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瑟缩做什么,此事恐怕在帝都之中也已经传扬开了,袁家原本就十分属意森爵,当初袁太后曾经笑言要将自己身边的宫女许给森爵,但是被和昭仪婉拒。太后便说,若嫌宫女容颜粗鄙,就用自家的侄女替之。”我缓缓说道,“袁家早已经有此计划,不过是早与迟罢了。”朝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讶异,“小姐,似乎并不十分难过?”“不然,我要在你面前痛哭落泪不成?”我嘴角含着淡淡笑意,过了片刻后这才说道,“罢了,今日我来找你,原不是为了这件事。不久之后就要迎来国考,你可有把握?”朝晖见我不想再多说,嘴角便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尽力而为罢了,小姐此来,似乎还是为了书院的事?”“不错。”我微微颔首,“森爵此刻已经离开帝都,而他远去黎世我也帮不上忙,唯有在书院这件事情上,略尽自己绵薄之力。”他将东西放一放,也不多说什么,“那么此次前来,小姐是想去看看书院,还是想找四位先生?四位从杀你芙蓉宴之后就已经离开了商山,此刻就在书院附近纷纷买下房产田地,这几日可是车水马龙呢。”他忍不住失笑说道,然而我却微微一怔,商山四皓当日虽然允诺了我,然而没想到,竟然如今都已经下山了么?如此一来,我心中亦觉安稳妥帖,“倒是难为四位先生了,不过不如此,书院不足以立根本。但愿这个书院,日后能够为天下,出一份力。”朝晖的目光忽然一动,似乎是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小姐方才是说,天下……是天下,而非是魏国?”我侧过脸看着他,目光之中露出一抹赞许神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当日在崇德城,我坚持希望朝晖能够与我同行,并不仅仅是因为身边无可用之人,而非要增长羽翼。若收买人心,其实谁人都可以。天下攀龙附凤的不知道凡几,随意抬举谁都是一样的,但是朝晖不同,他够聪明,也知道审时度势,虽然比起石崇而言,有时候也显得太过意气用事,但是那一点正直,却也是我欣赏的。“魏国和楚国,如果永远这样对峙,那么你手中的赋税推算,就将永远没有用武之地。”我轻声说道,“朝晖,你是聪明人,无需我说的太通透,你自己也想的明白。森爵已经去了,他的战场在遥远的北方,但是我们的战场,却就在脚下。”朝晖沉沉目光之中像是有火焰烧过,忽然低下头说道:“不知道朝晖猜得对不对,但是……若当真如此,朝晖愿意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我伸手将他搀扶起来,“行了,日后要你效劳的时候还长的很呢,不必急于这一时。”我和他相视一笑,目光之中各有深意。我和他并肩从外走去,此刻要去的地方,自然便是书院。那块地原本是是石崇的,他知道我想要在帝都之中修建书院,因此将地皮上的几个商家全都拆了出去,又花大价钱买下了附近的名宅,全都推翻重筑。所谓财可通神,有石崇在背后鼎力支持,且出面的又是秦王府,自然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马车在一片平底之外停了下来,我和朝晖并肩下了马车,入目所及,全是穿着棉衣的男人们干得如火如荼。眼看高楼平地起,一砖一瓦,我虽然不曾亲自动手参与,然而也全都是我的心血所在。(这样看上一眼,我才觉得安心,正准备和朝晖一起再去拜访忘书先生,然而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我侧过脸,却看见是几个年轻人,英气勃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神色之中满是期许和光芒。朝晖见我顿住了脚步,也跟着看了一眼,这才笑了起来,“那是在帝都附近赶过来的人,不久之后就是国考,他们想必是约好了,如果国考不中,那么就一起前来书院再苦心研读。商山四皓名声在外,堪称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之中的大师,有这四位在,恐怕日后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然而我却看着那几个人,微微蹙眉,“可是我所求,并非是天下之人都为了功名利禄闻风而动。若是如此且不说书院不足以容纳这么多人,人人都为功名利禄而来,那我当初又何必上商山请四位下山,天下私塾,难道还不够么?”“但是小姐,如果生命之下,前来投奔的人终究会源源不绝。小姐当日想要兴建书院,不就是为了给天下寒门子弟一个机会么?”朝晖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书院规模有限,但是究竟要收什么样的人为学生,小姐心中,可想好了么?”我微微沉吟,许久才说道:“此事,倒是正好可以和四位先生一起商量。”忘书和其余三人买下了附近的一户小院子,他们四人都没有妻女,孤身一人,但是却潇洒自然。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恐怕也是梅妻鹤子,山林之中安枕无忧吧。忘书先生换了青色的长衫,一头半白头发也用发冠束了起来,手中正拿着一卷书,不知道在看什么。我慢慢走了进去,忘书倒是耳聪目明,立刻将手中的书放了回去,回过头看见是我,嘴角也有淡淡笑意,“许久不见沈姑娘了,别来无恙?”“多谢先生挂怀。”我俯身行了一礼,“先生竟然肯和其余三位到京都来,实在是碧清的荣幸。这几日俗事缠身不得自由,所以就耽误了和先生见面的时辰,否则照理说,在芙蓉宴之后,碧清就应该来见先生的。”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狡黠的狐狸般盯着我:“沈姑娘真是客气了,老夫还以为沈姑娘是因为恼怒的缘故,所以才迟迟不来见我们几把老骨头。当日在芙蓉宴上,似乎老夫不应该直言是秦王请了人来让我们下山。”“皇上虽然对我们几个尊崇,但是廉颇老矣,终究是不堪重用。虽然如此,在皇上面前提起秦王名讳,似乎是犯了大忌?”他似笑非笑看着我,我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脸,此刻也忍不住稍稍收敛了一些,当真是个老狐狸,自己先将话说开了,我反而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我知道,他们几个,其实并没有恶意。因此只得笑了笑,这才说道:“先生多虑了,当日是皇上亲口问起,欺君乃是大罪,先生那样回答,倒是也没有说错什么。只不过碧清也的确有不明之事,明知道这样说会让皇上起猜疑真心,先生也并不避讳,若是有些构陷反而可以理解,但是几位先生却也忍让愿意前来书院执教,真是让碧清百思不得其解。”“是么?”忘书朗声笑了起来,他原本衣冠楚楚,看上去当真就像是个穿着常服的官吏,然而这一笑,倒是又让我想起在商山和他初见时候的模样。那个挽起袖子,坐在桌前弹琴的老者,就像是一个劳作回来的寻常农夫,也像是一个隐居的世外高人。“其实沈姑娘应该知道老朽为何会那么做才是,沈姑娘认为此举会触怒帝王,其实也不竟然。从前魏王也曾问道于商山,老朽虽然不敢打包票,但是也知道兵行险招,皇帝不是个那么忌惮自己的儿子会变强的人,恰恰相反,皇子争斗,反而更能够让皇上看清楚,究竟谁更适合成为他的继承者。”忘书示意我们先坐下,过了许久之后,这才慢慢说道:“我在芙蓉园中说那番话,也并非是有意构陷,而是想让皇上自己心里明白罢了。”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起当日石崇和我说的话,竟然是如出一辙。魏王心思古怪,楚国的皇帝素来最忌惮自己的子嗣为了什么帝位勾心斗角。但是魏国的皇帝却恰恰相反,只恨不得自己的儿子们各凭本事,斗个头破血流。我心中只觉得冒出森森寒意,此刻倒是忽然想起森爵来。我与他,都不是受父亲宠爱的人。我的父亲一生征战,对家中也鲜少有上心的时候。而魏王,他的心胸太多,想要这个天下,他的儿子在心目中,并不仅仅是骨血亲情,更是代表未来自己的王国走向。我微微蹙眉,或许魏王并不是一个好父亲,然而为魏国谋划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是否生在帝王家,生来便要忍受如此多的无奈?“先生虽然久住商山,看上去不闻世事,其实却世事豁达通透。”我含笑说道:“日后,碧清还有很多需要请教先生的时候。”忘书看了我一眼,“若是秦王能够顺利从黎世回来,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大幕将启呢。”他最后看我一眼,目光之中别有深意,我只觉得心惊,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俯首告辞。“忘书先生方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朝晖跟在我身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