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磷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大受震撼:我,草。云雀一行人本来站在墓葬的青石甬道里, 甬道两侧皆是诡异艳丽的壁画, 煌煌的长明灯缀成了灿灿的一行,跳动的烛火摇曳出千般阴影,画中人的脸显得更加鲜活而震怖。“……”陈默恂呼吸不由一窒, 向后退了一步,“我眼睛出问题了吗?”白潇辞一语不发, 寒江沉雪骤然出鞘, 眩开一道灿目的十字。——这些壁画上的人,都在哭!随着两行殷红的血泪沁出云雀的眼尾,画中人整齐划一地扭曲起五官 , 这是一副极端痛苦的表情,两道殷红的细线流溢出他们的眼睛。“……”薄磷抖了抖手里提着的云雀, 没什么太大的效果, 女孩子似乎是被什么魇住了,“我觉得我们该溜了。”咚!咚!咚!有重物凶狠地撞击大地,整个甬道都在战战着摇晃!墙屑簌簌而下,烛火哔剥晃动, 涔涔的寒意灌入了甬道内——砰!砰!砰!整齐划一的巨响接连炸起,好似万鼓齐声轰鸣, 气势雄浑、来势汹汹,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陈默恂侧耳细听, 不确定道,“行军声?”——这也太扯了, 这里可是雪山下的远古陵墓, 还能听见行军的声音?“行什么军?”白潇辞匪夷所思, “阴兵借道吗?”薄磷淡金色的眼睛惶惶地缩成了一点:“辞儿,你这小嘴还真是开了光。”一行整齐的队伍赫然出现在甬道的尽头,空气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盏悬浮于空的冥火;鹿砦大盾、流穗大纛、青铜战马,披盔戴甲的兵马俑们整齐划一、动作别无二致,凛凛的锋寒交织成了一张腥气森然的网,向云雀一行人汹汹笼来!这个场景太过恢弘、壮阔、匪夷所思,在场众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油条,俱是一脸震撼我妈的表情。薄磷嘶了一声,发现了一个更惊悚的事实:“你们看那个将军……”..主阵中央的将军一身白银铠甲,披挂猩红风氅,手提烈红长枪,威严御凌万象,身上升腾着的杀气如有实质,蒸腾着所有人的目光。“——这个将军,像不像盛昭缇?”..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继白潇辞小嘴开光之后,薄磷的嘴也像是开了光——薄磷这厢话音未落,战阵中央的将军猝然抬起眼来,属于眼睛的两窟孔洞里喷薄着诡绿色的冥火!薄磷向来对美女过目不忘,眼下还是顽强地认出了人:还真是盛昭缇?!!“你说这人就是‘惊龙狂骨’盛昭缇?”陈默恂匪夷所思道,“那现在如何是好?叫她一声她会答应么?”现在的情况太过怪诞不经,伶人的戏本子都不敢这么编,薄磷人也看傻了,叫她?这要叫什么?“将军别开枪是我”?白潇辞忍无可忍,实在受不了这俩磨磨唧唧的玩意了,白大公子直截了当道:“跑还是打?”吱呀——力拉弓张之声随即响起,几人皆是浑身一凛;兵俑们挽弓如满月,密集的箭雨交织成一道生腥的樊篱,向云雀一行人兜头罩下!“个人觉得,”陈默恂喃喃,“跑不掉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薄磷、白潇辞、陈默恂、仇牙、外加一个暂时报废的云雀,虽然人数上凑不齐八个,但至少排面上是够了。炫烈的白色猝然吞没了巨阔的墓室,薄磷迎着劈头盖脸的箭雨猝然出刀,“蓝桥春雪”犹如一条狂龙咆哮着脱鞘,刀光如惊雷、似疾电、若飞瀑,满场箭雨被他一刀横切而开,青铜箭矢被暴烈的刀风所卷缴,一时间纷落如雨!“薄九刀”如今风华更胜往昔,薄磷右手抄着云雀,左手倒提佩刀,身形飒沓如流星,犹如快刀断开水流,汹汹然冲进了军阵之内!喀拉拉拉——幽蓝的冰棱冒着雾白色的寒烟,刹那间结满了整间墓室;白潇辞几乎与薄磷同时出刀,一左一右杀向了军阵!比起暴如狂龙、势如激雷的薄磷,白潇辞的风格禅意而静谧,连刀刃撕开风的呼啸都如此写意,形同琴弦被春水惊颤出的悠扬吟哦。“寒江沉雪”仿佛一道林间飞瀑,在墓室内流溢出几道圆润的滚弧,刀刃安静地收割下途经的性命。薄磷大开大合、力破万钧,白潇辞悠容淡逸、网罗万物,师兄弟看似风格迥异,杀招却殊途同归,各分“风卷尘息刀”一半的风光。天下数一数二的刀客冲杀在前,“千军万剑”陈默恂的压力顿时一轻。小陈姑娘悬立于墓室后方,白皙柔嫩的十指绽放如兰,“秦王陵”剑匣轰声如雷,掠出的每一道飞剑都像是颜彩各异的闪电。陈默恂一时监督整个战场,管控混战局面,二来是——小陈姑娘抬起猩红色的眼睛,遥遥望向那战阵后方,不怒自威、霸气无畴的身影。盛昭缇稳坐中军,面无表情。她没有发起任何进攻,安静得像一尊雕塑,眼窟里跳动着两窟鬼气森森的火焰,在两旁长明灯的映衬之下,更像一尊凶诡怪异的兵俑。陈默恂冷冷地与她对视,你到底要做什么呢?云秦武力的巅峰、一代名将盛昭缇,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出现在华胥秘境下的雪山古墓里,变成了这副模样?..啧,见鬼了。薄磷反身一脚直接踹断了一具兵俑的脊背,旋身横扫的一刀回山倒海、鹰撮霆击,薄磷这招打出了具象化的刀风,俑身爆碎、断裂、飞溅,在朱砂红的梅花花瓣间纷落如雨!兵俑身体为青铜材质,动作却凶猛灵活,也不知是哪门子的机关巧术,饶是薄磷自己提刀来切,仍然觉得颇为吃力。薄磷眉毛一皱,这不成,很扎手。先别说他们几个能不能削完这么多的兵俑,在场谁能打过盛昭缇?当日炎虎关北门一战,盛昭缇惊才绝艳的一枪,直接重伤了银海冰蛟形态的应龙,当场击杀了大元帅苏丹尔答!——这是什么概念?换而言之,盛昭缇如今的实力,一枪下去可以重伤铁无情,再当场击杀薄远州!“雀雀,”薄磷再抖了抖手里的云雀,“你得醒了……”薄磷呼吸陡然一窒。盛昭缇动了。雕像似的女将猝然转头,眼窟里的两盏碧火,冷冷地盯住了薄磷!薄磷心里如坠冰窟 ,下意识地抽身后撤,但盛昭缇的长/枪后发先至,三棱枪尖在烛火下眩出一道耀目的十字,猛地挑开了薄磷的喉咙!白潇辞大惊道:“师哥——!!!”..云雀朗声唤道:“薄磷!!!”没有回应。云雀倒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巨变,她之前的心神被壁画摄住,也不知怎么就挣脱了出来;但此时异变陡生,没等云雀的神识归位,盛昭缇的神识乱流汹涌而至,云雀的意识好似风逝浮萍、骤雨梨花,瞬间被这股劲流卷了进去!云雀烦躁地鼓起了自己的腮帮子:“……”噗噗噗噗噗!有完没完?云雀举目四望,入眼云烟绚缦,光怪陆离。这是灵子无序组合下的发光效果,之前在北门战场,云雀误入死妄海,已经见识过应龙的神识乱流了。紧接着,她听见了哭声。绚丽的云霞骤然有了次序,整齐地分列在云雀两旁,共同构筑起了一道如梦似幻的长廊;云烟里开始浮现出清晰的图画,这是盛昭缇戎马峥嵘的一生,或壮阔、或瑰丽、或凄绝、或静好的画面,从云雀身旁匆匆掠过。逝者如斯夫。原来盛昭缇的神识乱流,长这个模样?云雀听薄磷说起过,神识乱流的模样,和神识主人是相似的。应龙的神识支离破碎,情绪强烈,乱式雷动不动就劈一个,随时准备杀了云雀助助兴——说明这位应龙大萨满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而盛昭缇的神识乱流却井然有序,看来军旅生涯中的秩序和铁律,已经烙印进了这个女将的神魂里。哭声越来越清晰,云雀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人影。——居然是两个盛昭缇。..两个盛昭缇。一个幼嫩,一个成熟;一个清纯,一个妩丽;一个荆钗布裙,一个银铠红氅;一个农家小女,一个边关猛将。丫鬟盛昭缇坐在地上,灰头土脸,面黄肌瘦,放声哭泣。女将盛昭缇单膝跪地,表情淡然而哀伤,抚摸着丫鬟盛昭缇的头顶。这个画面离奇又哀艳,云雀一时间惊得呆住,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神识乱流里,看见神识本尊出现。女将盛昭缇回过头来,她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娇得英姿凛凛,艳得凄怆宏阔,边关冷月是她的铅粉,壮士热血是她的胭脂。盛昭缇开口:“为何?”她抬首向天,神情悲楚:“为何苍天,这般待我?”“我盛昭缇一生,步履维艰,风僝雨僽,也从未怨天尤人……”盛昭缇喃喃自语,“我为国尽忠,为民履命,也无一日懈怠。”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为何?”——为何命运,这般待我?!!!哗!一声仇恨的、悲苦的、凄绝的叫喊冲出她的喉咙,犹如一道烈烈的血箭,飕然射向无尽的云巅!!!这声叫喊几乎能撕裂云雀的神魂,盛昭缇站在熊熊燃烧的黑色烈焰里,身后是万丈高的巨大阴影,女将双眼空空,血泪潸潸,语调木木:“为什么?”..为什么父母会丢下我?为什么二哥会出卖我?为什么应龙会欺辱我?我可有做错过什么事?我可有辜负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不公?!!!..猛风拔地而起,气旋四下飙射,云雀几乎瞬间就被吹飞出去,而盛昭缇的身形转眼就至,一枪挑向云雀的胸口!盛昭缇入魔了!!!云雀心神巨震,她感同身受。当日诛天之战,自己在尸山血海里,一拳击碎了天眼——那个状态和武力,是云雀难能企及的巅峰,很大可能就是在巨大的痛苦和仇恨下,丹元火焚烧了自己的意志,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走火入魔”!云雀头皮发炸:以寻时雨当年的状态入魔,尚能一拳击碎了天眼;如今盛昭缇这等巨擘入魔,得是何等拔山举鼎的威能?此时情状不容云雀多想,一道淬烈的银虹飙射而出,那是云雀疾弹迭卷而来的神识,锵然撞上了盛昭缇的长/枪枪尖,两厢锋寒交击,骤然炸起了一目星花火粒!喀!喀!喀!云雀愣了一下,这什么声音?云雀的神识正面撞上了盛昭缇的枪尖,居然发出了银镜碎裂的声响——不可思议的裂纹在云雀的神识上疯狂蔓延,盛昭缇旋身回枪一挑,飒然突进的一枪如同蛟龙探海,当场把云雀的神识击得粉碎!什么?盛昭缇……仅凭一枪之力,居然击碎了神识?灿亮的银色光点爆溅开去,这一下同样击中了云雀的死妄海,这等内伤非同小可,一股血箭当即蹿出了云雀的喉口,云雀整个人被这一□□得横摔了出去!入魔后的盛昭缇无法思考,敌我不辩,更别说对突然出现在神识乱流内的云雀手下留情。云雀鲜血滚溅着倒摔出去,盛昭缇的身影犹如一道烈红的火暴风,后发先至地截住了云雀的背后,枪尖眩出一笔杀势凛凛的锋寒——云雀拧腰旋身、攥起一拳,正面对撼上了盛昭缇:“——冤有头债有主,你打我做什么?!!”作者有话说:这个市场我是伺候不下去了,感谢各位慧眼识珠,墙角作者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