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炽烈、灿亮、耀眼的流星横划过整个炎虎城!哗——!!!所过之处飓风肆虐、砖瓦抛溅、尘沙激扬, 那是云雀与时起光的炼气彼此冲撞之时,迸爆开去的劲烈气流!时起光胸腑间气血一阵烦恶, 猝然咳出一口腥血来——云雀的炼气太过豪横霸道, 犹如千钧重锤击打在他身上,几乎要撼碎时起光的气府!而女孩的炼气却依旧在狂涨、狂涨、狂涨,转眼间已然突破了十一钱的位阶!滋啦啦——天穹之上乌云滚涌, 骤然惊起的疾电掠开明锐的枝状分叉;这一道炫光何其惨亮,猝然映亮了云雀的面容!襟飘带舞、长发旋溅, 眉眼高悬、半面染血, 泼天的杀意都聚在她清秀的眉峰之间!她既是疾风、她既是惊雷、她既是火焰!!!“时起光……”天水碧色的袖袂迎风怒张、猎猎翻卷,云雀居高临下地垂来森寒彻骨的视线:“新仇旧恨,都该清一清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时起光震惊万分之余, 歇斯底里的恐惧简直要从他七窍溢出来:他太惜命、太怕死了,他费了多少气力才寻来这么多上乘鼎炉, 他花了多少心思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 怎么能死在这种贱/人的手里?!!——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寻时雨后来的下场!这个小/贱/人虽然在青云宴上风光了一回,又被陆鸣萧从他时起光手里救下,可是那又怎么样?贱/人就是贱/人, 一辈子也别想翻身!时起光犹然记得陈家人来讨要陈默恂,寻时雨也不知道跟那小婆娘是什么交情, 居然拼命也要保下她;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陈默恂, 寻时雨不惜同时跟时陈两家撕破了脸面——然后?然后她什么也得不到, 还把自己赔了进去!寻时雨真是幼稚,时陈两宗同时施压, 哪里是一个小女子抗衡得了的?哪里是几个人抗衡得了的?她以为她在抗衡什么?她在挑战的是整个偃师世家的脸面, 整个偃师体制的威严!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可不可笑?最后连力挺寻时雨的陆鸣萧也扛不住,从此销声匿迹;陈默恂被陈家接了回去,从此不知所踪。而寻时雨则接受了时家的和解条件,自废去了气府,依照时家长老给出的条件,“安安分分地做深院妇人”。但是寻时雨犯下的大错,可是整个世家的规矩,哪有裹个小脚、背个女诫就完事的道理?于是那个在青云宴上,被昭王怼得屏声息气、面红耳赤的时三公子,突然开了口。他说不得昭王,还说不得寻时雨么?时三公子指认道:“她勾引我!”——跟她母亲一样的下/贱!众人大哗,连忙将寻时雨绑至宗祠,杖打五十示众;但是寻时雨命硬得很,仍旧不肯死。时雨的亲娘提议,不如干脆沉塘,以免多生事端。时家的女眷们七嘴八舌地纷纷附和,时家的男人们也纷纷觉得在理:不听话的女人,太危险了!然而……这贱/人居然没死成!..“那是偃师三大宗里,天机变时.时氏偃宗的一个鬼故事。据说是一天夜里,时氏一个旁系后院里传来‘咯咯’的声音,像是机关器运转的动静,又像是成百上千的女人一起在笑。”“等到白天大家一看,那个旁支的女人全死了。上至家母下至小姐,全被做成了‘人皮偶’,都在咯咯咯地笑呢。”“这种偃师大宗的后院,男人是进不来的。但能把活人做成木偶的本事,的确是时氏偃师特有的邪门秘艺。”“一夜之间能把这么多人全做成偶,一定是个本事高超又丧心病狂的女人。外人给这个传闻里的凶手起了个别称——”“——‘罗刹鬼骨。’”..时起光倒是根能屈能伸还能弹的橡皮筋,如今再有一万分的不甘,也果断地下了决定:跑!如今的寻时雨不知道攀上了哪根高枝,他时起光没必要吃眼前亏,此时大势已去,走为上策!时起光身上到底有几两真才实学尚且难说,但浑身上下也都是上等的机关,棘手程度仍旧不肯小觑。时起光抽身急急飞掠出去,火急火燎地在心间召唤蓝桥春雪,但通通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寻时雨她到底做了什么?!此时形势十万火急,寻时雨一招一式都在要他的命,时起光早就乱了阵脚,也忽略了一个事实:像蓝桥春雪这种等级的神兵,是能开启自己的灵智的。一个仓皇四窜的懦夫,怎么配召令它的锋芒?时起光倒也不再纠结,此时怎样都行,当然是活命要紧!他的流云广袖迎风怒张,袖间接连亮起几星异光,那是激活生效的夹子,接连释放出几个遁走的咒术——神识范式.绝对寂静。时起光瞳仁震骇地缩成一点,他只见眼前银光陡地一闪,……他全身上下的夹子,通通没了反应!灵子!那道银光之前撞飞了蓝桥春雪,此时又抽空了时起光身周的灵子!这到底是什么神通……——砰!!!云雀一脚踏向时起光的胸口,女孩全身的重量都落在这一踢上,把人生生地踩进了地面!青石板轰声碎裂,碎屑纷纷向上崩溅,乱石、尘沙、碎草冲天窜起!没完!哗哗哗——这一踢的威势未减,云雀踩着时起光剐过长街,在地上犁出了一道深沟来!时起光就算再想端着架子,此时也是头破血流的狼狈相,他拼命挣扎着上望,无意间撞进了一双银色的眼睛。砭骨刺髓的寒意从时起光的脚底蹿进了天灵盖。那是云雀的眼睛。女孩的一双眼睛仿佛两窟灿银色的灵泉,淬冷凝滑的银色流光,正顺着云雀微微下垂的眼角,缓缓流溢在空气里。这是使用神识时,云雀身上呈出的异象。如今的云雀宛如一尊威武的罗刹,所有恶鬼都要在她脚下战战地臣服。罗刹鬼骨,名副其实。此时燕安楠也恰好把人带到,在一旁顿住了脚步:“姨母,就是这个人。”时起光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云雀的脚还死死地踩着时起光,强大的神识范式压住了他的四肢百骸,时起光就算再有通天的法宝,眼下也使不出来半分!嗒……嗒。时起光听见了脚步声,一张妇人的脸孔,缓缓地出现在时起光的视线里。时起光嫌恶地皱眉:——这老女人是谁?..时云起的娘亲惶惶顿住了脚步,似乎是有些承受不住,脚下踉跄了一步,燕安楠刚要去扶,——结果时云起的娘亲晃了晃,又自己站稳了。也是。她独自一人抚育五个子女,怎么会自己站不稳呢?云雀踩着时起光,半阖着眼睛。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是那么平凡、卑弱、枯槁,每一道皱纹里都是难以道清的苦痛。她下意识地收敛了泼天的杀意,不让自己吓到这个可怜的妇人。时云起的母亲颤声问:“大师傅,他是恶人么?”云雀言简意赅地回答:“那些蜘蛛似的怪物,就是他放的。”时云起的母亲想起了被倒吊臣杀死的街坊邻居,脸色惨白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夜风凄凄楚楚地呜咽,云雀和燕安楠皆是浑身浴血,沉默地等待妇人的决定。时云起的娘亲胸膛起伏了一轮,随即扭头对燕安楠道:“楠楠,刀给我罢。”时起光此时才觉察到了不对,他此时山穷水尽死路一条,也顾不上什么从容体面,凄厉地尖叫起来:“你敢!贱/人,你敢!!!”时云起的母亲双手握着燕安楠的一柄弧刃刀,她没握过这种杀人的兵器,手势生涩,却不在发抖。时云起的母亲静静地看着状若癫狂的时起光。“我可是你夫君!!!”时起光嘶声大叫道,“你不帮着我,却帮外人!!!”时云起的母亲眉毛都没动,眸光漠然而悲悯,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怜的小/畜/生。时起光终于害怕起来,他终于开始害怕了:“……三娘,你知道,这些年我寻你们母子有多苦……”飒!时起光一窒,既而惨声哀嚎!细小的血珠泼了妇人半脸,时云起的母亲面不改色,继续劈下了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这些是云起、云存、云生、云荷,还有幺妹的。”时云起的母亲轻轻道,“我知道你没断气,听着。云起做了大英雄,风风光光地去了;云存把药给了弟妹吃,自己遭了瘟疫,也去了;云生想把自己卖给人牙子换药,结果半路上遭了人抢,被打得不成人形,也去了;云荷本就体弱,没熬住,也去了;幺妹去找姐姐,被野狗叼了去,也去了。”“除了知事的云起,他们生前,我都没说过你一句坏话。结果你做了什么?——我看着都觉得可怜。”时云起的娘亲猝然惊醒,说得再多,这个男人也听不懂的。妇人心情平静,笑容慈祥:“——那看好了,这一刀,是我的。”不、不、不——!!!时起光目眦欲裂,火红的刀光在他眼中无限放大——哗!..云雀俯身仔细查看了时起光的心脉,确定这人已经死透了,这才抬起脸来。时起光的娘亲遭受了太多的痛楚,满头银丝、形容憔悴,不像是时云起的娘亲,倒像是时云起的祖母。但是她笑起来,倒是和时云起一模一样。妇人揩干净了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被手帕包好的糖:“大师傅,吃糖么?”云雀怔愣地接过,惊觉自己与时云起初见时,后者也是这样笑着,递给了自己一包用干净帕子包好的糖。云雀长长的睫羽眨了眨,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多谢。保重。”..“——云雀!!!”云雀闻声回归头去,正好撞进了薄磷的眼睛。薄磷刹住脚步,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把自己造成这样了?云雀跟时起光激斗过后,全身上下何止狼狈,女孩子披头散发、全身挂彩,眼神却还是清清亮亮的,一动不动地盯着薄磷看。云雀背着手,突然发问:“你什么时候的生辰?”薄磷啧了一声:“爷永远芳龄十八,才不过这种烦人的日子。”云雀歪了歪了头:“唔……那好吧,换一个。”换一个?薄磷一头雾水,刚想发问,结果云雀抢在前头,截断了他的话茬:“薄磷,我给你个宝贝,你嫁给我吧。”薄磷:“……”云雀以为他不乐意,又开始补充:“是大宝贝!”薄磷:“……”薄磷终于缓了过来,一言难尽地摆手:“……小姑娘,你知不知到嫁娶是什么意思?”云雀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藐视了:“噗噗噗!我不仅知道成亲,我还知道要做——”薄磷赶紧打断,以免云雀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行行行,云大偃师学识渊博,薄某甘拜下风。”这男人磨磨唧唧的,云雀不耐烦了:“噗!你到底答不答应?”薄磷继续磨叽:“……我占的便宜好像太多了,请问大偃师,我要做什么?”云雀咬着手指想了想。云雀眼睛一亮:“做牛做马!”薄磷:“……”宝才,我真是捡到鬼了:“……姥姥,详细点。”云雀指指点点:“嗯,你每天要给我煮芝麻汤圆,我还要吃流心小糖包,夏天还要吃奶淇淋,晚上饿了你得给我煮好吃的。”薄磷毫不留情地:“驳回,这么吃下去你就是云雀球了,三百斤的那种。”云雀怒道:“那我娶你干什么!要你有什么用!噗噗噗!”男人,不行!薄磷:“……”云雀扭头就走:“那我去娶别人!”薄磷怒道:“你走一步试试?”云雀也生气了:“我走一步怎样?”薄磷厉声道:“哥就跪下来求你!”云雀:“……”云雀得意地回过头来,冲他一翻白眼:“噫,你好幼稚哦。”薄磷本来想掐云雀的脸,结果女孩脸上一道大咧咧的血口子,薄磷无处下手,只能忍住了:“……小姑娘,嫁给你是不可能的。”薄磷猝然伸出手去,摁住了云雀企图拔/出的刀,顺势把人捞进了怀里:“——娶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云雀被薄磷按住了蓝桥春雪的刀柄,腰身受制,分外不爽:“你油腻!我不嫁!”薄磷悠悠地一挑眉毛:“哦?那这刀还给我吗?”云雀:“……”这人好讨厌!!!噗噗噗噗噗!!!云雀把蓝桥春雪往薄磷怀里一捅:顶你个肺!薄磷脸色一变,倏然蹲了下来。云雀:“……”云雀有些犯嘀咕:“别装,我还没倒呢。”薄磷没说话,继续蹲在地上。云雀看了看自己的手,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力度了:是不是刚跟时起光打完,不小心下了杀手?——云雀赶紧蹲了下来:“哪里伤着了?”薄磷痛苦道:“你听。”云雀侧耳听了听:“……什么?”没有啊?薄磷继续痛苦:“你再听。”云雀侧耳仔细听了听,一头雾水:“唔噫?没有。”“那就对了。”薄磷点头,“毕竟父爱无声。”云雀:“……”云雀刚想喝令罗雀门,让薄磷切身体验一下什么叫父爱如山,下颌突然一凉,那是薄磷的手指。——他的亲吻却是热烈的。作者有话说:本章解释了女主“罗刹鬼骨”之名的来由,与说第二:九刀(下)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