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七十二章停在白轻侯的墨然居,灰瓦白墙,梅香萦绕,墙边修竹葱郁。门锁着。展墨如心头酸涩,想着那素白衣裳,轻盈如烟的人,心头都是愧疚,忘记他,连累他,在这个世间,自己欠人良多,无处可还。不由得轻笑,却皱眉。“老弟,你没事吧?”雷泽看着他瞬间神色变幻,漆黑的眸子溢满淡淡的忧伤,再不是第一次见的那个单纯开朗的少年。“雷大哥,我没事啦!”展墨如朝他笑笑,跃起取到钥匙开门。装做无意地问,“雷大哥,你认识公子泓吗?”从前的自己到底什么样子,似乎有人爱有人恨,而唯独自己没有感觉。雷泽跟着他进门,“听说过,但是没打交道,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有人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有人说他是个傲啸山林的潇洒风仪之士,我们了解的他是金曜国的丞相,精于谋略,立志一统天下。”一统天下!展墨如品味着这句话,天下的背后从来都是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不但是人和人要的不一样,同一个人不同的情况下也会有所差异,现在的自己宁愿远离这些是是非非。院内景色依旧,只是人去楼空。竹丛前面梅树嶙峋,院内积雪斑驳,似乎久无人居。展墨如心里低低地念着,慢慢地往里走,走到房间时候心头一颤,一种深植的寒冷在四肢百骸里漫延,抬手轻轻地捂住胸口,那里隐隐作痛,定了定又去推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心头一动便退,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忽然听得身后雷泽大喊一声,“什么人!”展墨如急忙回身去看,不远处站着一人,黑衣乌发,眼神冷冽,是独孤晔凌。“雷大哥,抓住他!”展墨如脱口而出,而雷泽早已经如苍鹰振翅般飞掠而去。独孤晔凌仗着自己轻功高超剑法独特,丝毫无惧和雷泽颤抖在一起。可是半晌过后,独孤晔凌便感觉到他和雷泽的差距,他的轻巧身法在雷泽刚猛无匹的掌风下,根本无法自如施展,不一会便处于下风。展墨如紧盯独孤晔凌,以防他逃脱。又坚持一阵,独孤晔凌无法逃脱,内力不继,被雷泽一掌劈中,登时半边身体剧痛麻木,又被一脚踹中腰眼,扑通跪在地上,冷汗直流。雷泽手法狠辣,不屑于点囧,认为那是对付女人的温吞手法,看到独孤晔凌萎顿在地,便朝展墨如使眼色。展墨如笑着跳过来,捡起独孤晔凌的剑,唰唰比划几下,斩掉他几缕头发,寒光闪闪贴着面颊堪堪过去,独孤晔凌气得满脸通红,身体却没有半丝力气,雷泽那一脚简直是酷刑,让他浑身酸软,提不起一点内力。“你为什么要杀我?”展墨如不再玩笑,只盯着他涨红的俊脸,手摩挲着剑柄上镶嵌的硕大紫宝石。“因为有命令。”独孤晔凌讥讽地看看他,腰上的痛楚却让他冷汗如雨。“谁的命令?”展墨如弯腰对上他黑亮的眸子,威胁道,“我功夫不好,你知道的,手一抖可能会刺瞎你的眼睛。”“公主!”独孤晔凌哼了一声,轻蔑地撇了他一眼毫无惧色,下一刻肩头剧痛,饶是他硬气也不禁呻吟出声,雷泽手拂过,他肩膀却无力地垂下,被分筋错骨手折磨,生不如死,他却死死咬住唇,任凭猩红一线,冷汗如雨,不肯求饶。“雷大哥,会不会疼死他?”展墨如看他痛苦的样子,一张俊秀的脸惨白竟然不忍,“让他舒服点吧。”雷泽点点头,便抬手捏上独孤晔凌的肩膀,几下用力又给推了回去。几番折腾,独孤晔凌已经汗透衣衫,额发被汗水黏在一起。“若你认为能熬得过诸般酷刑,我不介意你嘴硬点!”雷泽轻松地看着他。“我不是回答了吗?”独孤晔凌傲然道。展墨如看他漂亮的眼眸微眯,眼神冷冽,唇角却含着一丝讥讽,这神情让他想起了洛华衣,心头一叹,自己终究做不得恶人,“大哥,我们将他交给二哥。”雷泽点点头,朝展墨如笑笑,“他是藏疆人,武功比较怪异,不过似乎修为不到!”说着也不理会独孤晔凌愤恨的眼神,老鹰提小鸡一样将他拎在手里。独孤晔凌并不矮,也自诩武功不凡,却被雷泽这样抓在手里提着倍觉侮辱只恨不得要咬舌自尽,可是雷泽抓在他的后心处,他若有什么动作,却立刻知晓,指端用力,力贯后心,独孤晔凌登时晕了过去。展墨如让雷泽等他,进房中看了一圈,画和惊鸿已经不见,定然是白轻侯随身带走了。心里一阵怅然,环视了一圈却在桌角发现了一团纸,捡起来伸展开上面写了小墨两个字,后面滴了数滴浓黑的墨汁,还有几个清晰的指痕,想是轻要给自己写信,可是又不知道写什么吧。想起他清冷的面容,淡淡的关切,温润的指尖,一时间怔住,轻,你不要有事才好!展墨如心头低低祈祷。本来展墨如想去看洛华衣的,但是现在带着独孤晔凌不便,而雷泽更加不会让他单独行动,只好先返回将军府。未到将军府却被人拦住。看着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康安公主,展墨如竟然想将她诱至偏僻的地方,至于干什么,自然不会是奸杀,但是也要报那一剑之仇才是。看公主的视线落在昏迷的独孤晔凌那张俊美的脸上,心下有了计较,将剑刷地架在他的头上,冷冷道,“公主,不知道小人记错了没,这小子那夜一剑将我刺了个透心凉,我看我就将他的头砍下来好吧!”说着作势运劲要砍,雷泽不在意,任他自己演戏。“慢着!”康安公主出声喝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放了他!”“凭什么!”展墨如哼了一声冷冷盯着她,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怕什么公主,除非皇帝自己站在这里,什么太子,国舅,贵妃的,他都能砍了他们,这样愤然地想着,手真就在独孤晔凌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一丝红线洇出,滴滴红玉珠便顺着独孤晔凌尖削的下巴滴落在地。“展墨如,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刺穿你的,我给你刺回去你放了他!”公主看着独孤晔凌昏迷不醒,那颤悠悠的长睫让她心里揪揪的。“好,你别躲!”展墨如看着飞身跳落在跟前的康安,冷笑着挺剑便刺。康安公主看了一眼独孤晔凌,闭上眼睛,她笃定展墨如不敢刺,除非他不顾忌燕家还有他父母的xing命。展墨如没想到康安公主竟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自己是坏人,提着剑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胆!”接着一阵破空之声疾驰而来。正要挥剑去挡,却见雷泽空着的那手一带一抓,便将一枚飞刀夹在指间。瞬间一人一马来到跟前,那人飞身跳下,落在康安公主跟前,展墨如看了一眼,“孟湛!”“正是在下!”,孟湛冷着脸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康安公主,“康安,我们走。”“孟湛哥哥!”康安公主看见亲人,委屈化作珍珠簌簌落下来,“他们拿了晔凌,你让他们放人!”康安喊着便跑去想夺了独孤晔凌,雷泽却轻轻一转,挡住她的来势。孟湛看看雷泽,拱拱手,“请问兄台如何称呼!”雷泽傲然挺立,只道,“驸马爷,不敢,在下雷泽!”“雷泽?原来是雷将军,幸会,幸会!”,孟湛笑意满脸,“早就听说大将军手下四大将,没想竟然会在此处遇见雷将军,相请不如偶遇,我们这就去喝两杯如何!”孟湛说着便上前来请。雷泽轻描淡写地微微侧身,“不敢,什么大将,我们不过是公子的奴仆而已。”孟湛尴尬一笑,却也不在意,“那改天小弟到将军府拜会大将军和雷兄!”说着又拱拱手。“随时恭候,”雷泽笑笑,却不肯将人交给他,“若是大将军有令我们自然将人放回!”说着对展墨如道,“老弟,我们走!”展墨如虽然就见过孟湛一次,但是他文质彬彬,所以对他印象不错,朝他笑了笑,便挥手告辞了。“孟湛哥哥,你为什么不把晔凌要回来,展墨如那小子肯定会折磨他的!”康安躲着脚说道。“雷泽那人除了燕凤慈的话谁都不听,十个孟湛哥哥也要不来呀,哥哥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求父皇,他定然会帮你!”孟湛挑眉轻笑,却暗含讥讽。康安公主却根本听不出,轻轻摇头,“父皇都好久不肯理我了,连太子哥哥和母后也不理,我本来还以为他那天质问万贵妃是给我出气呢,谁知道,哼!他心里早就没有我们啦!”“康安,你错了,皇上现在心里可只有我们了!”,孟湛笑笑,示意她上马。“你只管说你的朋友被展墨如在路上耍混,借着大将军的名头给拿了,皇上定然会帮你亲自要回去。”孟湛笑笑,那人只怕找不到什么借口见见展墨如呢。“孟湛哥哥,真的吗?你要是害我被父皇骂,我就告诉姐姐,让她不理你!”康安撅着嘴巴道。孟湛策马飞驰,“你放心好了,我可是最怕康锦不理我!”展墨如他们径直回府,燕凤慈正在后院偏厅休息,见他满面笑容回来,一身疲惫顿觉一扫而空。“二哥,我们抓到一个探子。”展墨如说着便走去燕凤慈身边,雷泽大步跨进来,顺便将独孤晔凌扔在地上,顺手将他弄醒,然后站在一边。“小墨,到底怎么回事?”燕凤慈看着展墨如。“雷大哥说他是藏疆人,可是我根本没有去过那里,怎么会得罪他们呢!”展墨如看着独孤晔凌说。雷泽便将路遇公主的事情也一一禀明。“这样?小墨,那我们还是先将人还回去,免得他们找到借口来闹事!”燕凤慈问也不问便要人将独孤晔凌送回去。“二哥,他是刺客!好几次要杀我呢!”展墨如看燕凤慈问都不问就要放人有点着急。“哦!”燕凤慈黑眸骤沉,冷意深邃,到独孤晔凌身边蹲来,星眸森寒盯着他,缓缓问,“为什么!”独孤晔凌本来不想理睬,他见燕凤慈容貌俊逸,没有雷泽那么严肃凶狠,自然不怕,可对上他的眼眸却觉得那人深邃如渊的双眸似乎有一种无言的魄力虽然温润可是却比箭更锋利,直达心底,让人无法坦然对视。比雷泽的分筋错骨手法更加让人难以忍受,脸上又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屋内熊熊的炉火烘烤慢慢地滴落下来。“为什么!”燕凤慈又问了一声,声音依然平缓,但是那股无法言语的凌厉霸气无声袭来,让独孤晔凌招架不住。“为了你!”独孤晔凌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汗如雨下。“哦?”燕凤慈不置可否地笑笑,“燕某自认没有那么大魅力吧。而且就算康安公主和在下有什么过节,也不会是这样,所以,我需要你说实话!”燕凤慈声音轻缓似乎没有施加任何压力,但是眉梢眼角却蕴含着森寒的无形气势。“我说的自然是实话,若不信你就杀了我。”独孤晔凌费力说着,想闭上眼却根本无能为力。“你说谎!那个什么滇山十鹰是不是你们一伙的?打伤了白轻侯难道不是你们?”展墨如猛得跳过来,逼视着独孤晔凌!“他要保护你,自然――会被打伤!滇山十鹰也在路上被他杀了,白轻侯――白轻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人。”独孤晔凌微微叹息,那一战岂止惊天地泣鬼神。看着他的表情,展墨如感受到的却是白轻侯所受的压力和伤害,心猛得揪痛,更是内疚。燕凤慈听他说滇山十鹰,眉头微皱,神情瞬间变得凝重,缓缓道,“滇山十鹰是藏疆诸国传说中的神秘高手,我六弟根本不曾涉足江湖,怎么会和他们结下梁子?况且燕某和他们也并无交情,想必不会定然有什么误会,我需要你将实话说给我听。”唇角那丝淡笑隐去,独孤晔凌感觉呼吸都困难。“我――并不清楚,上尊让我们杀了展墨如,就这么简单。”说完这几句话,脸色苍白。展墨如简直要被气倒在地。燕凤慈修眉紧蹙,转眸看了一脸讶然的展墨如,“对不起,我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独孤晔凌惨然而笑,吐出一口血唾沫,“燕凤慈,你――接不接受关我屁事,反正――我说了实话!”“你们上尊?藏疆的神鹰柯蓝圣尊?”燕凤慈淡淡地问道。独孤晔凌点点头,“正是。”“那好,我派人去拜见圣尊,请他给个说辞,如何?”燕凤慈回头看看雷泽,“不破,你飞鸽传书给不灭、不散,让他们二人去一趟藏疆的神鹰山拜会圣尊,让他给个要杀害六弟的理由并且请他停止这样动作,燕某有空会亲自去拜谢。”雷泽领命出去做事,展墨如不明就里,自然不知道利害,而独孤晔凌却更是冷汗直流,燕凤慈竟然如此轻描淡画地吩咐人联系圣尊抑或者为敌?是他不知道圣尊威名还是什么都入不了这个男人的眼?“我们上尊吩咐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白轻侯已经无用,恐怕你们也在没有什么人可以与我们抗衡了吧?”燕凤慈得到想要的答案,轻笑起身,独孤晔凌顿觉轻松。“这就不劳操心。”燕凤慈说着抬手将独孤晔凌扶起来,同时将内力输入他的体内,独孤晔凌神色一变,燕凤慈的内力果然深不可测,看他年纪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可怕的内力,只在瞬间那股内力便将自己的底细窥了个遍,而且还给自己缓解了被雷泽打出的内伤,可是自己如何努力根本抓不住他内力的一丝尾巴。一阵心灰意冷,觉得天外有天,武学深奥自己根本难登高地。展墨如看他虽然脸色红润起来,可是却又一阵白一阵青,还以为他内伤发作,不由得关切道,“喂,你不要紧吧!”独孤晔凌横了他一眼,便起身往外走。“你站住!”展墨如喊着要去追他。“小墨,让他走。”燕凤慈朝他笑,“父亲捎信来,他很关心你,前些日子若不是三弟拦着,他就要杀到京城了。”展墨如却一阵愧疚,想起自己被人当作魅惑君上囧囧的日子,虽然后来皇帝竭力不让他听到,但是还是很多大臣上疏或者当面斥责皇帝好男色,甚至有人当场撞在朝堂的大柱子上,若是义父知道,定然对自己非常失望,二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带出来,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怪罪他。“小墨,放心,父亲只是想你,然后骂了我一顿,”燕凤慈笑笑,抬手摸摸展墨如的发顶,克制着没有将他揽进怀里。“是我不好!”展墨如声音低浅,他没有告诉燕凤慈自己在皇宫受得委屈,不想给二哥施加任何的压力。燕凤慈看他神色黯淡,心中不忍,忙劝慰他,让他不要放在心上,过去的都过去了。“二哥,我去看看雷大哥!”展墨如努力地笑着,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开心的事情。燕凤慈怜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却在展墨如走后,黑眸流转,若深邃的黑曜石,波光涌动,只要他装做无事,他那个看似精灵的六弟竟然就真的当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至当他是二哥,不由得叹息。小墨,小墨,定然是你前生欠了我的,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会来还,是这样么?燕凤慈敛眉轻笑,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这么俗气,用什么前世宿缘来解释如此的沦陷,可是那第一眼的感觉是什么?如同第一场春雨带着一丝凉意的温柔?燕凤慈自认不是浪漫温情的人,对展墨如表露心迹遭到拒绝之后断然不会再做同样的事情,直行不通,曲径迂回也可。反正只要在一起,说不说爱又有什么关系,而自己也不是那样肉麻之人,到时候带他去军营,那里是自己的天下,任谁都无法抢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