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眼睛陡地一亮, 清脆脆地叫道:“云雀姐姐!”剪女阿镜心头倏然发紧:——什么时候?这个女人,到底、到底、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的?云雀披风带雨而来, 雨遮幕篱投下沉沉的阴影, 清丽姣娆的面孔晦暗不明。——唯有她那双寒潭一样的冷眼,仿佛是燃烧着的翡翠,又恍若坟冢前荧荧的鬼火:“姜家人, 别来无恙。”剪女阿镜脸色一变,不详的阴冷镊住了她的喉咙, 要逃, 要逃,现在一定要逃——眼前的云雀一身清绿的大袖衫,好似一株默立在风雨里的素荷, 明明是清新雅丽的少女颜色,但是她的气质过于冷淡森严, 整个人几乎与这场深山寒雨融为一体。剪女看得分明, 这个女人好像是从九幽地狱爬来的千年恶鬼,周身上下都冒着乌黑的阴司鬼气,幽深的气息压是按也按不住的凛凛杀气!江湖,向来是最服从丛林法则的地方。剪女阿镜心中陡然升起一个预感, 清楚而明晰:——这个女人,会杀了我!唰!一道炫光骤撞疾闪而过, 淬烈烈形同贯日的银虹, 那是云雀快到不可思议的神识, 倏然刺向了剪女阿镜——叮!!!云雀的神识恶狠狠地撞在了阿镜面前的银色巨镜之上,脆生生的金石相撞声越拔越高, 好似筝琶之声弹至断弦, 从清脆玲珑直至尖锐凄厉, 震**出了令人牙酸不已的锋锐弦音!喀拉拉拉——六面飞天云镜陡地排成了整齐的一列,云雀的神识与镜面相交之处,蛛网裂纹疯狂地向四面蔓延开去!啪!第一面镜子破碎!猛风大起,炮车云生,云雀逆风而立,眉眼冰冷,衣发怒张,眼瞳里跳动着森然寒冽的银色烈火!她既是风雷,她既是火焰,她既是地狱!!!啪——!六面飞天云镜被云雀的神识一记贯穿,好似一道穿云之箭直刺九霄,亮得如同天降雷殛,怒得仿佛劈天洪荒!剪女阿镜十指怒张,如兰绽放,她结出了一个繁复又优美的手印,无数碎裂的镜片一同发力,云雀的神识被这些镜片反复溅射、拆解、削弱——六面飞天云镜以碎裂的代价,抵消了云雀这鬼神难当的一刺!云雀厉声大喝:“秦广王——!”剪女阿镜心下一愕:“你……”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十殿阎罗可是傀儡派的绝技,云雀只是个时家人而已!“没什么不可能的。”云雀嗓声细脆,声音冷淡,好似一把锋利的细刀划在镜面之上,剐削出笔直的纹路来:“你们姜家人应该早就死绝了,现在不还活着吗?”剪女阿镜脸色猝地一冷,像是被冰雪冻至寒青的一具尸。她本就肤如白玉,唇色浅淡,冰一样的美人,不屑于外露太多的妍丽。但此时阿镜的脸色差得骇人,好像是子夜前来索命的森罗厉鬼:“放肆!!!”你根本——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剪城姜家,欺君罔上,清嘉年间,全族论以极刑。”盛临城歪着头回忆了片刻,这个老实孩子从不会看人脸色,他觉得难以理解,便问出口了:“你们怎么还活着?”——不是吧,居然还没死?剪姥姜白氏:“……”老夫人睁大了眼睛,嘴唇哆嗦了半晌,她是教养良好的高门贵女,从没见过盛临城这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一时间居然骂不出什么来:“……放肆!”“?”盛临城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区区民窑,乌合之众耳,青/天/白/日公然行凶,到底是谁放肆?”姜白氏:?一旁的狐丽和白潇辞都听不下去了,白潇辞身负重伤,气息奄奄,没这口气吐槽他;狐丽的悲伤一扫而空,只能强行扭过头去,不笑出声来:“……”盛临城和盛昭缇一个德行,真不愧是母子,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他最讨厌装/逼的人,尤其是一边干着不入流的事儿,还一边觉得自己优雅高贵的装/逼/犯。盛临城出身行伍,没觉得江湖中人都是泥腿子已经是对薄磷他们最大的尊敬,他对那种江湖名号相当当的高手,其实真的没有多大的概念。倒不是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盛小将军接触的武力值都太过逆天:“惊龙狂骨”盛昭缇、“千卦百算”李拾风、苏罗耶大萨满应龙、苏罗耶大狄银楼烦——哪个不是战斗力天花板的巨佬人物?在盛临城面前装/逼,除了薄磷成功了之外,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好下场。-------注:磷哥暴打临城在《说第六十四:角声满天秋色里(中)》,值得回顾,不要错过。-------“黄口小儿,张狂太过!”姜白氏宽大飘逸的宫装衣袂飞舞开去,仿佛一朵瑰红重紫的花朵砰然盛开。之前际地蟠天的红线通通化为了烙红的钢制长条,如同千万条烫红的长蛇在凌空恣肆狂舞;它们彼此交错、纠缠、延展,向着盛临城疾弹迭卷而来!剪城机关.金蛇狂舞!盛临城:“……”盛小将军有个秘密,他怕蛇。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名字里带两个“绵”字)(没有特指的意思)化作白蛇悄咪咪地爬上盛小将军铺盖的时候,盛临城没厥过去已经算是极其坚强了。当然某位不方便透露姓名的绵绵霸王硬上弓、强扭瓜为甜的恶霸做法实在太过可恨,此时情况危急,按下不表。好在这些钢条名虽如此,但长得确实不太像。盛临城抬手一招,当空一握,硬生生地抓住了烙红的钢条!姜白氏陡然一惊,从来没有人胆敢抓住她的“金蛇”,先不说这些都是削铁如泥的利刃,光是表面温度就足以把人体皮肤烫糊!但姜白氏深居简出,没见过边军功夫,自然不知道身为虎狼之师的靖安府,战字旗的将士淬体法身到底有多强悍!盛临城弓身拔背,气力陡发,他抓着烙红的钢条,肌肉绷成了凛凛一道,——硬生生地把剪姥姜白氏拉扯了过来!这个后生……剪姥姜白氏心下大骇,仓皇放手,狂舞的金蛇猝然一亮,等灵子火焰熊熊燃起,诡蓝色的火光幕天席地,蒸腾着这一场凄清杳茫的密雨。盛临城也知这金蛇的厉害,在剪姥姜白氏放弃的瞬间,他也抽手飞身而撤。咻!一道明灿的闪电从天而降,纵切、横斩、斜劈,纵横来去的诡蓝烈蛇静了一瞬,既而被斩作上百截有余!一道窈窕矫健的身形御风而下,正是绵绵:“我来帮你啦!!!”盛临城:“……”绵绵鼓着腮帮子:“什么嘛,你不感动一下?”盛临城扭过头去,假装世间没有这个活物。绵绵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剪姥姜白氏心神巨震,连“金蛇狂舞”被废成上百截都顾不上:“你是……铁无情的后人?”霸下铁相?盛临城莫名其妙:“我不是。”虽然我娘是他徒弟。“那这个金刚淬体,”姜白氏心绪激**,近乎哽咽,“你是在哪里学得的?”绵绵一翻白眼:“就不告诉你,略略略!”盛临城拍了绵绵一下,示意她不要胡闹,沉声答道:“——时云起。”时云起是战字旗淬体最强,战字旗所有将士的淬体法身,几乎都是跟他学的。剪城姜白氏哆嗦道:“……小云起?你、你认识三姐儿?”-------注:时云起,隶属靖安府战字旗,于《说第九十四:报君黄金台上意(上)》(章节号100)战死。三娘,时云起之母,于《说第一百零三:雪恨.六刀勾销》出场。-------诶?绵绵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她虽然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总之是熟人相见的意思:“你知道就好,那还不停手!”“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看见三姐儿的功夫……”姜白氏垂下眼帘,表情怅惘,“造孽……真是造孽……看在三姐儿的面上,老身也绝不能与你相斗。”绵绵刚想说一句“算你识相”,但姜白氏话锋急急一转,厉声喝道:“老头子,出来!”绵绵:“……”百里临城:“……”这剪城姜家到底是什么家风,打不过就摇人,还他妈摇两次!不过确实,剪城四神,应该有四个人才对,现在才是三个人而已……迟迟不出现的这位“剪翁鬼面”,到底又是何等强大的敌人?..喀喀喀!只不过这次没什么神兵天降,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绵绵吓得缩在了盛临城背后:“呜呜呜有妖怪!!!”盛临城默默偏过脸去,装作不认识她:“……”你是龙!哪有龙叫别人妖怪的?你这大脑袋长来究竟做甚,顶龙角的么?盛临城看着吱哇乱叫的绵绵,觉得可能确实如此:“……”姜白氏的头颅倏地震了震,角度极其诡异,像是运作不良的机关偶人;随即姜白氏的头颅“喀喀喀”地拧转过去,脸朝向背,后脑勺朝向盛临城和绵绵!绵绵吓得不轻,当即尖叫道:“好吓龙啊——!!!”盛临城槽多无口,满脸都写着冷漠:“……”那又怎么样,我觉得你比妖怪恐怖多了。..“哈哈哈哈哈……”苍老又妖诡的笑声响起,隐隐中还有可怖的和声,盛临城和绵绵俱是浑身一凛。姜白氏“后脑勺”,如今被撩开了其上干枯的白发,居然是张鸡皮老脸,是个老翁的模样:“老婆子,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就这几个小猫小狗,还折腾这么久……”喀!喀!喀!姜白氏的身体吊诡地扭曲了一瞬,身体佝偻、四肢萎缩,上一秒还是风韵犹存的深宫夫人,下一秒却是年迈苍老的干瘪老翁。那一身瑰红深紫的宫装也随即变了模样,似乎是什么精巧至极的机关,随着身体的变形,随之更改了样式,老翁身上挂着如此华贵的布料,好似灵堂摆着的寿衣纸人。“那就由我这个糟老头子……会会年轻人吧。”老人出手虚空一弹,盛临城立刻倒飞出去,撞碎了身后一堵高墙:“打完了。——女娃娃,到你啦。”作者有话说:临城只是在凡尔赛,他可喜欢这个傻媳妇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