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一软,差点踉跄倒在地上,然而森爵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箭步冲过来紧紧将我抱在怀里,片刻后他才皱起了眉,神色凝重,“我原本在母妃宫里,出宫门的时候看见芸儿,她说太后传召你,我便知道事情不妙。你若再迟三刻,恐怕我也只好去向皇祖母要人了。”他说的淡然,然而眸光却肃杀。这个男子,从来不会与我有关的事情上说笑。崇德城一诺千金,我原本寒彻入骨的心此刻似乎又再次回暖。上天或许对我并非十分恩待,不曾赐我双亲和睦平安岁月,但是他翻云覆雨的手,让我遇见了这个男子,已经是对我的格外眷顾。我扶着他的手,仰起脸来,面上却露出淡淡一抹微笑,安慰他道:“幸亏你没有去,否则太后心中恐怕又起猜疑。你放心,太后并没有为难我,只是说了一会子话罢了。”然而森爵似乎并不相信,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双腿上,“你真的无事,那你的腿怎么了?”“太后传召我,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哪有资格乘坐肩舆小轿呢,自然是走过去的。也怪我自己虚弱,其实不过才走了多久的路,竟然觉得双腿发麻。”我莞尔笑一笑,看着他担心的眉眼,轻声解释道:“这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太后传召你,是为了什么?”森爵扶着我上了马车,两人坐定之后,他才缓缓问道。我想森爵并不会不知道,只是神色清冷,似乎有很多话想和我说,然而却终究又还是沉默了下去。我伸出手去,抓住他袍袖下的手指,徐徐说道:“是为了凝碧郡主的事情,太后是袁氏人,自然要为自己的家族打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凝碧郡主是太后的侄女,据说很久之前,太后就已经属意要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你?我听说凝碧郡主长得极美,只可惜我无缘一见。”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森爵却沉下了脸,“当日太后的确说过这句话,只是我只当做是一句戏言,并没有放在心上。况且如今局势复杂,储君之位父皇绝口不提,几位皇子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否则便是谋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室之中的斗争,当真血雨腥风,父皇绝不会手下留情。”他的神色沉沉,就像是此刻夜色已经降临,晚霞夕照的光芒早已经被黑暗所吞噬,而我所能看见的,只有那一线黑沉沉的天空,我伸手放下了帘幕,只觉得心口澎湃。森爵伸手将我揽在怀里,我的头靠在他的手臂上,他沉沉的说:“当日在崇德城中我曾经允诺过,你必定是唯一的秦王妃,我也不会再广开后宫纳妾,一生一代一双人,我母亲很喜欢这句诗,父皇虽然疼爱母妃,但是他的一生中,不可能只有一个女子。我曾经暗暗发誓,我若是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就必定一心待她,不会再有旁人。”他的声音那样暖,不轻不重的传到我的耳朵里,只让人觉得心口都在发痒。然而我并没有回话,只是缓缓阖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森爵,当日在崇德城,我的确说过,但求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但是那个时候,我并未听你提起储君一事。”他的肩膀微微一颤,我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肩头,仰起脸来,“有些话,此一时彼一时也。如果是秦王妃,我的确不愿意拱手让人。(’小‘说’)试问天下女子,谁不愿意与自己所喜欢的男子互称夫妻,就算是死后,也可以同葬一处。”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哭,然而仰起脸来说了好一会儿话,却发现自己的眼眶依然是干涸的。只是神色却逐渐温和起来,“但如果是太子妃,或者是皇后之位,所图者大,只怕那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如果非要争斗,只怕还会连累你一朝兵败。”森爵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却摇了摇头,“长路太长,我并不争朝夕。森爵,寻常女子看重名分,而我更看重你一心所愿。”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孔,一路上摇摇晃晃,谁的手心还带着寂寞的温度,然而已经让我熏然欲醉。“你放心。”他并没有再说旁的话,然而即便只得这三个字,我也觉得心中惆怅,似乎已经无声无息的远去了。回到秦王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后院沉静而冷清,森爵与我告别,而石崇却站在一边等候。只是目光微不可觉的落在我的身上,转瞬又移开了。我也只装作没看见,芸儿扶着我回潇湘馆,森爵似乎有话要说,然而我却只是微微一笑,“今日我已经累了,你们有什么话,就自己去说,不必担心我。倒是你们晚上若聊得太晚,倒是要让厨房准备好一些点心。你们二人聊得兴起,只怕时辰都忘记了,还要宋管家多多费心。”宋管家虽然对我未必是真的喜欢,然而却是看着森爵长大的,听我这样说,脸上神色也和缓了不少,躬身道:“奴才记住了。”我向他颔首,“宋管家是府里的老人,我不过是个客人罢了,这样多礼,真是让碧清惶恐。”他抬起脸来朝我微笑,目光之中真是有淡淡的笑意,“姑娘怎么会是客人呢,在奴才心中,已经将姑娘当半个主子看待。”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我也忍不住失笑,方才在皇宫之中的郁结也已经冲去了不少。芸儿扶着我回房,而苏嬷嬷神色肃然,已经为我准备好了热水沐浴。寒鸦夜啼,我将自己的脸浸在水中,一时间私下清明。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光正好,铂则天气干燥,然而秋天金色的阳光,倒是显得让人心神愉悦。芸儿伺候我梳洗,她如今已经渐渐摸清了我的脾性,不喜奢华,偏爱素淡。然而我并非厌恶金银,器物格调高低并不看品质,而纯粹看匠人如何打造。我默然不动,看着她面对一桌子的金银首饰犯难,过了半天,她才挑了一根金累丝步摇,金器最显雍容华贵,犹如王者。然而大肆用金,就只显得俗艳。唯有这一根,缠金累丝镶嵌红宝石,盈盈如泪滴。她见我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奴婢生怕配错了呢。”“其实一根簪子,有什么对与错。重要的是人情练达之中的文章。如果我要去见太后,自然素雅便可,如果我今日并不想出门,便用那些看着舒服小家碧玉的,有时候配什么样的首饰,也是揣摩人的心意。”我站起身来,不疾不徐的说道。当日在楚国做宫女的时候伺候倩珍公主,察言观色,做人奴婢的,如果连这一点本事都没有,那么就是自己找死了。其实做主子的,自以为自己的心思不被人揣摩,却不想一个宫女都能看穿倩珍公主在想什么。最厉害的,并不是如果揣摩主子的心意,是如何猜到了,却要让主子毫无察觉。当年桀骜的沈碧清,想必就是在楚国皇宫三个月的时间,生生被磨去了一层皮。痛自然也是痛的,然而若不是那三个月,又何来今日的沈碧清呢。“小姐昨天说过,今日要出门的,所以奴婢想,这种红宝石簪子并不算十分名贵,但是也不会让常人小瞧了咱们。”芸儿似乎十分开心,絮絮叨叨的说道,我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有些讷讷,“奴婢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没什么,行了,去收拾收拾,我们也是时候该出去了。”我微微笑了起来,今天日光璀璨而凛冽,当真是灼人眼目。芸儿应了一声,跟在我身后。然而我转过身,却并没有听见她跟过来的脚步声,却听见她怯生生的喊了一句,“朝晖公子。”我微微一怔,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回过头来,果然看见潇湘馆内碧竹深深,朝晖穿着湛蓝色的衣服站在绿竹之下,羽扇纶巾,看上去就像是个风度翩翩的书生。我以扇掩面,忽然想起朝晖,原本就是个读书人。他向我行了一礼,“多日不见姑娘了,今日出来闲逛,没想到会走到潇湘馆外,真是巧合。”我看见他眉眼清淡,神色虽然温和,然而目光里却像是蕴含乐比的东西,看上去说才不出的复杂和焦灼,我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他的嘴唇动了动,脸上原本的俊秀书生气似乎都已经慢慢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像是一张白纸剪出来的纹路,毫无生气,过了片刻后,他避而不答,只是问我:“姑娘要出门么?”“我从楚国千里迢迢来到魏国的国都,如果只是待在王府之中,岂不是无聊的很么?”他笑了起来,又抱拳对我行了一礼,这才带着淡淡倦意说道:“的确,那么赵辉就不打扰姑娘的雅致了,在下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