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共搭了四顶帐篷,大家都是两两一起的,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完全不用分帐篷。马俊云和孟云一个帐篷;张枣和王小花一个帐篷;刘小美和程帅一个帐篷;我当然和皖南一个帐篷,别人都以为我会皖南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实际上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相识还不到一个月,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感觉是相互依存的,但是又相互怀疑,谁都不信任谁。我走进帐篷的时候,婉楠已经躺在睡袋中了。眼睛闭着,但是我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我说:“婉楠,可以和你谈谈吗?”她说:“可以啊,你想谈什么?谈人生还是谈理想?”我说:“都不谈,咱们来谈谈这个队伍吧。”她翻了个身正对着我,问道:“这个队伍怎么了?”我说:“我觉得我们两个都是明白人,而且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大可以说真话的。”她看着我,没说什么,看样子有些恼怒。我说:“刚刚你在和他们碰杯的时候说了什么?”她问:“说了什么?”我说:“你说‘庆祝我们再次相遇’,为什么是‘再次’,你和他们认识?或者说,你认识他们,而他们没有认出你来?”她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怔怔的看着我,然后突然坐了起来,认真的问道:“你想知道答案?”我说:“当然,我把你当朋友,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她说:“我的确见过他们,我上次来塔克拉玛干沙漠旅行的时候,曾经撞见过他们一次,不过他们并没有留意我。”我问道:“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你们几个人?”婉楠说:“一个月前,我和我的好朋友甜甜。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来吗?”我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婉楠看我的眼神冰凉到了极点,满含着怨愤和凌厉。我说:“甜甜出事了?”婉楠说:“甜甜和我走丢了,我在一片绿洲旁边看到了她的背包和鞋子。但是我没有找到她,我相信她还活着,你想想,那里是绿洲,我们在沙漠中最缺的就是水,她到了有水的地方,怎么会死呢?”我看得出来婉楠的情绪很激动,但是她的表情更像是害怕,而不是悲痛。这让我对她所说的话抱有怀疑态度,但是总归她说到了朋友的死,我不能轻易怀疑她,这对她很不尊敬。我问:“你们怎么走丢的,一般来说,两个人结伴旅行,最不容易走丢。彼此会随时注意对方的位置,特别是塔克拉玛干沙漠这种特殊的地方。”婉楠说:“进去你就知道了,你好像失去对自身的控制能力一样,你会受到很多干扰和**,你会不知不觉就走远掉。”她说完就转过身去,看样子是准备睡了。我的心头凝云重重,不知道该相信她还是怀疑她,实际上我现在谁都不相信,我着重去了解婉楠,只是想把她列为可信任的对象罢了,但是,我依旧以失败而告终。我也把鞋脱了钻进睡袋,明天还是我开车,我必须保证良好的睡眠。这时,我突然听到婉楠小声说:“龚作家,你还记得两个月前你参加过的一档节目吗?”我说:“什么节目?”婉楠说:“你闭着眼睛,然后有人光着脚丫子慢慢的靠近你,而你却准确的指出了那个人的位置,距离你几米你都一清二楚。主持人问你怎么做到的,你说你全靠第六感。”我想了起来,我的确做过那么一档节目,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很惊讶,婉楠居然那时候就关注我了,我说:“是的,想起来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幽幽的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怪,或者神灵,你能感觉到他们靠近我们,是吧?”我说:“也许吧,可是这世上没有神灵,只有些装神弄鬼的神棍。”“呵呵,睡吧!”自从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我觉得,她正在信任我!很快,婉楠的呼吸声就平缓了下来,这说明她已经入睡了。我脑海里还在想着许多事情,对于明天,我没有任何期待,唯有恐惧,如果真的有什么支撑着我来面对明天的话,我想就是我的愤怒。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有人在跟我开玩笑,他是在藐视我的智商,故意将我吸引到塔克拉玛干沙漠来,我怕什么呢,来就来吧!夜深了,迷迷糊糊中,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恐怖的画面,那是我手机中的内存卡里的视频内容,可能是我的印象太深了,所以做梦也会梦到。我清楚的记得,那段视频的拍摄日期是2012年7月19日,也就是孟云的笔记本上提到的“大锤的新娘敏敏和枣子发生了关系”那一天晚上。视频是在夜视模式下拍摄的,开始的时候,镜头对着一顶帐篷,画面中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什么灯光亮着。就这样死气沉沉的十多分钟后,那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外面,没有看见人,然后又缩了回去。现在我知道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子,就是张枣。后来又是漫长的无声录影带一样的视频场景,我还记得,当时我看视频的时候,都以为拍摄者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忘记了关掉摄像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画面中突然黑影一闪,一个人影快速的出现在镜头中,这个人全身都是黑色额衣服,身高只有1。5米到不到,十分矮小。他(她)快速靠近摄像机中的那顶帐篷,然后悄无声息的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帐篷里就传来尖叫的声音。这时候,镜头动弹了一下,我隐隐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他妈的!”然后黑屏,视屏结束了。这个画面又在我似睡非睡的时刻在我的脑海中播放了一遍,我突然觉得,那个镜头外的声音,有点像婉楠的。其实一个人在睡梦中,他的智商依旧和清醒时候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睡梦的判断,也会是和清醒时候一样的,甚至有些场景,清醒时候无法想到,而在梦中,你可能个立刻就变成了在天空中俯视一切的上帝,所以你会变得无所不知。伴随着这个梦,我终于熟睡了。然而就在这时,我听到营地里有个女孩的尖叫声:“谁,偷东西!”我刚刚睡着,就从睡梦中被惊醒,一咕噜翻爬起来,我第一个冲出帐篷,大声问:“谁在叫?”最边上的程帅和刘小美的帐篷最先亮起了灯,刘小美气急败坏的跑出来,冲着夜空大声骂道:“垃圾,没素质,没教养。半夜三更偷鸡摸狗的,到底是谁啊?”我走过去问她:“到底怎么了,你好好的说。”经她这么一闹,营地里所有的帐篷都陆续点亮了灯,所有人都依次走出帐篷。大家都睡眼惺忪的样子,王小花还挠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问所有人:“干嘛呢,半夜三根吵吵个不停,还让不让人睡了。”我说:“刚刚有人起来起夜吗?”大家都摇了摇头。我转向刘小美说:“现在大家都起来了,你就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吧!”刘小美向每个人看了一眼,突然问道:“孟婉楠怎么没在?”我这才发现,所有人都起来了,婉楠居然没有出来。我说:“怕是睡着了,我进去看一下。”我刚要转身去我们自己的帐篷中看婉楠到底是不是还睡着。陈帅突然道:“等等!你去看不好吧,你们是一对儿。”我一愣,心想也是,为了排除嫌疑,只能叫别人去看。我说:“那刘小美去看看婉楠是不是在睡袋里。”刘小美懒懒的道:“算了,看不看都是一样的,他没偷到我什么东西。”我说:“那怎么行,虽然你没丢东西,但是你不去看,大家都怀疑是婉楠,那对她的清白是不公平的。”孟云说:“我去看,分辨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睡着我还是做得到的,小美,你没问题吧?”刘小美点了点头。于是孟云向着我和婉楠睡的帐篷走了过去。我的心跳的厉害,我刚刚第一个冲出来,根本没有来得及看婉楠在不在里面,如果她不在,那就不太好了。虽然不一定就是她偷东西,总之有影响。孟云掀开帘子,突然尖叫一声“啊——”,然后连连倒退。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难道孟婉楠死了?带着疑惑,我冲了过去,一把掀开帐篷的帘子。婉楠正睡眼惺忪的坐起来,揉着眼睛问我:“龚作家,你搞什么啊。女人的声音都能叫出来。”接着她看到了帐篷外站着的所有人,王小花早已经将她的车灯打开了,整个营地都是亮光光的,现在,他们都看着婉楠默不作声。我舒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一点小插曲。你继续睡吧。”然后放下了帘子。孟云现在还在怔怔的看着婉楠的帐篷,双瞳中全是恐惧的色彩。我走过去将她拉到一边,马俊云也跟着走了过来,接着王小花、张枣、程帅、刘小美都跟了过来。我问:“你看到了什么?”孟云哆哆嗦嗦的指着婉楠的帐篷的说:“一只.。。一只手,一只黑漆漆的手在她的脸上..像..像女人的手..”马俊云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没事了宝贝,你可能是看错了,这地方到处都是胡杨树的树枝,张牙舞爪的,只要有光线照过去,它们会变成任何人的手。是不是?”大家都被孟云的话吓着了。我不想让这种压抑的气氛再扩大,于是对所有人说:“都回去休息吧。另外,谁要是敢做小偷小摸的事情,被我撞见了,可别怪我不客气。”所有人重新回到帐篷中水下。我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五点了,再睡一会儿天就亮了,我想到孟云说的话,看了看身后的帐篷,里面躺着的正是婉楠,那个和我朝夕相处的姑娘,现在,我居然有点害怕了。那只黑手,向女人的手的黑色影子,我在来库尔勒的途中见过,当时我还以为是婉楠的胎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