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烦今晚难得没事, 决心要把这一个月的公粮全给补上。小竹筱被他闹到半夜,忍无可忍地在他背上挠出了好几道血印子, 连拉带扯地把楼烦赶下了床:“我不要理你了!”小竹筱本就生着一把吹拉弹唱的好嗓子, 如今被泡得发软发绵,毫无威慑力,小竹筱想了想, 又把枕头扔出去:“走开!”楼烦没躲,小竹筱的力气能有多大, 他还不至于闪开, 默默用脸接住了:“……”楼烦大概是苏罗耶第一个被宠姬赶下床的大狄银,他抱着枕头在地上萧萧索索地坐了一会儿,又狗狗祟祟地爬上了床。小竹筱瞪他。楼烦真诚地:“太冷了, 我身子虚,受不住。”小竹筱:?楼烦就算被李拾风重伤, 整个人确实清减了几分, 但苏罗耶的体格优势摆在那里,楼烦虽然不如手下的力士那般肌肉贲张,但也精悍健硕,凛冽的臂膀线廓像是白虎的脊背, 蓄满了磅礴的威势与力量。小竹筱:“……”不要脸!楼烦得了便宜卖乖,臂膀从后向前, 把小竹筱圈进了怀里。小竹筱被他醇厚冷冽的气息一裹, 恼怒地踢了他几脚。楼烦捂住被踢中的地方:“骨裂了, 我输了。”小竹筱:“……”她习惯了,这男人一直挺幼稚的。秋夜寒凉, 更深露重, 小竹筱能感觉到他的吐息, 温温地扫过自己的锁骨。楼烦睡眠很浅,长年失眠,不服用药物无法入睡,如今却慢慢地改过来了。小竹筱就是他的药物。小竹筱望着帐顶 ,心里突然蹦出一个词,“贫贱夫妻”。当然,他们现在不贫也不贱,楼烦的位衔换作云秦的官阶,那也是从一品的武官。把苏罗耶的大狄银和他盛宠无度的宠姬,说成是贫贱夫妻,未免也太不识趣。但是……要真是就好了。楼烦已经睡着了,楼烦的睡相一直很安静,这个角度看居然还有些阴柔秀气,似乎谁都能伤到他。小竹筱抚过楼烦银白色的长发,看着他的头发在自己指尖流泻,像是水银一样逃逸进阴影里。王/八/蛋。小竹筱没来由地难过起来,……王/八/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对她这么好?搞得好像她会真的……会真的……会真的喜欢上他一样……小竹筱的眼泪惊动了楼烦,楼烦梦中猝然惊醒,下意识地按住了枕下的佩刀:“怎么?”小竹筱低声呜咽起来,不由分说地推开他。楼烦吓了一跳,甚至回头看了看床外:“到底怎么了?”他撩开小竹筱的鬓角,凑过来端详她的神色:“做噩梦了?”小竹筱张了张口,哽咽着道:“我梦见你死了。”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云秦人的手里……会死在我手上。楼烦低声笑了起来,小竹筱被他笑得浑身发冷,楼烦突然凑了过来,是一个很轻的吻。“我死了,你就能回家了,不应该高兴吗?”..小竹筱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寒冷从脚底攀上脊椎,瞬间冻住了她的心跳:什么?等等,等等,等等……什么意思?这是在诈她,还是说……楼烦叹了口气,指骨顶起她的下颌,两人的目光在黑暗里对接。“李拾风不是好人。”楼烦把小竹筱拥入怀中,声音几乎是温柔的,“我也不是。”小竹筱喃喃道:“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李先生的内细?为什么?为什么还容许我在你身边,甚至还能自由进出你的大帐?小竹筱震骇之下心思电转,楼烦并不是那种极端傲慢的人,如今炎虎关久攻不克,小竹筱的情报可是起了三成的功劳。为什么?小竹筱自然不信楼烦是那种色令智昏的男人,她长得本就不算国色天姿,而且跟楼烦也不算情根深种,楼烦喜欢的小竹筱早就死了,她只不过是个恰好同名的替身而已:那是为什么?楼烦叹了口气:“你觉得,我真对别人的国土有兴趣?”小竹筱睁大了眼睛:“你……”“我只想回家。”楼烦神情阴郁,眼神寒凉,“苏罗耶的民生,已经支撑不住女帝扩张的野心了。我更关心百姓有没有充足的牛羊和丰茂的牧场,云秦的土地适合农耕,而不是放牧,与苏罗耶本就不相适,我要这些城池来做什么?”这些话一旦宣扬出去,那就是要杀头的谋反之语,小竹筱惊诧万分:“你明明……”你明明带着十万铁骑南下,进犯云秦的第一战是你打响的——楼烦胸腔震了一震,是一声冷如细雪的轻哼。小竹筱抬头看着他,楼烦睫羽银白,眼瞳幽蓝,脸上没什么表情。小竹筱猛地惊觉,自己始终看不懂楼烦。..哗哗哗——!晦色的密云把天空压得愈来愈低,湍急的骤雨恍如飞泉流瀑,漫山遍野的秋色都像是被水打湿,绚缦的颜色各自深了一层。西北本就不是云秦发达处,城池星星寥寥,大部分都是这种荒无人烟的郊外。大西北是山连着山的地界,养着一窝又一窝的土匪,苏罗耶虽然占领了西北大部,但没有把爪牙向着荒郊伸手的意思——对付云秦官军就够头疼了,剿匪这种麻烦事倘若没必要,苏罗耶是绝对不回去做的。也就是说,这片地儿就是苏罗耶的管辖死角。薄磷一行人在约定处领了车马,便取道土匪的快乐老家,一路向南行去。云雀、狐丽、绵绵坐在车内,薄磷、白潇辞、盛临城在外骑行,薄磷坐在车前控驭着两匹枣红大马,白潇辞和盛临城一人一骑,把马车夹在中间。这个阵容,想被劫都难。“雨急路滑,”盛临城沉声斥道,“绵绵,不许胡闹。”绵绵本来在车厢咯吱云雀,女孩子们嬉闹地嚷成一团,此时绵绵吐了吐舌头,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又从车窗探出头来,向盛临城比了个鬼脸:“嘶嘶嘶!”盛临城嫌她丢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幼稚。狐丽斜托脸颊,眸光流转,笑得不怀好意:“绵绵还真是把小盛将军吃得死死的。”“那是,”绵绵骄傲地抬头挺胸,龙尾巴甩得格外欢快,“我每天晚上——”盛临城怒道:“绵绵!”薄磷扭头忍笑:“……”白潇辞咳嗽了一声:“……”绵绵万分委屈:“你凶什么凶!就你嗓门大!嘶嘶嘶!”盛临城被这玩意气得高血压:“……”云雀这人坏得冒泡,偏偏还要问下去:“每天晚上怎么了?”薄磷表情淡然地从车帘外伸过手来,把云雀的小脸掐住:“蔫坏玩意,差不多得了。”云雀怒道:“噗噗噗噗噗!”白潇辞和盛临城同时鄙夷:“……”秀给谁看呢,好像谁没老婆一样。..唯一没老婆的半枯翁端坐在马车后端,表情淡然地闭目养神,仿佛是一座石像。云雀和狐丽都很默契地不去打扰他老人家,但绵绵生性活泼,哪儿都要凑个热闹,如今打开了一盒桂花糕,吵吵嚷嚷地要让所有人都尝上一口:“这个是绵绵做的,大家都要吃哦!”薄磷上了年纪,经不起绵绵那么闹腾,脑瓜子都嗡嗡嗡的:“小将军,你怎么受得了她?”盛临城面无表情,咬牙切齿:“我一定好好说她。”白潇辞插口道:“男人,要有家庭地位。”薄磷冷笑一声,用刀鞘捅了这玩意一记:“滚,你能有什么家庭地位。”白潇辞:?——还真以为我不敢在云雀面前揍你?..人一多就热闹。加之众人共同经历了华胥秘境一难,彼此都交心许多,一路上虽然颠颠簸簸,倒也不无聊。雨过天晴,空山如洗,女孩子们都要出来晒太阳,绵绵骑着盛小将军的神骏,嘚嘚嘚地跑在最前面:“呀呼——!!!”盛临城坐在马车车顶,无能狂怒道:“小心点!!!摔着了活该!!!”狐丽乐得不行:“绵绵真是可爱。”白潇辞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你也可以……”狐丽咬着翡翠烟管,波光流转的瞳仁打量了他一眼。她本就是顾盼生姿的大美人,一颦一蹙都是无畴的艳色。狐丽呼出一口白雾,皮笑肉不笑地:“白大少侠原来喜欢活泼伶俐的小姑娘?”“?”白潇辞莫名其妙,也不知道狐丽吃哪一壶的飞醋,“我不是,我没有。”狐丽淡淡地:“我是老姑娘了,比不得绵绵,老是占着白大少侠的眼。”白潇辞:?白潇辞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你要是愿意,我只看着你。”狐丽:“……”这男人怎么没羞没臊的,谁要他哄了?..薄磷看了云雀一眼。云雀吧唧吧唧地吃桂花糕,丝毫没有要搭理她夫君的意思,末了发现薄磷在看她,护食地把桂花糕藏到身后去:“不许抢我的,噗噗噗噗!”薄磷:“……”行,哥连桂花糕都不如!..绵绵陡地拽住了缰绳,骏马扬声长嘶,盛临城被她吓了一跳:“胡闹!这里是山道,不许——”薄磷也受不了盛小将军了,绵绵又不是真是一般小姑娘,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龙女,龙族向来堪称“钢筋铁骨”,别说堕马了,人家绵绵就算从炎虎关城头跳下去,能剐下一片鳞片来,薄磷今天就当众表演倒立打云雀。而且你啥时候那么怜香惜玉了,当初你怎么揍云雀的你忘了?绵绵睁大了竖瞳,惶惶地喊:“不是,前面有……”……一座,小镇?作者有话说:以后稳定更新啦!一天参商,一天拷问者对古风/权谋/强强有兴趣的,看看预收《疯臣》呀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