伟正的头衔都是你的。”余风找个机会把谢安屿约了出来,因为周祎之前也算是帮过谢安屿,谢安屿心里挺感激,所以余风说跟周祎一起吃饭的时候,谢安屿没有回绝,还说这顿他请。周祎知道谢安屿经济状况不太好,就选了一家价格亲民的川味小炒店,就在他们大学旁边的小吃街上。“这里的爆炒花甲特别好吃。”周祎拿到菜单就神采奕奕,“这地儿还是我学生给我推荐的,这个小炒河蚌肉也可以试试。”“小谢你吃辣吗?”周祎抬头问谢安屿。谢安屿点了点头,说:“你点你想吃的就行。”余风安静地坐在一边,谢安屿问他:“哥你要吃什么?”“他不吃辣。”周祎说,“我已经给他点了宝宝套餐。”谢安屿有点纳罕,悄悄瞄了余风一眼,余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下一秒忽然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谢安屿立刻看向别处。这家店点菜是直接在小本子上写菜名的,周祎写了几个菜,把小本子递给谢安屿:“想吃什么自个儿写。”谢安屿扫了一眼菜单,发现周祎点了份炒饭和蛋黄南瓜,除了这两样其他都是辣菜,这应该就是余风的“宝宝套餐”。谢安屿觉得菜够了,就把本子交给了服务员。这家店虽然店面小,但是生意很红火,来吃饭的大多是年轻面孔,应该都是学校里的学生。“小谢你喝什么?”周祎站起来问谢安屿。“我喝水就行。”周祎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啤酒和一瓶凉茶,他好像很了解余风的饮食习惯,从头到尾只问谢安屿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并不过问余风。周祎把凉茶放到余风面前,笑着对谢安屿说:“这家店的口味可不是一般的辣,你一会儿别辣得找水喝。”谢安屿觉得自己还算能吃辣,但他确实低估了这家店菜的辣度,他刚吃了一筷小炒河蚌肉,蚌肉里夹着辣椒丝儿,一口下去舌头就辣疼了,鼻梁上浮出一层汗。谢安屿赶忙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水是热的,烫得他差点一口喷出来。余风扭头看了谢安屿一眼,发现他鼻尖上都是汗,嘴唇微张吸着气。周祎看着他乐了:“我就说挺辣的吧。”说着他拧开余风还没喝过的凉茶递给谢安屿,“赶紧喝一口,我看你眼泪都要辣出来了。”余风拦住周祎,按着那瓶凉茶低声对谢安屿说:“这个是苦的。”说罢他起身去冰箱里给谢安屿拿了一盒牛奶:“喝这个。”谢安屿接过牛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周祎叫了一下服务员:“麻烦帮我们剩下的菜都做微辣的,不要正常辣度了。”服务员点点头:“微辣是吧,行,没问题。”半盒牛奶下肚,谢安屿总算是缓过来了,他吸了吸鼻子:“比我想象得辣。”周祎笑得不行:“要不我也给你点个宝宝套餐。”“没事,我缓缓。”后来上的菜都是微辣的程度,谢安屿还算能接受,吃到一半,周祎正准备起头说给谢安屿介绍工作的事,忽然有学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跟他打招呼。“周老师您也在这儿呢!”周祎扭头看了一眼,笑道:“巧啊。”对方是个女生,旁边跟着同伴,她跟周祎说起话来一点也不拘束:“您下凡来啦?怎么来这儿吃饭?”“你这话说的,我不经常下凡么。”女生笑了起来,笑声清亮,她看了看跟周祎坐一桌的另外两位男士,毫无顾忌地说:“周老师,您朋友都是帅哥呀。”“怎么,要我帮你要微信啊。”女生眨了眨眼睛,跟他开玩笑:“可以的话,也不是不行。”“给你根杆儿你就往上爬,明天上课问问题第一个喊你。”“我靠早知道不来跟您打招呼了,我这给自己挖了大坑了。我走了啊,不打扰您用餐了,明天千万给我留条活路,要问也提个简单的问啊。”女生边说边挽着同伴往外走,“千万千万给我留条活路啊周老师,拜拜拜拜!”谢安屿朝外面看去,对上那女生的目光,对方离开前还朝他挥了挥手,这一幕被余风和周祎都看到了。谢安屿低下头去吃菜,周祎见怪不怪,因为谢安屿颜值是挺高的,放他们院,估计能评个系草什么的,那帮孩子就爱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头。他们院有个系草,传闻中的,不知道是评出来的还是瞎叫出来的,那男生也是他的学生,模样跟谢安屿差挺多的。“现在的学生都没个学生样儿了。”周祎说。余风瞥了他一眼:“你这个老师也没个老师样儿啊。”谢安屿低笑了一声。周祎切入正题,再不说正事这饭都快吃完了,他看向余风,开始表演:“对了,忘了问你个事儿。”余风迎上他的目光,知道他要开始表演了。“什么?”“我有一朋友开了家书店,最近招收银员,他托我介绍个知根知底的人,你那儿有没有认识的合适的人?”这戏余风演不下去,太假太尬了。“没有。”余风拿着烟盒站了起来,他怕多待一秒自己就要破功,“我出去抽根烟。”余风转身就走,周祎没承想这唱戏的台子刚搭好,演戏的就跑了,他瞪着眼睛目送余风去了洗手间,坐在位置上独自凌乱,心里把余风骂了个遍。周祎叹了口气,这戏还得接着演,他伟光正的头衔不能丢。周祎若无其事地看向谢安屿:“小谢,你现在有工作吗?”“周老师,”谢安屿垂眸看着桌上那瓶凉茶,“是不是余哥让你帮我找工作?”周祎心道这戏是彻底演不下去了,他甚至才起了个头,连话题都还没展开。周祎嗯了一声:“你俩认识没多久,你倒是挺了解他了。”谢安屿抬眸看着周祎:“我以前没遇到过他这样的人。”周祎笑了笑:“他人挺好的吧?”谢安屿点了点头。“他一直都这样,好得有点傻。”所以老是不开心,周祎在心底说。但凡心里装的都是自个儿,就不会活得这么难受了。“我出去一下。”谢安屿起身道。周祎点点头:“嗯。”谢安屿走了出去,余风在外面靠墙站着,仰头看着天,嘴里叼了一根烟。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余风转了下头,跟谢安屿四目相对。余风把烟头摁在水泥墙上蹭了蹭,开口道:“那工作挺好的,轻松稳定,上下班时间也正常。不过选择权都在你,你自己决定。”谢安屿走过去站到了余风身边,也抬头往天上看了看,今天的月亮被云层遮住了,朦朦胧胧的。“余哥。”谢安屿语气很真诚,“我以后给你养老吧。”余风沉沉地笑了一声:“我也才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