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到,我和张枣沿着婉楠出走的脚印去追她,路上张枣给我讲了他和王小花的野史,我们都没有留意地上的脚印有什么不对,直到后来我们累了停下来,张枣才首先发现沙地上的脚印竟然是两个人的。脚印怎么可能是两个人的呢?我们总共只有八个人,陈帅和刘小美应该是落在后面了,而剩下的六人,马俊云、孟云、王小花都在营地中,我和张枣出来找婉楠,那么就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会跟婉楠一起出来,所以看到沙层上纹路不通的两种脚印,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婉楠一定是遇到了别人。我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七点四十五分了,再过不久,塔克拉玛干沙漠就将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在这茫茫沙漠中,到处的景象都如出一辙,就算在青天白日之下,我们也无法分辨东南西北,何况是晚上。我立刻意识到,如果半个小时之内我们再找不到婉楠,那么我们很可能就要失去找到她的最后机会了。我没顾得上张枣同不同意,大声道:“别磨蹭了,快追!”张枣道:“龚哥,我们离营地太远了。”我一边跑一边说:“随你,你可以自己先回去。”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跑出去好远了。我的心里面只想着快一点找到婉楠,如果今晚找不回她,也许明天,我们就会在某个沙沟里看到她的尸体,或者永远我们都再看不到关于她的任何东西了,她有可能踩到流沙,到时候瞬间就会被吞没。张枣犹豫了一会儿,咒骂了一声跟着跑了上来。论体力,他要比我好得多,毕竟年纪轻轻,而且过去又在部队里呆过。我们两个拿出最快的速度奔跑,我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奔跑,在昆明的时候还参加过环滇池竞走比赛,那时候也很累,累得喘不过气来,而且昆明是高原城市,我还得抵抗轻微的高原反应,但是再怎么难过,比起现在来,那也是一种享受了。在沙漠中奔跑,你的鼻子和嘴巴会迅速干燥并裂开,你的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不一会儿就被砂砾灌满,你想吐口水,但是你知道,在沙漠吐口水,有可能就是在自杀。不知道我们跑了多远。我看到前面又是一个绵延起伏的沙丘,一连串的脚印就像雪地中神秘的麋鹿留下来的。我记得我去过一次大兴安岭,哪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厚厚的积雪,清晨走在森林中的雪地上,你会看到一串串的脚印,深深浅浅,但是你跟着脚印走,永远走不到尽头,永远看不到留下脚印的那个神秘生物。我现在有了同样的感觉,那一连串的脚印翻过前面的沙丘,不知道还会延伸多少个沙丘,我感觉我无法追溯到这个脚印的尽头了。但是我依然艰难的往前走着。张枣在我背后大声喊:“龚哥..你..慢点,万一我们两个再跑丢了,就..。就完蛋了。”我喘着气回头看了一眼,张枣居然落在我后面一百多米愿的地方,看他走路的样子,步履维艰,跌跌撞撞的。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的部队生涯,都是干什么吃的。我说:“你快点,再追十分钟,如果还没有.。。还没有看到她,我们就返回营地。”夜幕慢慢逼近我们了。沙漠中刮起了一阵微风,我看到脚下的砂砾开始四处晃动,有的地方,因为地势的原因,砂砾已经被风卷了起来舞到空中,看着那些时而往左时而往右的沙尘,我感觉就像森林中那种群居的蚊子,他们也是一群一群的,和这些沙子十分相像,时而往左,时而往右。可惜一种是代表生机,而另一种却是代表死亡。张枣终于赶了上来,他停在我旁边喘了半分钟的气,问道:“龚哥,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好,我都追不上你。”我说:“我很着急!”张枣安慰我说:“你别担心,嫂子会没事的。”我第一次听到别人将婉楠叫做“嫂子”,有点不自然,但是当此之时,婉楠不在了,生死不明。我听到这个称呼,竟然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哀伤。我真希望她早点回来!我说:“现在是八点十分,你看好表,再追十分钟,如果八点二十我们还没有看到她..”我没有接着说下去,实际上我宁愿追到九点十点,但是我不能那么做,我必须回营地去,我要对这群年轻人的命运负责。张枣不再喘气了,他看了我一眼,说:“再追二十分钟吧,就算天黑了,我们沿着脚印还是可以慢慢走回去的。”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感动,但我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张枣率先沿着脚印远去的方向追了下去。我深吸了一口气,连忙也追了上去。我们仿佛是在和时间赛跑,也好像是在和死神赛跑。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宽广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它是世界第二大沙漠(第一撒哈拉,不用多说吧!),是世界第一大流动沙丘的存在地,它就在神秘的罗布泊的边缘,它的怀抱中有精绝古城、楼兰遗址等等神秘古国。这里的传奇也是这里容易吞噬旅行者生命的原因之一,所以我很害怕。二十分钟很快就过了,我看到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这里的黑夜不像城市里的那种悄然逼近,这里的黑衣就像瀑布一样突然砸落下来,一下子就把你劈头盖脸的湮没了。上一秒还是白天,下一秒就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听到张枣在我前方数十米处大骂:“我靠,这天黑得真他妈吓人。龚哥,龚哥,你能听见吗?”我喘着气说:“能!”天黑了,我们没有找到婉楠,我连多说一个字的心情都没有了。我无力的坐在原地休息了片刻,一整天的奔跑,我们的体力都快透支完了。过了一会儿,张枣没有走回来,我看向张枣刚刚喊话的方向,反而看到了前面有晃动的光点,心想,应该是张枣拿出手机照亮,让我看到他在什么地方。我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但是走了一分多钟,那个光点还是若隐若现的在我前面三四多米远的地方。我大声喊道:“张枣,我们往回走,你怎么还往前走?”但是没有人说话,前面的光点还是一晃一晃的。我的心一下子崩了起来,难道那个光点不是张枣的手机发出来的。那么张枣哪里去了?“张枣,张枣!”我开始不要命的大声喊。空旷黑暗的世界,没有任何回音,我喊出的声音像是无尽的夜空吞噬了一般,有去无回。“张枣,你不要玩了。你要是你再不回答我,我立刻返回营地,不管你了。”我大声喊着,似是在对根本不存在的张枣进行恐吓。“救命..。救我..。”就在这时,在死寂的黑夜中,我突然听到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呼救,声音断断续续,极其惊恐。张枣遇到危险了?我奋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黑夜中我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像发疯的雄师。“张枣,张枣!”我大声喊。“龚哥.。。”我听到了极其压抑的叫声。我怒了,我冲着夜空大声咒骂:“王八蛋,婊子养的,有本事别暗地里害人。混蛋!”黑夜中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我发狂起来,奔跑的速度出奇的快,我感觉我距离张枣越来越近了。某一刻,我突然感觉到前方有一个黑影正在狂奔,他距离我只有三十米不到了,我感觉得到他跑起来脚步很轻,在沙地上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我还感觉到张枣正在流血,他的嘴巴被捂住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会窒息而死。前面我提到过,婉楠曾经问我记不记得有一次在电视台做过一档节目,在节目中,我可以不用看就感觉到有人靠近我。没错,我有那种能力,我没有想到那种我拿来玩的能力,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沙漠中居然用到了。我发狂一般朝着那个黑影追了过去。他可能很奇怪我为什么能够看到他,翻过一个沙丘,他突然间矮身蹲了下去,他把张枣也放到地上,一只手紧紧的捂着张枣的嘴巴。他要在那里守株待兔等我过去?要么就是想躲起来,等我发狂一般跑远,然后他再把张枣拖走。我假装不知道,我嘴里叽叽哇哇的大骂着脏话,大声问:“你在哪里,你在哪里!”然后我迅速的向他跑了过去。我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看到”他突然间沉到了沙子里面去,几乎一瞬间就不见了。沙地上只有下张枣一个人。难道是鬼?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多留了一个心眼,跑道张枣旁边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蹲下来抱起张枣,而是假装一不小心被张枣绊倒摔在了地上。黑夜中,我慌忙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向沙地上照去。什么也没有,那个神秘的人,或者说那个鬼,刚刚袭击张枣并把他带着跑了这么长时间的“东西”居然真的不见了。我的手机光芒只照到了张枣,他的身上到处是血,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我爬起来凑到张枣面前,拍了拍他的脸,大声喊:“张枣,你没事吧?”张枣剧烈的咳嗽了一声,突然坐了起来,跟没事人一样说:“没事。他妈的,是哪个王八孙子想害我?”我说:“你看见他的脸了吗?”张枣吐出一口血痰说:“没有,乌漆墨黑的,我只感觉一个人突然从沙子里面窜了出来,一下子就勒住了我的脖子。当时你离我还很远,我的脖子被勒住了,一句话也喊不出来。他的力气很大,但是我也不是吃素的,这家伙肯定没料到我过去当过兵。”我说:“你的身体素质还真像没有当过兵的人。”张枣没有反驳,他接着说:“他本想勒死我的,后来发现治不了我,这王八蛋就在我身上乱抓乱咬。”我看着他身上到处都是血痕,但是现在他跟没事人一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并不是很深的创伤,只是被抓破的皮肉伤而。张枣还想继续说,我打断了他,说:“这里不安全,回去再说吧。”张枣点了点头,站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谢谢你,龚哥!”我没说话,我已经失去婉楠了,就是因为我的不小心,我怎么能把张枣也丢掉。要是张枣没回去。王小花一定会伤心欲绝的,说不定她会因此而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