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哗, 登时色变,这个女人干了什么?她方才……她方才——她方才一拳揍在钟少爷脸上, 直接把后者揍得飞了出去!乱风四起, 尘烟滚涌,云雀站在一拳之威激起的风旋之中,衣袂漫卷, 神色冰冷。云雀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是心里惊涛骇浪:唔噫, 这一拳居然没把他打进墙里去?她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这可是一拳打碎了天眼的手,如今她的修为精进,灵息深厚, 怎么力量反而减弱了?云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下恍然:——是因为, 有了身孕吗?她的力量, 被自己的孩子削弱了吗?云雀:“……”噗噗噗噗,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生孩子?..杜怜草大惊失色,她原以为云雀是个沉稳的老江湖,如今看来只是容易走神, 这姑娘明明是个凶性极大的杀神!“——多谢夫人,”杜怜草早想揍那玩意了, 但还是飞快地说明了情况, “但这里是沁园春, 您这等直爽恐会吃亏……这竖子乃新任小掌门钟灵秀之子,大长老‘罪业菩提’的曾孙, 您还是先避一避……”“避什么?”云雀莫名其妙, “人是我打的, 要是打了小的出来老的,那就一并揍了就是;我现在跑了,你和渡舟草堂的其他弟子就倒霉了!”杜怜草一愕,她见云雀气质阴郁,面相清冷,定是个凉薄性子,但如今一看,却确乎在为她这个陌生人着想。“你能救薄磷,那就是我朋友了。”云雀哥俩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没什么擅长的,就是会打架,我也想见识见识,这沁园春到底藏着什么高人。”绵绵在一旁起哄道:“就是就是!”盛临城矜持地点了点头,刚刚如果云雀不揍那厮,那就是盛小将军亲自下场了。只是盛小将军一贯有官兵包袱,不太好意思说出“别怂干他丫的”这种话来,只能默默点头表示盛临城觉得很赞。杜怜草:“……”杜小大夫掌握的信息有限,她没见识过这仨在炎虎关北门战场上的凶相,而且云雀、绵绵、盛临城在江湖上确实没什么名气,杜怜草只能认为他们是古道热肠的江湖儿女,初生牛犊不怎么怕虎。杜怜草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得一声苍老低哑的冷笑,不阴不阳地钻进人耳:“渡舟菩萨,好大的威风,钟少爷也是你打得的?”杜怜草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钟少爷身后居然跟着那尊魔神!..云雀:?云雀算是奇了怪了,这钟少爷青/天/白/日不做人,非要学狗当街狂吠,大家都是爹娘生骨肉做,你钟少爷又不是金镶玉嵌的,怎么就打不得?她抬眼望去,眼瞳银光骤然一闪,兀地锁定住了来人。这是一道漆黑的阴影,像是秃鹫或者老鸹,阴阴地立在树杈高处,通身冒着诡异的黑色死气。云雀:“……”云雀更加怀念薄磷了。薄磷少年成名,声慑江湖,武林中谈之色变的疯刀一把。若是薄磷在此,这玩意肯定又是另一个态度:云雀声名不显,绵绵龙女之身本是秘密,盛小将军人在军中,江湖没有他的一分席,在来人眼里,他们仨就是路边的小猫小狗,别说随意挑衅,骑上脸来撒尿也不是不敢。云雀摸了摸自己发间系着的清嘉孔方铜钱。之前她的九枚铜钱颇为唬人,在烟罗镇时给了红云五枚,此时只剩下了四枚,加上她背上一个硕大无朋的箱子,这派头更像是在民窑里打杂混日的小偃师。来人误解了云雀的动作,以为她在宣扬自己四钱的身份,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小姑娘,招子放亮些。虽然你年纪轻轻,有了四钱实属不易,但这江湖人外有人,沁园春可不是你撒野之地!”云雀大受震撼:“……”连盛临城都抬起眼睛,看看这二百五到底是谁:“……”绵绵一皱眉毛,一句“你这有眼无珠的老东西”还没说出口,被杜怜草截了话头。杜小大夫倒不知道云雀到底是几钱,她是真心实意地为云雀的安危担心,此时深深地敛衽一礼:“原来是‘枯木鹰’大侠。此事多有误会,……”枯木鹰不屑地打断她:“杜家丫头,几月不见,你倒是愈发放肆起来了!”云雀惊得目瞪口呆,杜怜草好歹是十二堂主之一,也是声名在外的“渡舟菩萨”,怎么到这人嘴里,反而是随意责骂的婢子了?这人好大的口气!杜怜草浑身一震,腰压得更低:“……”盛临城看不下去了。盛小将军一贯秉着官军的清高,不屑于插手江湖事,但他也没道理看着杜小大夫在这低三下四的——是个人都觉得憋气,而盛临城也不是什么好性子:“你,下来说话。”枯木鹰:“……”枯木鹰又惊又怒,他纵横江湖大半辈子,到哪里不是座上宾?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嘴上没毛的小辈如此唐突!盛临城倒真的没有挑衅的意思,他可是一进华胥秘境就把应龙杀了的主儿,向来人狠话不多(在绵绵面前除外),只是单纯觉得这老东西怪得很,偌大的空地不站,非要往树上一蹲:——对自己的身高这么没自信吗?与此同时,钟少爷旁边大呼小叫的跟班们终于回过了魂来,他们倒不敢真的上前拿下云雀,只能高声叫嚷:“鹰老爷子!可得替我们做主啊!!!”枯木鹰本来心有疑虑,他毕竟是老江湖,云雀刚刚那一拳,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四钱偃师能够打出来的。但是江湖上,除了星阑命行的“千军万剑”陈默恂,哪还有厉害的女偃师?——而且这群废物点心一起哄,他根本下不来台!正好,正好——枯木鹰心思急转,立刻有了盘算,杜怜草何等羸弱,又爱往穷人堆里钻,能遇到什么高人?这三个后生年纪尚浅,看来修为也就一瓶子底,正好捉了去炼丹!枯木鹰灵息一聚,鹰眼陡缩,他一下就找准了三人中,看起来最好对付的那个女娃娃,准备拿她开刀先!云雀大受震撼:“……”盛临城大受震撼:“……”这个老东西也是好胆识,一出手就找上绵绵了?..绵绵也没想到,她这条东海白龙,居然也会有今天,被认成三人里,最好拿捏的那只软柿子!倘若这里站着的是钟应悔,那条南海玄龙早就暴怒,想方设法也要把这人一戟打穿;但绵绵脾性素来是极好的,此时倒也不是很气:“我确实是比云雀姐姐弱,”绵绵反而颇为认同,“唔,我也打不赢大冰块,那就是我最弱嘛。”枯木鹰这边倒是不知道绵绵在想什么,这厢他一道炼气猝地击出,那可是十成十的修为压制;这是武林中常见的“论资排辈”的方式,因为修为这种东西是无法用天赋跨越的,就是日积月累下的成果,这也是江湖上老一辈经常用来敲打年轻人的一种手段:拳怕少壮,气看苍髯。但是——云雀怎么也想不通,这玩意怎么甫一出手,居然是跟寿命漫长的龙女比谁活得更长:“……”——枯木鹰这厮倚老卖老,也不是一天两天,看起来熟练得很;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踢上了铁板!绵绵的眼睛本是鲜血一样的液红色,此时瞳仁兴奋地缩成了诡异的窄线。——枯木鹰这道炼气陡地压来,隐隐中还有鹰隼锋锐的长唳,刺势磅礴、浑厚刚劲,反而让绵绵看清楚了对方的道行深浅:有点意思!绵绵宽大飞逸的裙摆此时兀地吹振开去,好似一朵素色小荷怦然绽放,那是绵绵裙摆下的龙尾,缴卷起了巨大的风旋!哗!绵绵不退反进,猱身而上!枯木鹰心下骇然,他这双鹰眼看得分明,这女娃娃居然以他的炼气为踏板,纵身一跃飞上了高空!这一刻的绵绵遮去了火艳艳的骄阳,通身泛出白银似的荧光;那是绵绵肌理上细小的龙鳞,在天光下泛出应有的本相来!绵绵骨架纤纤,身量细细,此时柔软至极地缩入了漫卷飞舞的衣袖之中,好似一条柔韧灵活的白蛇;一道苍劲而清越的龙吟纵贯天地,绵绵赤/裸的、狰狞的、不属于人类的龙形脚爪向内一扣,冷银色的龙爪锁住了一柄金光粲然的纤细长剑:东海白龙.山衔好月!咻——!空气震颤出尖锐的利啸,绵绵自凌空骤然变向,一道明灿的金色剑光骤撞疾闪而逝,仿佛是青/天/白/日里劈下的雷电,又好似舞姬飞抛而出的金色长绫;绵绵在空中用脚划出了一剑,这一剑把天光骤然斩为两截,枯木鹰所在的大树应声亮起一道金色长痕——咔!枯木鹰所在的这棵巨树也是苍天巨梧,起码有三人合抱粗细;此时绵绵一剑掠过,轻盈、宛曼、飞渺,而这棵巨树居然沿着金光所过之处,整齐平滑地裂为两截!枯木鹰心下大骇,他并不愚蠢,放眼整个云秦,也仅有东海白龙一家是以腿运剑!龙女!这是个龙女,还是个实力超卓的龙女!此时绵绵遮掩面目的斗笠被厉风吹飞,露出了峥嵘优雅的银色龙角来。枯木鹰如遭雷击,心神巨震,整个人拔地而起,仿佛一道黑色的暴风,就要往远处刮卷而去!绵绵龙都看傻了:“……”这老东西的厚颜无耻,远远超出了绵绵的预料:枯木鹰之前架子那么大、派头那么足,如今知道了绵绵的厉害,索性拔腿就跑了!“——”云雀脸色一变,“绵绵,当心!!!”他在诈你!场面甫一急变,绵绵资历尚浅,不由得松懈了几分;云雀这一嗓子拽回了绵绵的神思,绵绵耳力不俗,自是察觉了一道奇异的呼啸声——哗!绵绵拧腰旋身,长腿横架,脚爪扣住的金色长剑,锵然格挡住了一道玄黑色的锁链。锵然一声,金石轰鸣,两物交击之时竟如刀锋相击一般,激溅出了一目的金线流彩!不对……绵绵眉头一皱,不对,不是那么简单————不好!这下绵绵闪得格外狼狈,锁链被她的长剑一击,顿时产生了回旋之力;锁链另一端的弯刀反而猛地向绵绵刮卷而来,这显然是把吹毛断发的好刀,锋锐的月牙刀刃呼啸着与绵绵擦身而过,绵绵雪白色的鬓角被齐根斩断!盛临城兀地一凛:“——闪开!!!”绵绵一愕:“啊?”什么?心思单纯的龙女根本没看出来,或者根本没见过这等下三滥的机/关,刚刚她险险闪过的镰刀,此时兀地亮起了一道险恶的炫光——绵绵悚然:这是……雷/火/弹?枯木鹰在自己的命械上,安了雷/火/弹?轰!!!火风飚起,破片旋溅,绵绵全身龙鳞应激般地竖起。但这次黑/火/药的爆炸离她太近了,根本不是绵绵用肉/身所能抗衡,绵绵整个人被炸得倒飞出去,断裂的龙角从空中掉下来。盛临城目眦欲裂,飞身去接,云雀瞳仁一缩,脸色大变:“盛小将军,万万不可!”其实盛临城若是平日,一定能看出来的——绵绵被雷火弹所炸,全身焦黑了一片;但绵绵身上更多的黑色,是来自于另一只东西:杜怜草喃喃道:“九毒蜂?”是方才绵绵猝不及防,以剑堪堪格住锁链之时,顺着锁链爬过来的么?——如果盛临城此时去接绵绵,那么他也完了!云雀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梳骨寒飙射而出,强行拉住了盛小将军;与此同时云雀抬起右手,五指倏然一张,邻近草木被云雀的炼气强行催逼着变形,哗啦啦地变作无数柔软的木条,齐齐向着坠落的绵绵延伸而去,企图代替盛临城接住她——嗖!云雀如坠冰窟,那是枯木鹰的弯刀,居然又呼啸着折了回来!月牙形的利刃寒光凛凛,木条在弯刀下像是脆弱的纸张,弯刀横划出一道苍青色的轨迹,猛地切向下坠的绵绵!“既然你们如此无情无义,”枯木鹰冷笑一声,“那这条小爬虫,老夫就收下了!”..盛临城目眦欲裂:“你敢——!!!”..做人作恶可以,但不能作死。枯木鹰这般行径,显然是把路走窄了。这一瞬发生了很多事情。一道嫣红的炫光从天而落,仿佛是自天而下的陨石,锵然斩断了弯刀;与此同时,盛临城反手翻腕、陡地发力,长/枪“龙/战/于/野”震脱了包裹住它的绷布!盛小将军振臂甩枪,长/枪震出一声苍劲雄浑的咆哮,三棱枪尖眩出一道刺目的十字锋寒,仿佛蛟龙飞出重渊,龙战于野向着枯木鹰猛地刺去!天/行/枪第一:天军逆破.刺!盛小将军惊怒之下,这一枪居然打出了几分盛昭缇的神魂。一道明烈而耀眼的炫光横贯过长空,宛如潜龙咆哮、掠入长天,天/行/枪的霸道展露无遗,盛小将军的枪尖正好贯越了锁链上的窟窿,直接送进了枯木鹰的胸膛!这是边军的“天/行/枪”,在武林首次亮相。..“官家男人,”一道女声响起,“果然靠不住。”云雀抬头望去,正是那道嫣红炫光坠落之地。来人同样是烈艳的红衣,却自成一股衿贵与端凝;与狐丽相较之下,少了几分风流妩媚,多了几分幽雅冷艳。云雀惊道:“小陈?”——来人正是“千军万剑”,陈默恂!作者有话说:大家可以去复习一下盛小将军曾经清心寡欲的样子: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