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富贵花白眉毛微微颤动,肥胖如猪的身上肥肉,诡异抖出一片微小波浪,片刻后冰冷道:“至少先知道他们是谁再说,我已派人去打听昨天清晨进入神殿石牢里探望那小子的人到底是谁,确定他们身份后,再说应该怎么对付他们。”“他们能有什么身份?”眼中狠厉一闪而过,田伟业蛮不在乎虚弱反驳:“现在还敢与孟小虎扯上关系,绝对是一群没权没势的贱民,就算咱们家族将他们全杀光,恐怕他们家里人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爷爷,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后交给孙儿,孙儿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置可否。田富贵如同没有听到田伟业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沉默有时候就代表默许。田伟业的嚣张,事实上就代表整个田家的当权者,在对待弱势敌人时的处理方式。只不过,田伟业因为年纪原因,可以没有任何理由而嚣张,但田富贵却来得更加老奸巨滑些。时间在田伟业自信满满的表情中悄然逝去,半个时辰后,一个中年武者敲门而入,脸色不是太好看,附耳在田富贵身侧耳语了不短时间。田富贵不动声色,只是田靖父子两并未注意到,他的一双老手悄然越来越紧的抓住坐椅把手。中年武者汇报完毕,田富贵朝他微微点头,他立刻心领神会离开。缓缓起身,田富贵低沉轻语:“一群没权没势的贱民?”田伟业眼中兴奋一闪而过,虚弱的大声应下:“当然。”老眼一眯,田富贵低沉追问:“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知哪来的力气,努力撑起半身,田伟业激动得面红耳赤,尖声回答:“必须如此,否则怎能显示我田家的威势!”已经感觉到父亲的语气有些怪异,正打算阻止田伟业不要多说,却发现已经晚了,他儿子此刻对答如流,简直如有神助。啪,啪,啪,田富贵突然轻脆击掌三声。大门从外被不客气推开,一行四个强壮武者面无表情大步入内,田富贵背对田靖父子,淡漠下令:“将田伟业这小畜生立刻扔出田家,将其四肢的包扎全部拆散后扔出,立刻对外宣布,他一直顽劣,若祸不断,田家从即刻起将他驱逐,日后不管他是生是死,是荣华还是贫困,一律都与我田家无关。”呆若木鸡,田伟业听到与他想法完全不一致的命令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直到四个强壮武者将他合力抬起,身上伤口巨痛时,他才反应过来凄厉大叫:“爷爷你疯了吗?是孙儿被打了,我才是受害者啊!为什么要驱逐我出家族,我什么错都没有犯!”田靖陡然双膝一弯,直直跪在田富贵身前,双手抱住他的左腿苦苦哀求:“父亲,父亲,不管伟业做错了什么,不至于将他驱逐出家族,孩儿保证,改,一定让他改到您满意为止。”“不需要了,到了这种时刻,还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蠢货,留在家族迟早有一天会给家族惹下更大祸事,早点逐出田家,田家就少一个重大隐患。”一脚猛然踹开抱住他腿的田靖,田富贵满眼冰冷看向田伟业,淡淡低语:“什么错都没犯?知道你在昨日清早跑到神殿石牢嘲讽威胁,在你嘴里是一群贱民的武者都是什么人吗?他们中大部分出身于紫金谷,不是的也属于不逊于咱们家族的世家子,这些年青武者个个在此次大灾中都立下功极高功劳,而且毫无过错,是现在帝都炙手可热的新贵,十年,只要未来十年他们不犯下大错,他们个个就能凭这一次千载难逢灾难中立下的战功,凭个人实力建立起一个并不会太逊色于田家的家族,你倒好,一次将这十几个年青新贵全部得罪了个遍,甚至刺激得他们出手痛打了你一顿,日后若他们十几人联手,田家再强大也会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你说,留下你这个引发他们愤怒的祸根在田家有何用?”“不!我错了爷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去给他们磕头认错!”田伟业满脸恐惧,声嘶力竭的高吼。四个强壮武者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快速将他抬出房间。“愚蠢,认错?是逼着别人承认是他们下的手?”田富贵脸庞微微抽搐了一下,冰冷低骂,接着视线转向田靖,满脸淡漠道:“老二,若你不满老夫的这个决定,完全可以立刻脱离田家,若不想,就给我老老实实当个闲人,不要让我知道你还有暗中接济伟业的小动作,否则老夫绝不留情。”直至田富贵离去,田靖呆坐于地面,都没再反驳一个字。满脸痛苦,良久,他突兀泪流满面低声喃喃:“伟业,别怪爹心狠,爹一辈子没吃过苦,也不敢去吃苦,况且爹还有妻妾以及其他儿女,爹不能陪着你一条路走到黑。”从这一天起帝都肮脏的巷道,多了一个流离失所的乞丐,而且还是残废乞丐,少了一个骄横跋扈的田大少爷。十天,只是一晃眼就会过去。但对有的人来说却比一生更漫长。他已经躺在这条僻静肮脏的巷道里很长时间,没人理会一个乞丐,若在繁华时期,或许有善心人给他施舍一口食物,但现在帝都大部分人食不饱腹,没人给他一口食物,十天来,他唯一的食物就是身侧一个肮脏水沟里发臭的污水,四肢骨裂,导致不能移动半分,靠着污水他支撑到现在,燃烧体内肌肉能量猪狗不如地活着。“兽潮如海,少年无畏,一刀一人,浴血搏命,斩狗无数,保家卫国,兽潮散退,王室王子,惊为叛徒,少年斩之!灾难平息,贵族无耻,难中躲避,难后控诉,责其杀戮,该死之人,王之盛怒,王室尊严,不容侵犯,赔命王子,不死不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悲!悲!悲!悲!”一个幼儿以稚嫩声音,如念童谣一般,清脆将一段打油诗般念出,而且是反复念诵,很快,这种念诵被一群孩子杂乱一起附和。于他们,这恐怕是这段艰难日子里的玩耍方式,就如同好不容易都学会一道歌,大家一起念唱,并不知是何意。但巷道内,听到这首打油诗,全身肮脏恶臭的乞丐,无神的眼睛却猛然转动了几次,一丝诡异而古怪的笑容浮现在漆黑脸庞。几天前这首打油诗才流传至这条街道,起初,偶尔大声念诵的孩子似乎还被他父母狠狠责骂,但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不知为何,这些难民大人不仅不阻止他们的孩子,反而在一些时候,还声音中充满浓浓愤怒地,大声聚集在一起毫无畏惧大声吼出这首打油诗。他们中一定有人知道这打油诗的含义。或许正因为知道,他们才会愤怒。“流言四起!厉害啊,恐怕就算是王朝最尊贵的王,也被这流言顶到了杠头上,好可怕的心机,若不是你亲手策划,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可神来的一笔是,流言传开的日子,你却又在狱中,明知是你所为,谁又能拿出证据?”乞丐般男子用嘶哑而虚弱的声音,无比平静喃喃,顿了顿,眼睛里只剩下浓浓苦涩:“而我居然曾经以你为敌,还主动挑衅,怪不得当日你连一个字都懒得说,心中只有不屑是不是?哈,今日落到这种田地真是他娘的咎由自取。”“伟业,我的儿啊,你在哪里,伟业,我的儿啊,你在哪里。”突然,嘈杂声音中一丝悲苦到极点的呼吸声,不断重复,嘶哑而疲惫的断续响起。乞丐男人瞳孔猛然放大,挣扎的徒劳扭动脖子,眼睛里只有不能置信的下意识虚弱回应:“娘?娘!娘啊……”早就干涸的眼睛突兀淌出两滴泪水。一切似乎都沉寂了。几分钟后,一个身穿粗布衣物,背着一个简陋包袱的中年女人推着一辆破旧木车,快步挤入巷道,当发现巷道里的乞丐男子,眼睛一亮,半分不嫌弃脏的将他小心翼翼搂入怀里。乞丐男子满眼血丝注视着她,泪水不断,最终艰难道:“娘,你不该来找我,爷爷倘若知道,你会被驱逐,走,赶快走。”“伟业,不要怕,有娘在,娘已经自动离开了田家,娘家也不肯接受为娘,不过娘不怕,现在找到了你一切都值得。”中年妇人丝毫没有松手,依稀美丽的脸庞已经布满皱纹,满头青丝花白,这些变化不过就是在这十天里完成,用干净脸庞贴着肮脏面颊似乎要给予温暖:“儿啊,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在娘眼中你依旧是娘最宝贝的儿子,这些年你给娘的钱财,娘都省下来没有用,不多,却足够娘将你的伤养好,到时如果娘拖了你的后腿,娘一定主动离开,现在让我如你小时候一样照顾你一段日子,好不好?”泪流满面。乞丐男子,不,田伟业的灵魂在颤栗,多少年了,他早已习惯对这个母亲视而不见,因为她没出息,因为她的娘家只是一个规模较小的贵族家族,因为她在青云路上无法提供帮助,唯一交流只是手里有大量余钱时,给她象征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