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虎摇摇晃晃,如同游魂一般迈过最外面的一道石墙,走入更深处,地面堆满焦黑乱石,如同垃圾场一般的深处。一处处石墙,屹立在黑暗之中,孤寂冰冷,如同见证了一切沉默的证人。手指,缓缓碰触冰冷的石块。恍惚中,似乎他是在滔天的火焰中前行。一堵墙上,留着一个深深地,用枪刺出痕迹,高度正好在一个成年男人的胸膛前。墙角,两具漆黑尸骨纠缠在一起。其中骨头较小的一个,被利器斩断的右臂,掉落在一边,而他的焦黑头骨,却诡异出现在下方一具,穿着焦黑整齐盔甲的尸体脖子处。盔甲不会烧化,会一直保留,而穿着整齐盔甲的肯定是敌人,因为那一夜,是偷袭,孟家上下在慌乱紧急中迎战,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将盔甲穿戴整齐。似乎眼睁睁看着,一个年青孟家武者,双眼怒睁,尽管全身骨头多处碎裂,却一枪击入敌人胸膛,紧接着,他持枪的手臂被硬生生斩断,没有痛苦哀嚎,而是扑上去,一口死死咬住这个敌人的喉咙,与他同归于尽。一块荒草丛生的地面,三具焦黑尸骨纠缠在一起。唯独最下面的尸骨,没有盔甲,三具尸骨重叠在一起,下面两具尸骨,心脏部位的肋骨断裂的位置,几乎完全一致,而最上的尸骨,却诡异在后方脖子脊柱处,被利器大力戳断。听到了,也看到了,一个中年孟家武者在力所不敌时,抱住身前的一名敌人,狂冲,冲向后方一个举着武器的敌人,用力之大,不仅将抱住的敌人送向他同伴的刀尖,甚至连他自个也送了上去,在临死之前,这名中年孟家武者,用尽最后力气,用武器从后面,将还来不及抽出武器的敌人,硬生生斩死,刺入了他的后颈。很多!实在是太多这样恍惚中的惨烈对战画面,一路走入,一幕幕不断在眼前重现,在耳边环绕。多得简直让孟小虎麻木。身体麻木。可心脏却痛得简直令他无法呼吸。从满地废墟中,穿着盔甲的尸骨数量,孟小虎可以发现,这些偷袭敌人的死亡数量远远高于孟家,没有任何防御盔甲,在慌乱中迎接偷袭的族人。不过这发现,却没有任何一点能让孟小虎高兴。恨不得这些已死的敌人重新活过来,亲手将他们杀死,哪怕他们的人数再庞大。雨,突然无声无息开始落下。而且越下越大。似乎整个猛虎湾的亡灵族人,感知到了他的回归,下起了这场雨。又似乎是老天,感应到他心底的悲怆,用这场雨代替了他想流,却又流不出的眼泪。突然,脚尖陷入两块焦黑石头的缝隙,失魂落魄的孟小虎直接重重摔落。膝盖重重砸上焦黑石头坚硬边缘。没感觉到一丝疼痛。无声仰头,孟小虎张嘴闭眼,任由密集冰凉的雨点狂暴抽向清秀脸庞。冰凉的雨,让他从恍惚中快速清醒。再度睁开双眼,黑眸平静如墨,似乎比漆黑的夜色更黑。星光已经不在。身处一片如同地狱般漆黑的鬼城,不过没有丝毫害怕,就算是鬼城,这里的亡魂都是他的家人,有何可怕?缓缓站起。满脸冰冷,孟小虎头也不回一声低喝:“谁?滚出来!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已经有不短时间了吧?”良久,一个黑影在漆黑之中,从后方百米内的废墟缓缓靠近。看不见面容,却能听到越来越近的平缓呼吸声。漆黑的虎啸,在黑暗之中,悄然从孟小虎的右手掌心缓缓抽离而出,握紧,杀气陡然快速提升。()想杀人!至少此刻是的。突然在倾盆大雨中,一团柔和浅浅的白光在黑暗雨幕里升起。光芒并不刺眼,而且范围很小,若超过千米范围,恐怕根本不会注意,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只要没有游过猛虎湾就不会注意到这光芒。同时这光芒,又足以让孟小虎看到一直悄然跟在他身后的人。一个面容沧桑,身形枯瘦的老人,他的眼神如一滩死水,不,更像是一个了无生气的活死人眼睛,静静站立在距离他二十米远的安全位置,进可攻,退可逃。发光的源头,来自于他如枯骨一般干瘦右手,一颗洁白玉石。他的身上同样杀气浓郁。低垂眼眸,孟小虎淡漠低问:“你是谁?”老人同样冰冷回答:“守墓人!”惊愕抬头,杀气在瞬间消失无踪,孟小虎怔怔地看着老人,不言不语,三个字,守墓人,这个守字,说明这老人与孟家关系菲浅,否则谁会在这如同坟墓一般的地方守护?因为孟小虎抬头,清秀英俊脸瞬间出现在洁白的光芒中,老人身上的杀气,似乎也在瞬间消失,他的嘴唇在颤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孟小虎,良久,才急切的低沉问道:“你又是谁?”尽管是问话,可他苍老的眼睛却显示出惊人的渴望与忐忑,渴望,是希望听到真相,忐忑,是怕真相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彻底打碎他突兀在心底升起的最后一丝希望。没有说话,孟小虎沉默从衣领里,掏出一直挂在脖子上,那简陋如孩子手工制造的金属虎头。呜呜……老人从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呜咽声,似乎在哭,却又因为某种原因,不敢放声大哭,苍老的脸上,雨水与泪水交错放肆流淌。嘭!似乎丧失了一切力气,他的膝盖重重地跪在坚硬而锋利的漆黑石块上。一惊,虎啸收回体内,几步上前,双手扶住老人干瘦的胳膊,想要扶起他。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老人如同双腿生根一般死死跪在地面。同时大力从老人身上传出,伏地,老人倔强的在孟小虎搀扶下,身体硬生生伏下地面,带得孟小虎也不得不低低弯腰。“老奴恭迎少主,苍天开眼,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老奴总算等到了少主回家!”僵硬,孟小虎的脑海里快速转动,他是谁?孟家的谁?如此忠心耿耿留在这里,绝对不是普通关系。突然,黑眸中一道光芒闪过,孟小虎激动轻语:“你是福伯?”是的,唯一的可能性,是当年逃出这场大难,并将爷爷最后的一封信送至幻境深潭,给他留下最后一条线索的福安。起身,反手抓住孟小虎的双臂,老人的表情无比复杂,似笑,又似哭,满眼恢复生机的激动低吼:“是,少主,老奴就是福安,老奴守在这里十六年,一直,一直,一直在等你回来,本以为再也等不到,没想到老大人在天之灵保佑,让老奴终于等到了你,像,你和老大人与大人真像。”笑,灿烂与心酸交错的笑容。故意没有说出福安的全名,不是他内心阴暗,实在是他不敢完全暴露自己,敌人很强大,而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一个错误,就可能连累现在孟家的三百多族人给他陪葬,而福安自行说出全名,则打消了他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再强大的敌人也不会得知,孟家到底当年有谁逃亡,并准确获知他们的姓名。孟小虎用力扶起福安,激动与内疚的低语:“抱歉福伯,小虎回来晚了。”“不晚,不晚,本以为至少老奴还要再等候十年,没想到少主却这么早就回来了。”全身颤抖,福安用力摇头轻语,顿了顿,他突然更加激动的轻叫:“少主,你知道老奴的名字,你,你,你已经去过了幻境深境,并取得了老大人遗留下来的信?”孟小虎用力点头。满眼欣慰与激动,福安冲着漆黑的天空,用低沉声音充满感激的低吼:“老天,谢谢你在保佑孟家最后一丝血脉之后,还让少主的天赋不弱于老大人和大人,孟家,总算在灭门之后十六年,又迎来了一丝曙光!”沉默不语,任由福安宣泄着他的激动与苦闷。这位老人这十六年来,一个人已经承受太多。他只是默默脱去外衣,用双手撑开,为跪在地面泣不成声的老人挡住冷雨。良久,福安平静了下来,反手抹了一把脸,起身,关切的看着孟小虎道:“少主,恕老奴失态之过,这么大的雨,快,跟老奴离开这里,先避开这场大雨再说。”“不,福伯,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现在我的身份是金戈王朝武者,能来到这里是因为要参与三国合猎,所以必须得尽快赶回去,否则会有点麻烦,毕竟我是自作主张偷溜离开。”苦笑,孟小虎无奈拒绝,顿了顿,黑眸中流露出深深悲伤,低沉喃喃:“这一次之后,不知道要有多长时间,我才能有这种正大光明的机会来到猛虎湾,所以,我要走遍这里每一寸土地,看看每一个在十六年前,为了守护孟家流尽身体内最后一滴热血的族人。”用力抓紧孟小虎的手臂,福安满脸浮现上骄傲,低沉回答:“好,老奴陪着少主,让他们也看看少主如今的模样!”看着福安单薄的身体,不忍,不过孟小虎最终没有拒绝,因为拒绝,或许会让他更加难过。大雨之中,一对老小在雨中缓慢却平静的走动。走遍偌大废墟,每一寸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