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互相坐牢

中国围棋队扳回一城，但外星人依旧不知所踪。日本狗仔们已经急得想报警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能跟丢了？这时就不得不提一下日本男尊女卑的现象，因为失踪的何止吴杰一人？但除了吴杰外，这些日本记者完全无视了其她人。中国围棋队将比分搬到3：4后，并没有多加庆祝，只是匆匆前往餐厅一边用餐，一边讨论晚上的战斗。马晓春还是显得不太合群，居然没有与老聂坐在一块，而是拉着纪修文到最边上坐着，然后一人点了两人份的食物狼吞虎咽起来。围棋是一项脑力运动，所以大部分选手怕赛前吃的太多需要消化，从而使得头脑供血不足，影响比赛里的思考，一般在比赛前两小时都会吃的较少或不吃。马晓春早上只是简单吃了两口高糖食物，这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先猛吃了一会才与纪修文交流起来。纪修文这时却并没什么锦囊妙计可以相授，因为他不知道日本队晚上会派哪一名棋手出战，自然无法再像昨天一样帮马晓春提前模拟对方的棋路。至于他怎么能模拟出对手的棋路，当然是因为在梦境训练里与前后五十年的顶尖棋手，全都至少较量过几十局了，特别是在八九十年代活跃的这些顶尖棋手，很多人他都有百盘以上的交手记录了，这时要模拟一下并不困难。马晓春也没打算让纪修文再帮自己什么，他愿意与纪修文交流探讨，主要是因为这时他谁也不服，就服这个还不满16岁的围棋天才。老聂对此自然很不爽，他感觉自己这个总教练＋大队长被两个神童无视了，这真是岂有此理啊！但尴尬的是马晓春在外战上虽然不如自己，但在国内的战绩却与他难分高下，甚至已经能在他的时代里再开辟一个独立分支出来了。这时再看看那个还是娃娃脸的纪修文，老聂也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我TM已经好久没去打牌了啊！”晚上，日本围棋队显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决定派出在上届比赛里完成了“五连斩”的小林觉来对阵马晓春。小林觉是59年生人，年龄上比马晓春大5岁，但也属于新一代的顶尖棋手。此人在日本围棋界的成绩不算顶尖，不如年龄相近的片冈聪和山城宏，更不如年纪更小的依田纪基。但小林觉面对中国棋手时胜率很高，可以说他就是日本版的江铸久。这次小林觉能入选，主要也是靠他上一届五连斩的惊艳发挥，日本队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克制中国棋手的作用，而现在就是他上阵立功的最好机会。中国队见到小林觉上场后，马上知道日本队的打算了。但马晓春见到小林觉反而笑了出来，因为上一届终止小林觉五连胜的正是他，这可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小林觉见到马晓春后也是一副冤家路窄的模样，上一届要不是这个人拦住了他的连胜，他便能直捣黄龙逼出聂卫平，那时杀气值已满的他一鼓作气势如虎，很可能就把这位中国棋圣一并斩落了！如果真是这样的剧本，哪怕他在“大三冠”的成绩并不尽如人意，也绝对会成为日本的国民英雄。所以此时又见到了马晓春，小林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暗暗发狠：今天势必要将此人斩落，一雪前耻！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下，两人的棋局从一开始就火药味十足，开场就斗在了一块。序盘阶段，两个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布局，立刻就火花四溅地绞杀在了一起，战斗从第一秒就打响了！马晓春上午才刚打完一场绞杀战，此刻战斗感觉还没有褪去，正好又是执黑，索性将战火一口气蔓延到了中腹，棋盘上边居然在前五十手都是空空****的。这盘棋两人下的也很快，前百手棋马晓春占据了上风，但此后小林觉的力量追了上来，毕竟他已经观察了马晓春一上午，这一年又始终在研究马晓春的对局，此时对于中盘战的把握明显更胜一筹。纪修文已经觉得不妙了，小林觉的落子虽快，但快而缜密，反倒是马晓春在中盘战中落入了对方的节奏中，此时他的左上角5颗子被吞，右上角的5颗子也陷入重围，局势极为不利了。聂卫平虽然对马晓春有情绪，但相比之下更不希望他败给日本棋手，此时也向着跟踪采访的记者说道：“小林觉今天是有备而来，他这盘棋的前一百手大有文章，小马杀得太过了，现在胜率已不足三成，他要想翻盘必须坚持到大官子。”然而小林觉状态极佳，百手之后仍旧步步精深，但招招暗藏凶狠，逼得后劲不足的黑棋没有喘息的机会，慢慢的不仅在左右上角占据了优势，马晓春在中腹原本占优的黑棋也被他困住了。马晓春这时仿佛笼中的猛兽，左冲右突就是冲不出来，一百五十手后的黑旗周围已是白花花一片，眼看已经再也逃不出来了。这时中国棋手们都忍不住摇头叹气，马晓春这盘棋怎么看都已是毫无生机。但围棋之精彩，就在于“妙手乾坤转”，历史上的经典棋局中总能出现一些扭转乾坤的妙手。这时马晓春的中腹之地已被白棋形成“围剿”之态，但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黑棋大势已去之际，马晓春在思考了整整半小时后，突然施出一着精妙绝伦的好手，逼迫白棋招架之际露出了一道几乎不可察的缝隙。这条除了纪修文，双方再无一人看出的缝隙，便是一条生机。马晓春却在棋台之上敏捷地逮住了这条唯一的生路，硬是凭借这股千古绝伦的手筋挤出了白棋的包围圈，开始了一场浩浩****的中原突围！小林觉并没有察觉异常，他此时仍旧占尽优势，面对侥幸突围的黑棋，他开始气定神闲的布置防线进行围堵，那一手手游刃有余的落子，让人生出一种上帝正在主宰一切的错觉。马晓春则放弃了自己苦心经营的根据地，面对围堵的白棋辗转回旋，或刺或飞，或尖或跳，居然开始了棋盘之上的大迂回。小林觉面对四处逃窜的马晓春不屑一顾，此刻黑棋在他眼中早就是瓮中之鳖，无论如何迂回也逃不过他滴水不漏的围堵。但棋局的形势却在马晓春不停的突围中悄悄发生着改变，黑棋在连续数次的反围剿过后，居然越打越强大，越打控制的地盘越多。最终这场本该在中盘就结束的棋局，竟然被他在绝境中一路坚持到了官子阶段。此时担任大盘讲解的两国解说，包括现场的两国棋手，全都无比愕然的发现，马晓春的黑棋居然在长征之中杀出了一条活路！最后来到大官子阶段后，小林觉早已不再是那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了，因为形势已然发生了逆转，此时黑棋由守转攻，居然向他发起了大决战！这时的小林觉似乎已经陷入慌乱，这场大决战他其实仍有一定优势，但交战后却让马晓春杀得节节败退，强行把一锅夹生饭给吃了下去。一局终了，裁判不用数子都知道谁胜谁负，马晓春的黑棋居然大胜了6目半之多。小林觉将一场优势在我的围剿战，硬生生打成了解放战争。此时的比赛现场，除了全力克制自己大笑出声的中国队员，完全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无助和绝望。纪修文这时正和队友一块上去恭喜马晓春，这盘棋他下的确实精彩至极，特别是绝境时的那一着精妙绝伦的手筋，纪修文看了也不得不拍案叫绝，这盘棋足以成为马晓春生涯的代表作了。中国棋手这时很想放声庆祝这场注定会成为围棋经典一役的大胜，但那样做就太不礼貌了。这毕竟是人家的主场，他们终究不能像其它运动那样无所顾忌，所以再高兴也只能强忍着不能外露。但问题是看着日本人一个个都是副司马的表情，他们真是憋得难受啊！今天开战前，由于日本队4：2领先，这个本来能容纳一千人的会场，上午挤满了足足一千五百多人。刚才这盘棋下到中盘时，整个会场还是一副欢快的气氛。日本人从上到下都以为能5：3结束第四天的比赛，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还犹在眼前呢。但此时整个选手席和观众席全都出奇地寂静，仿佛正处于阴间一般！最后还是老聂带着男队员们一起到了厕所，然后让纪修文滚到门口去放哨，确定周围没人后，大家才一齐笑出声来！日本人能猜到那些中国棋手肯定在厕所放声大笑呢，但这时他们已经顾不上中国人在干什么了。今天被人以这样的方式完成大逆转，所有日本棋手的士气都受到了严重打击。特别是明天出场的日本选手压力会非常大，因为再输就要被马晓春还一个三连斩了，现在优势又来到了中国队这边。中国围棋队在厕所大肆庆祝后，很快就回到了酒店。大家自然先一块去了餐厅大快朵颐，赛前没吃东西的马晓春更是饿死鬼一样的吃相。但他们没有饮酒庆祝，因为这一届赛事没有间隔期，马晓春睡一觉后，便要再次面对第五战的对手了。至于仍旧不知所踪的吴杰，这会连老聂都无暇关注。吴杰这边虽然有些不务正业，但对于围棋队的关注还是有的，起码知道前四天的赛程结束后，中国围棋队目前将总比分追成了4：4。这届赛事的赛程在他看来很不科学，因为围棋是一项极其消耗脑力的运动，一天两战倒没什么，但次日必须要休息一天，这样才算是科学合理。但现在这样不间断的赛程，如果前一晚的比赛下了五六个小时，那么选手甚至只能睡六七个小时就要起床，次日连胜的概率将大幅缩减。当然了，这也许就是日本方面的如意算盘，因为这能让中国棋手失去前两届准备更充分的优势。中国棋手与日本棋手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可以集体训练，大家能全力帮助下一场出战的选手，为他模拟日本棋手的风格。但日本棋手都是单独训练和准备，这也是日本方面认为前两届赛事会输给中国的原因之一。第二天，纪修文看到马晓春后，便觉得他这一战应该凶多吉少了。此时的马晓春带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吃完早餐后，连自己都觉得今天的状态很糟糕，两小时后的那一战确实不好办了。但这不能怪他，昨天比赛回来后，马晓春吃完饭就马上回房间了，但那时就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马晓春想要尽快入睡，但奈何睡前思虑过多，加上刚刚完成的那场惊天翻盘让他的大脑皮层还处于活跃状态，明明很累可就是无法入睡。最后好不容易睡着了，但不到五个小时就被叫醒，那种感觉别提多难受了。现在的马晓春正处于身心俱疲的状态之中，吃饭时都在不住的打哈欠流眼泪。纪修文觉得这种状态下，他连楠光子都未必能下过，更别说此时还没上场的日本棋手都是顶尖高手了。聂卫平也看出马晓春多半是不可能三连胜了，这时已经在考虑晚上派谁出场了。上午十点，这场比赛果然不出所料，马晓春这把“妖刀”完全失去了灵性，更没有了往日诡谲多变的风格，面对有“渗透流”之称的山城宏，他却连一副好阵都没能摆出来，布局阶段就已十分吃力，中盘战时更是完全落于下风。日本摄影师还特意给了马晓春的后背一个特写，可以见到此时的马晓春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这盘棋并没有下太长时间，山城宏执黑在中盘便带走了兵败如山倒的马晓春，全局用时才刚刚三小时多一些，连午饭时间都没有完全过去。这一次日本人在现场乐开了花，中国棋手自然不会留在现场看对方胜利后的庆祝，很快就回到休息室用餐，顺便研究一下晚上的比赛。马晓春顾不上自闭，一回到休息室连饭都不吃，倒头就睡！中国棋手自然不会打扰他，因为打断依田纪基的连胜，连搬两场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就该看队友得了。马晓春也睡得很安心，他知道这次不光有聂卫平压阵，还有个妖怪担任副将，这一次中国队的形式可要比前两届好多了，他这场输了也没什么影响，睡醒后看队友表演就是了。中国队这边也没有太大压力，因为山城宏在日本不算超一流棋手，即便在一流棋手里也排不上名号。日本围棋有“七大棋战”，其中以“棋圣战”、“名人战”、“本因坊战”的影响力和含金量最高，这三个赛事也被称作“大三冠”；此外“王座战”、“天元战”、“碁圣战”、“十段战”，则被称作“四小冠”，影响力和含金量要小于前三项赛事。山城宏目前还没有在七项高奖金的赛事上拿到任意一个冠军，因为每次都倒在了“六超”手上，只能在奖金不高的“王冠战”完成连霸，所以他连一流棋手应该具备的荣誉也还不具备。当然他的棋力应该已经属于“一流”行列，特点是棋风平易柔和，技术全面，尤其是持久战中更是一绝，将来染指“大三冠”不好说，但拿到“四小冠”应该只是时间问题。晚上比赛前，聂卫平思前想后，决定派出又一位得到过“围棋神童”称号的选手——今年只有21岁，年纪比马晓春还小两岁的钱宇平。钱宇平与马晓春不同，他是一个刻苦的“神童”，因为他平均每天研究棋谱超过10小时，因此有了“打谱机”的绰号。但在纪修文眼里，相比于那位孤僻自傲的“妖刀”，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位“打谱机”，因为后者没有真正的战斗意志，心理上有严重缺陷。两年前，第一届中日擂台赛上，20岁的钱宇平遭遇了强大的小林光一，他在局面一直落后的情况下，下得极为顽强，并终于造成小林的失误。但正当观战的中方高手们发现了实现大逆转的绝佳时机，个个都异常兴奋之时，钱宇平却推枰认输了。如果说这只是一次例外，但此后直到退役，这种认输和怯战都伴随着钱宇平，包括最后一次震惊中外的弃权事件。那是原本位面的1991年，当时中国还没有在围棋领域获得过一次世界冠军，即使是被奉为民族英雄的聂卫平，此前也只是两度杀进过决赛，功败垂成。这反倒加剧了中国围棋对世界冠军的渴望，而这一次，24岁的钱宇平杀进了决赛，而且是一路完胜多位超一流棋手，势不可挡。但就在决赛当天，世界围棋界出现了一个极其罕见的事件——韩裔日本棋手赵治勋自动获胜，中国棋手钱宇平弃权。这事让日本和韩国的围棋界都大为震惊，因为钱宇平退赛的原因只是简单的一句“我头疼！”赵治勋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自动获胜后面对媒体说道：“他也许有自己的理由，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作为一个棋手，我爬也会爬到赛场来的。”这番话让中国围棋界一度都抬不起头来，但赵治勋确实有资格如此评价，因为就在5年前，赵治勋在“棋圣战”的决赛前遭遇了严重车祸，可决赛当天还是坐着轮椅参加了比赛，当时他被绷带裹紧的身体活像一具木乃伊，连落子的动作都难以完成。钱宇平的头痛理由与之相比，根本不可能成立，因为没有谁会仅仅因为头疼，就放弃这样的比赛。况且，当时领队催促他出发时，已经确认他的所谓头疼症状已经消去，因为那已经是他数天前请假时的症状了。“他当时的想法是，只要没参赛，就没有输给赵治勋。”这是中国围棋队成员向国内记者的解释，他们很多人与钱宇平共处了十几二十年，很了解钱宇平在重压之下的思维逻辑。“我当时身体状况不好，又没把握肯定赢，觉得输掉不好看，面子上下不来。”这是16年以后，钱宇平自己对当初弃权的解释，其实间接证明了他当时的所谓头痛，只不过是因为心理缺陷，无法抵御紧张和输掉比赛的恐惧，于是胡乱抓到了这个理由，并顺利说服了自己。纪修文对这样的人打心里瞧不起，这支队伍他唯一没有搭理过的人，就是这个每逢外战决赛阶段，就一定会怯战当逃兵的孬种！但今天不是决赛，钱宇平下得倒是很不错，开局一手不知道从哪个棋谱上参悟的另类战法，杀得山城宏开局就落于下风。严格来说，这两人的棋风有些类似，都是浑厚扎实，后发制人的类型。但是今天钱宇平的布局和下发十分奇特，开局拿到优势进入了中盘大战后，继续用一手滴水不漏的控局让山城宏渗透了个寂寞。这把“钝刀”一直磨到了官子阶段，山城宏竟完全寻不到逆转的机会，始终被四平八稳的钱宇平压着打。这时中国棋手们都已经露出了笑容，睡了一下午的马晓春高高兴兴地宣布：“宇平赢定了！盘面至少10目，这你告诉我怎么输？”说完长吁一口气，嘴里还念叨着“真累啊！比自己下棋还累。”然后便站起身来，坐到距离棋盘最远的一张沙发里，斜靠着继续休息去了。然而，这种轻松的气氛没能维持多久，这之后大屏幕上出现的几乎都是向坏发展的画面，那一条条通往胜利的路，钱宇平全看不见，偏往一条死胡同里钻。山城宏却在“官子阶段”发挥了善于在持久战中抓住机会的长处，钱宇平的每一次失误都被他抓住缩小着劣势，最终在黑棋的围困中寻得一道生机，下出了一招逆转生机的妙手。但与马晓春用巧妙绝伦的手筋翻盘不同，山城宏的逆转完全是出自钱宇平自己的失误。最终用掉了全部自由时间，从后半局就开始揉太阳穴的钱宇平，只能满脸呆滞的等待裁判数子了。但这时候从他的精神状态也能看出来，此局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中国棋手们同样是面沉如水，因为他们从静止画面中早已数出来黑白子的数目。钱宇平居然真的丢掉了自己创造的绝世好局，这盘棋从最多十几目的领先，下到最后竟输给了山城宏半目，你这究竟姓社还是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