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杀气迫面而来、十万机锋兜头盖下, 云雀坐在城楼之上,静默地仰观箭矢如雨, 闻听鼓声成雷。不知是不是城楼太过高峻的缘故, 飞渺云气之下的战场宛如一面巨阔的棋盘,齐楚整肃的军阵像是一粒粒微渺的棋子,进退、攻守、生杀, 皆在一人一念之间。在那一刹那间,云雀甚至理解了李拾风眼底的狂热, 理解了一代军师竟有赌徒的狂相, 理解了“权”之一字何等令人心驰神往、目眩神迷,以至于蚀骨焚心、却仍旧欲罢不能。人生在世,俯仰不过一草芥耳, 谁不想扶摇直上青云之巅,……做一回“天”?“原来摆布苍生的‘天’, ”云雀恍惚地想, “是杀不完的么?”——咚咚咚咚咚!上百面战鼓倏然变幻了激越的节奏,工字旗偃师的清嘉孔方振甩在飒飒的晨风里,危纪分一声断喝,四十九位战争偃师调起了全身的炼气, 一时间城楼上尽是火树银花!七七四十九根巨柱上的蟠龙齐齐睁开了眼睛,一道淬烈耀眼的华光水平着贯穿了整个城楼!守城巨械.风虎云龙.开!“尺缩师傅, ”偃师们的咆哮声恍若暴雷奔涌, “魂兮归来——!”——吼!!!熔金色的灵子浓雾冲天而起, 像是一大团纷扬而起的灿灿金屑,向前喷涌、凸鼓、揉塑出无数猛虎的形状;金色的群虎连缀成一片声势浩大的怒海惊涛, 扑向遮天蔽日的箭雨, 黑压压的箭雨顿时一扫而空!风虎云龙群面清扫.虎!灿烈的天光重新泼落而下!楼烦的脸色沉得可怕:“诡影, 靖安府还有几个能做出这个巨械的偃师?”“尺缩已经被银海蚁吞没,”冷灰色长袍像是一抹虚渺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缀在楼烦身后,“靖安府再无能做出这等巨械的偃师,就算是危纪分也做不到。”“……那,”楼烦眯起了湛蓝色的眼睛,扣着白金护甲的右手向前遥遥一指,“她做得到么?”云雀并没有楼烦俯视整个战场的“鹰眼视觉”,女孩只是本能地觉得一阵恶寒爬上脊背,仿佛被一条毒蛇猛地蛰了一口。李拾风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头也不抬地笑道:“鸟眼真尖。”随着擂动的战鼓和飞舞的令旗,风虎云龙在工字旗战争偃师的调整下转变了模式,四十九根蟠龙巨柱像是喷涌不止的仙境灵泉,炸迸出无穷无尽的缤纷华彩;这些瑰丽烂漫的华光在空中散射开去,准确无误地加持在了靖安府每个人的身上。云雀惊异地看着跃动在自己身体上的瑰丽光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的斗志被猛地点燃了:风虎云龙群体增幅.彩。这就是云雀初入靖安府时,感受到的那股龙压,曾经吓得小白蛇扒拉在云雀手腕上装死——那股龙压原来是从待命的风虎云龙上逸散而出的增幅灵子,如今风虎云龙全面开启,云雀被激得头皮发麻、血脉贲张。小白蛇身上居然也分到了一份增幅华彩,李拾风脸上难得地露出一线讶色,转头看了小白蛇一眼。靖安府也没规定战场上不能私自携带宠物(主要是没这种奇之葩),云雀生怕李拾风这黑心玩意借此罚自己工钱,赶紧把小白蛇藏进了袖子里揣好。铮!铮!铮!苏罗耶的箭雨不是为了给风虎云龙活动筋骨的,几十根巨型弩/箭藏在箭雨的后方,从苏罗耶的军阵中激射而出!——这个战机时间抓得狠辣而机敏,此时的风虎云龙恰好处于短暂的冷却状态,云秦的鹿砦大盾能挡下风虎云龙削减后的箭雨,但是挡不住五人合抱粗细的巨/弩!人仰马翻、惨声不绝!巨/弩撞入云秦军阵,如同滚烫的钢刀划进软糯的奶糕,顿时犁开了几条血淋淋的道路!云雀翡翠色的眼睛倏然一缩:——等等,这是?巨/弩上挂着数十个尚在挣扎的士兵,犁入泥土中时震出了一声不详的弦音——巨/弩中埋藏着足够数量的黑/火/药,等到巨/弩本身被震**到一定程度之后,其中蕴藏的黑/火/药便随着定时燃烧的术式轰声爆炸!这本是云秦的军工艺,“爆骨银磷弩”!李拾风的反应波澜不惊,比起这个来他更关心云雀手上那条来路不明的白龙。男人单手支着下颌,眼神里像是下着一场凄清的冷雨:“工字旗,控制杀伤。”这还没完——几十根重型弩/箭中有三根倏然调转了方向,它们的目标不再是云秦的战阵,而是更后方的城楼上方!甚至有一个巨/弩直接瞄准了李拾风所在的位置,狰狞的尖头在天光下炫出一道锃亮的十字,凛冽的杀气吹飞了云雀齐楚的鬓角!云雀倘若身上有毛,此时定是炸成了个云雀球球——这道巨/弩若是钉扎实了,她和李拾风都会被瞬间碾成肉泥,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但李拾风四平八稳地把玩着手里折扇,眉毛都不曾动过一下。悠容淡逸,风骨无双。哗!一道淬烈的惊电从城楼前方平直地掠过!破军剑第十.正天罡!——闻战出手了!不知是不是心性沉淀的缘故,闻战的破军剑更加飞逸潇洒,“千秋风雨”的风华更胜往昔。少年浑身腾腾燃起的炼气在他身后甩出一道炫丽而耀眼的尾焰,闻战整个人仿佛是贯日的白虹、袭月的彗锋,翩若惊鸿的身法在三道巨弩之上骤撞疾闪、飒沓而逝!闻战一纵凌风而下,稳稳地落于盛昭缇侧后方的战马之上,列御寇水平地纳入鞘中,鞘口与剑镡撞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咔!他上方是三道掠向城楼的巨/弩,此时弩身才来得及断成上百截!楼烦压着锋利的眉宇,脸色愈发难看:——炎虎关到底藏了多少通天境的高手?应龙的反应却比楼烦还要惊讶,大萨满直接从后方箭台的大座上站了起来:什么?云秦自古就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谚,应龙自然不会相信三根爆骨银磷能伤着李拾风的半根头发——他的重点在靖安府的工字旗,云秦的战争偃师再次展现出了他们惊才绝艳的能力,随着危纪分一声喝令,城楼上方绽放开了一列耀眼欲盲的术式纹章,激射而下的炼气分别钉住了闯入阵中的巨/弩,一个个莹蓝色的正方体包裹住了弩/箭全身,旋转不休地悬浮升空!别说是敌方的萨满,己方的云雀也是一脸震骇:——逆蓝雀领域?在偃师的行话中,向来把用灵械构造出的现象称为“术式”,比如当日云雀一人与天海方舟对轰之时,激射而来的火球、闪电、冰箭、刃雨分别就是四种“术式”,在苏罗耶那边则被称为“魔法”。而发动术式之前展现出的花纹,就是“纹章”,比如云雀开启“极乐园”时出现的一点黑豆,便是极乐园的“纹章”。在江湖上打架,是不会动用术式的,原因跟武德还真没什么关系:一来是蓄力时长,很容易被轻易打断;二来是真不至于,偃师的术式一般都是天地变色的大动难,在人口密集的城镇很容易出现屠城的效果,这就太他妈的缺德了,就是被官家抓去闹市凌迟的下场。但是在战争中,偃师的纹章和术式、守城的巨械和攻城的巨机,动辄波及成百上千条人命的招数,都是战争偃师的家常便饭。而这个逆蓝雀领域,则是术式中效果颇为友善的一种:眼前这些通体荧蓝、自行旋转的正方体,可以把其包裹住的东西强行拆解为最基本的元素,比如眼下本该炸得惊天动地的爆骨银磷,就乖乖地还原成了几抔原来的元素,消散在了呼啸来去的北风里。——能在短时间内构造出如此之多的“逆蓝雀领域”,靖安府工字旗的精锐程度可见一斑。啪。李拾风一合折扇,突然动了。这说的倒不是人在动,而是气息在动——云雀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奥妙难言的灵子波动从他身上延展出去,这是“千卦百算”李拾风纵横整个战场的强大神识,能保证他的话语直接在所有人心中炸开:“——犯我云秦,天下共伐!”轰!战场上方亮如雷殛,所有人的视线都突然白了一下!一颗巨大的火球战场上方倏飞骤聚、不断膨胀、烈烈燃烧,仿佛是另一轮赫赫炎炎的太阳!偃师术式.天火流炎!钟慢大师浑身燃起淬烈的光华,不断生发的气旋吹振开他的长发、衣袂、清嘉孔方铜钱,狂涨的炼气仿佛一杆战矛纵贯天地——这是云秦第一次进攻,钟慢出手便是云秦偃师屠戮术式的巅峰,天火流炎直接在苏罗耶大军上方生成,气势汹汹地向下威逼而来!战角长扬,马蹄声起,楼烦一声令下,苏罗耶的大军在战士们的咆哮声中悍然冲锋!——大战正式掀开了鲜血淋漓的一页!苏罗耶的铁骑必须跨过炎虎关百姓布下的铁蒺藜、拒马枪和火雷弹,所以率先派出的便是成百上千只狺狺狂吠的猎狗。它们血口大张、目露凶光、口涎黄水,这是苏罗耶萨满用诅咒酝酿而生的怪胎,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猎狗身上捆绑着锈迹斑斑的锁链,犬群居然用锁链牵扯着更大一群头戴尖帽、身着烂袍的铁疾奴,向着云秦大军狂奔而来!这是苏罗耶军队的传统——猎狗和奴隶将用血和死填平云秦布下的工事,他们的重装骑兵将踏着猎狗和奴隶的尸体昂扬前进,撕碎云秦步兵的战阵;他们身后是头覆尖刀厉剑、身纹图腾刺青、披挂重型铁甲的战争巨兽,这/些牲畜的铁蹄将是所有云秦步兵的噩梦!“日你个仙人板板!”神机营首领是个矮个子的小哥,嗓门倒是洪亮无比,“给老子打!!!把这群北佬给我从马上掴下来!!!”十几台诸葛弩机锵然暴作,上百只连珠弩同时速射,这些弩/箭压得又低又阴,撞在重骑兵的铠甲上后绽放出一朵险恶的金属倒刺,死死地贴在骑兵的身上;爆骨银磷的技术在诸葛连弩上再次得到了运用,弩身轰然爆炸,连带着骑兵和战马一起化为了猩红的血雾!苏罗耶的萨满自然不是死的,随着战角的音律指挥,祭坛大祭司的祝福在战场上大放光华;圣白色的流云滚雾泼落在重骑兵的身上,诸葛连弩像是被捻断了引线的哑炮仗,不痛不痒地打在骑兵们的身上。防字旗完颜烈咆哮着下令,神机营开始往后收缩,取而代之的是冷光玓瓅的重甲战车,战车上是手执一丈钩枪的重甲士兵,战士们咆哮着迎向苏罗耶声震大陆的帝国重骑,怒吼之声响彻云霄:“犯我云秦,天下共伐!!!”两军正式对撞在了一处,惨叫、马嘶、血液、残碎的人身飞溅开去,交锋之处连绵成了一道血腥而惨烈的长线!此时钟慢的术式终于完成,赫赫炎炎的火球足足有一座四合院的体量,沉沉地向着苏罗耶大军坠来——应龙伸出手去,五指张开,掌心向天,他的手苍白、贵胄、妖异,四枚指环此时异彩陡生,光芒骤放。“云雀,”李拾风突然收敛了笑呵呵的神色,他的声音冷酷得像是冰谷里的罡风,“起来,杀人了。”兵对兵,将对将,王对王!云雀正是李拾风为应龙准备的一份大礼:——畜/生,今日,你命当绝!作者有话说:写大战场面真的烧死了我这个军盲的脑细胞……我昨天光查资料就查到了十点多,不是我懒,是真的好难写1555551最近评论好少呜呜呜呜有人吗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