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婉楠是否真的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或者说,她是否真的来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我都不知道。但是这些我已经毫不关心了,在我的心理,沙漠也不过就是一个大一点的死亡之地而已,只要我们的食物足够,饮水足够,我相信我们会走出去的。所以我不需要担心所谓的“路线”到底对不对,我要担心的是沙地下的那张怪脸,我不知道它会不会跟着我们,也许在沙土下面,它的移动速度依然可以跟上我们的车队,又或者,我们所要面对的不是单一的怪脸个体,而是一群,一个种族或者群体。由于我一直在心中纠结于这些问题,我没办法再开口说话。车子行驶在路上,只有单调的引擎声,王小花也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副驾驶位上。不知道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多久,我发现车子的移动速度明显降低了许多,我们的车轮压在了正真的沙丘上,黄沙被车轮扬起来撒到空中,就像是沙子的瀑布一样。我退出了无边无际的思绪,抬眼看了一眼前面,刘小美的悍马越野车正在艰难向前爬行,扬起的沙土抛得老高,但是前进的速度就像一个病态龙钟的老太太一样缓慢。我问:“我们走了多久了?”王小花看了看表,说:“三个小时了。”我说:“看来我们真的进入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中心位置了,上天保佑,希望我们不会遇到致命的流动沙丘。”王小花说:“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都是流动沙丘,我们怎么能够避免呢?”我说:“你说的没错,但是真正致命的流动沙丘,流动的速度快得吓人,一转眼的功夫,我们的车子就有可能被吞没。说起来,更像古墓中的流沙陷进,也像是沼泽地里面的沼泽,吞噬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王小花脸色淡然的说:“这么恐怖?”我一边左右打着方向盘,让车子像一条蛇一样蜿蜒前进,一边侧脸看了王小花一眼,说道:“没错,九死一生。对了,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王小花看着前面刘小美的悍马车屁股,漫不经心的问我:“什么问题,问吧?”我说:“我很好奇,是什么理由让你没有放弃这次旅行,我是说.....即便张枣因此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你还能容忍与凶手同行。”听了我的问题,王小花沉默了。我知道她可能很为难,这很可能涉及到很多她不想讲的事情。而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必须回答我,包括婉楠、刘小美、孟云、马俊云、程帅,甚至,我问过我自己好几遍。我为什么要继续?难道真的是活腻了?当然不是,我想去找一个人,沙漠中居然有我想要找的人?王小花想了几秒钟,她说:“龚哥,你有过同样的感觉吗?你想要做一件很离谱的事情,你知道很离谱,但是找不到理由支持,也找不到理由退缩。”我想了想说:“就像我爱一个人,她有男朋友了,她将要带着她的男朋友回家去见她的父母,然后她男朋友又要带着她去见她男朋友的父母。我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我死命的阻止她,我求她不要去,我告诉她我的生命都是她的了,我甚至说你不能带他回去,你不能去他家。但事实是,她是别人的女朋友,而不是我的。是这样吧?够离谱吧?但是我找不到理由不说出口,当然,更找不到理由说,她非要听我的不可。”王小花听了我的话,扭头看着我,怔怔的看着我。我看了她一眼,感觉她好像被我说的话吓到了,或者说,被我说的话感动了。她看了我几秒,然后说:“因为你爱她,但是她爱的另有其人。这就像一个一环扣一环的生物链,循环往复,你不知道起点,也不知道终点。”我沉着脸说:“我们聊远了。”我看到王小花笑了笑,她因为张枣的死,已经哭丧着脸一整天了,加上哭过好几次,脸色都是苍白的,现在一笑,我觉得就像一个死人突然有了生气一般。看到她的笑容,我突然想,无论王小花为了什么还要继续旅途,我都不想管了,也许理由很简单,她就是想找回好心情,或者,当初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之前,她和张枣有过一个约定,即便是剩下一个人也要走完塔克拉玛干。如此一想,我的心情也好多了,兴许所有人都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吧,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诡异,那么复杂。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时候王小花说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她说:“龚哥,我是为了找到另一个王小花而来的,张枣死不死,我都要继续。”我蓦一听到王小花这句话,吓得浑身发抖,一脚踩到油门上,车子顿时冲了出去,但是我们现在行驶在沙漠上,车子不会直行,就像风扇一样剧烈的摇摆了起来,黄沙被掀起三四米高,挡住了我所有的视线。“轰隆”一声,我的大众suv冲出去没多远就被掀翻了,一阵天旋地转,我的车子沿着沙丘低矮的地方滑出去三十多米远,车窗被压坏了一块,碎玻璃合着沙子就像海水涌进船舱一样灌了进来。“完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翻车这种事情,一瞬间就六神无主了。电影中我看到过许多翻车的特技镜头,车主会惊声尖叫,但是我当时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我的胸口虽然堵得慌,但是气息很乱,根本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终于,不知道滚了几转,车子不在翻滚了。但是我的记忆也到此结束,眼前一黑,不知道晕了过去还是死了。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睁开眼睛,我就看到了帆布帐篷的顶子。同时,全身都传来刺骨的痛感,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听到我的呻吟声,一张脸立马居高临下的凑了过来,她盯着我的眼睛,关切的问我:“龚哥,你醒了?”是婉楠,我点了点头,回想起我的车子侧翻的整个过程,连忙问道:“王小花呢?王小花怎么样了?”想起王小花,我连忙坐了起来。婉楠稳住我的身子,关切的道:“你别激动,王小花没事,就是碰到了头,程帅已经帮她包扎过了。”我身上的伤势其实并不重,只有手臂上被车窗上压碎的玻璃划了一口,口子并不深,有五寸来长。除此之外,肋骨感觉有点痛,应该是被方向盘压到了。婉楠把一瓶矿泉水递给我,说:“来喝点水,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我接过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感觉好多了,我说:“我没事,我要去看看王小花。”说着我就站了起来。婉楠拦不住我,她也知道我的脾气,所以她只是抱怨了一句,然后就将我扶了起来。我走出帐篷一看,天色将晚,一****得不能再大的金色太阳擦着地平线,最后施舍给大地一片温暖,看着这将终结的荒凉夕阳景色,我有点伤感。又一天过去了,我们依旧孤独的与黄沙相伴。我问:“我昏迷了多久?”婉楠说:“四个多小时,你是怎么开的车,这种平地上都会翻车?”我说:“我不小心油门踩大了。”婉楠就不再说什么,她带我走到了另一个帐篷面前停住。我掀开帐篷的帘子往里看,看到孟云正拿着一瓶水喂给王小花。王小花躺在**,额头上包着一块白色纱布,还有红色的血水渗出来。我站在门口,她们两个都停止了动作看向我。我看了王小花一眼,诚恳的说:“对不起,让你受伤了。”王小花却看了孟云一眼,一脸迷茫的问孟云:“姐姐,他是谁?他怎么跟我道歉?”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王小花失忆了?我看了看孟云,孟云扭过头去先对王小花说:“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就回来。”王小花像个小妹妹一样乖巧的点了点头说:“姐姐快点回来哦,我害怕。”我彻底愣住了,看着王小花额头的纱布,内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歉疚和愤怒涌了上来。上天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孟云站起来冲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会意,放下帘子退了出去。婉楠还站在外面,我们三个人走到距离帐篷较远的地方相对而立。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程帅和马俊云。但是我没有心思管他们两个,我得先弄清楚眼前的事情。我问:“王小花怎么了?”孟云叹了一口气说:“她受了脑震荡,很可能已经失忆了。”我看了婉楠一眼,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刚刚来看她,她还没醒呢?”我疑惑的看了孟云一眼:“你一直守着她吗?”孟云说:“是的。”我说:“你给她吃了什么吗?”孟云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她感觉得到我的语气很不好,是的,我在怀疑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了解真相。”孟云突然转身正对着我,盯着我的眼睛说:“龚哥,我不想顶撞你,但是你既然怀疑我,我也不妨说说我的想法。”我说:“想说什么你说就是。”孟云说:“要说王小花失忆这件事,最大的责任人就是你,你为什么还要怀疑别人。再说了,这么平坦的地势,你居然把越野车开得侧翻了,你难道不觉得这很说不通吗?就算这些都是意外,还有一点,我听到刘小美说,你的车子本来一直跟在她后面,但是在那个位置,你突然加大了油门,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完全不考虑安全一样,为什么?”孟云一直是比较静的,王小花活泼开朗,而刘小美总喜欢顶撞我。孟云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那种静内敛的女孩子。现在她盛气凌人的看着我的眼睛,咄咄逼人的说出这么一段话来,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没错,王小花失忆了,我是最大责任人,我怎么还可以去怀疑别人呢。或者说,王小花失忆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孟云虽然有嫌疑,但是比起我来,她的嫌疑几乎可以排除不算了。我低下头,承认了我的过失:“对不起,王小花的事,我负全责。”说完,我走回了我的帐篷,我太累了,我的心智已经经受不住如此之多的考验了。我是个作者,但是我也从来没有一整天都想着这么多的事情过,而且这些事情,如此之复杂,如此之诡异。环环相扣,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