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青岚这次蹙眉回答,“原来的陈太医留在京中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进行催眠。”“属下已经用各种理由拒绝很多次了。不过若是陛下坚持,只怕——”“我知道。”她有些不耐烦,“你是怀疑事情不太对劲吧?尽管安排,我配合就好了。”李戌看她神色,小心应了声“是”,不再多话。反倒是她,觉出自己的态度不对,又柔声对他道歉:“李戌,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觉得事情太多,心中有点乱。”“属下明白。”李戊保持着“护卫”谦恭的姿态,只是眉目间又温和了几许,“大人安心养病,小事的确不需过问太多。”青岚终于微笑,“李戌,你告诉谢云迟,不管怎么样,安排我和那个人见一面。”她相信谢云迟收到李戌传来的信息后一定能够明白,“那个人”指代的是谁。是的,她一定要再见见段南羽,无论如何难于做到——即使只是见上最后一面吧,她还是有很多的疑问,需要和他当面排解清楚。而这句话说完,她却如定了什么主意般,整个人轻松起来;连日来的病痛和各种各样的压力,便在那样的微微一笑中,尽数抛在了脑后。就连前去沐浴途中遇到的兵士侍卫,都被青大学士的阳光笑容感染了几分快意。是啊,无论事情是怎样的千头万绪,无论她是怎样的力不从心,一切该来的还是要来。既然如此,不如微笑以对。……青岚并不知道,在她离开时,那个最近得她“独宠”的“护卫”李戌,望着她的背影,收起了脸上一贯的笑意,微微叹息了一声。随着对这位“大人”了解愈多,他心中也愈多积累而来的莫名情绪——差不多开始明白,那么样惊才绝艳、天下都不放在眼中的都指挥使大人,为什么居然会为了这么一个女子沦陷;会为了她,只身犯险,远走他乡;会为了她,私调血衣卫,不惜犯了上忌,也要里里外外地维护。他在谢云迟身边已经很久,身份却一直不曾轻易示人。和何蕊珠相似,对于这个居然能够占据他们最景仰的都指挥使大人心思的女子,他从一开始便心存了敌意;更何况,他更清楚地知道,谢云迟曾经如何为她谋划,要她离开这权力争夺的中心,要为她营造一个写意轻松的江湖梦——而这个女子却拒绝了,固执地想要将这女扮男装的可笑局面隐瞒下。以为隐瞒得了多久呢?她以为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知道为了这样一个游戏,都指挥使大人替她做了多少吧?或许,只要她高兴,旁人的心思或生命,她根本就不放在眼中?直到他成为“礼物”来到她身边。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她身患寒毒,命不久长,可是依然不以为然——难道只因为她不好过,便要随着她任性,为所欲为地娇纵?可是她是他的任务,是他需要照顾的责任;于是他只能替她隐瞒,放她去约会,做她的替身……只是稍稍有些坏心地,在她离开的时候,利用口技在她的房中上演暧昧大戏——在她“情人”的面前为她抹黑,就算为谢都指挥使出一口气也好。不过之后他就发现他错了。原本依照他的理解,她应该是见惯风月,左右逢源的;至少,在武都督和谢都指挥使之间,她不是一直夹缠不清么?然而看她与武都督的相处,竟是避嫌的多,偶尔不得不共处,也是谨小慎微,守着本分的——除非,极偶尔的时候,在她觉得旁人顾及不到的角落,她会把目光投注在武都督的背影上,紧紧追随,久久凝望。难道竟然只是单恋么?据他看,武都督的心中,只怕全未有她这么一个人呢。再然后的相处,她却慢慢展示给他一个全新的面貌来。他没有想到过,青岚这样一个女子,居然能够将工部侍郎与大学士这样的要职做得名实相符,而不是他先前以为的挂名而已。从她出现在隆兴之后,便有源源不断的公务送过来,而他也就一天天看着她,见官员,批公文,布置要务,呕心沥血——连寒毒发作之后这段所谓“静养”的日子都躲不过;而难得地,他居然发现她的处事风格狠戾,颇有血衣卫之风,而由此,办事效率也是极高:譬如她要清浚河道,以利军需,通漕运,溉农田;本是好事,然而面对截湖造田的豪强大户,她却根本没有走正常的渠道,只是将这些人收买的收买,暗杀的暗杀,冤假错案,极短的时间,悄无声息席卷千里河堤;百姓对此竟是毫无所觉,唯在豪绅富户中留下奸佞骂名而已。还有那天的镇南军夜演,他如何不知道那丛火光的用意?当时还曾对她袒护长天军的做法腹诽过,然而隔天却见武都督在她给出台阶之后,将所有血衣卫混在长天军的暗探,列了名单,送她做“护卫”;这才知道长天军“铁桶”之名果不虚传,即便没有她,武青原本也是明眼人。而最令他震惊的,却是她于政治上的手腕。这段时间他跟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她的“机密”便也大都入了他的眼。不说她与留在京中的张鹤大学士书信频繁,隐隐操控京中政局;也不说她暗会各级官员,与多处“盗匪”颇有联络;只她前些天算计卢老太傅那次,便让他心惊不已,刮目相向。从前他也隐约知道她要夺权兵部的意思,却没想到她做起来如此容易:只是拼着病体往临时充作内阁办公场所的小院去了一次,态度算得上恭谨地拉着老太傅多说了几句,便轻轻松松除了仕途上最大的绊脚石——无他,只是正巧卢太傅老大人当时正利用这小院私下会见京中来诉苦的几名官员;又正巧在青岚进来时这些官员来不及离开,而只是避入了后间;更正巧青岚不知有人,“急着”要将“征兵三十万”的内情说与主管兵部的老太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