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窦叶躺在血泊之中,眼神涣散,意识在一点点的剥离,他心里明白,自己死定了。那些天天咒他‘怎么还不死’的人这下应该高兴,该在家里喊着‘老天有眼啊,这妖孽总算被老天收了’。即便亲戚都说窦叶就是拖累老窦家的祸根,拖累了他妈,坑了一家人,他也不想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么。他兜里还揣着一张足球彩票,他可是坐在网吧包厢里解说完整场,清清楚楚看到荷兰队战胜了阿根廷,他把上个月的奖金都压在这一场上,买净胜三个球,90分钟内荷兰4:1大胜阿根廷。他发了,120的赔率,这意味着他那一千块变成了十二万。球赛还没踢完的时候他就盘算着这笔钱该怎么花,老妈要过生日了,给她买条丝巾,剩下的拿去做点小买卖,出人头地他是不做那个梦了,过点安生日子到是他所盼望的。其实窦叶这人本性并不坏,至少在他十八岁之前,街坊邻居见了他会笑脸相迎,还挑起大拇哥来句:“有志气!好样的好好踢,争口气。”争光是争过了,u-17的国际联赛中,他所在的国青队横扫亚非拉,脚踹大美欧,获得了冠军,他们那一队被人称之为‘白金一代’。可惜顶着冠军光环,少年得志的窦叶,十八岁那年被队医告知患有强制性脊柱炎,简称as,这病没法痊愈,也不能进行剧烈运动,他只能离队。离队没多久,‘白金一代’在对抗赛中大比分落败,就地解散。窦叶生活的那个时代,华夏是足球大国,从靠足球相关事业吃饭的人占了全国总人口的十分之一。这一输,一桶桶脏水都往他身上泼,‘白金一代’那时候也被爆出不少事,归根结底都往窦叶身上推,窦叶也没能力出去辩解,说了有谁听?他到死都不明白,这转火怎么会转到他这个替补身上了,他在场上是中场,有评论说中场无组织,一盘散沙,说窦叶隐瞒病情,造成青少队的资源浪费,没有合适的中场替补。这可坑死窦叶了,青少队没有第二梯队,那是因为没钱!青年和其他队不一样,没有收入来源,完全凭借扶持,有成绩有钱,没成绩就地解散。中场无替补也不对,青少队里明明在每个位置上都有一两个替补,只是窦叶站稳了中场主力的位置,其他人接触大赛的机会不多罢了。自那之后窦叶在家里当了半年的死宅,他那张脸大家都认识,谁叫他显摆啊,在青少队里不好好呆着,拍广告总要站在最中间。窦叶只是初中毕业高中肄业的文凭,干苦力都没人雇他,他那张脸就是人们憎恨地对象。好容易找到个出路——打野球。打野球说白了可以拿到点彩头,他只想赢,只想踢球,什么都顾上不了。结果赢了一场不该赢得球,他的腿被人打瘸了。那之后的日子,就如同关在黑漆漆的空间里,一丝光都看不见。他老妈也算是彪悍的女汉子,一个人拉扯他不知遭了多少白眼,为了培养他踢球,完成他的梦想,家底都掏空了,又为治他的腿,卖了房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老无所依。亲戚看在眼里怎么不会说这孩子不懂事,孤儿寡母的,怎么都该为母亲着想,踢不了球可人还活着,给操劳一辈子的老妈养老送终那才是本份,怎么当着啃老族还要作死的闹腾。而他呢,一开始接受不了自己的腿瘸了,但他这人性子从小软,说得好听是个性坚强,乐观;说的不好听,亲戚都认为这人没脸没皮的,仍旧每日里活蹦乱跳地,若这事换成有志气的谁谁谁,指不定就用裤腰带吊死了呢,活着这不是拖累家里吗。好容易时来运转找到个工作——在不入流的网络电视台体育频道里当足球解说员,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好听的声音,业界口碑不错,从国内丙级联赛,一直说到世界级的比赛,台里还给他涨了工资,发奖金和加班费,买五险一金,生活有了转机之时,他却就这么死了。窦叶今年二十六岁,无业游民,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拉茬,泥土混着血水糊在脸上,怎么也看不出小伙子长得不错。窦叶一米七八的高个子,脸均称,桃花大眼睛带钩子,薄嘴唇,鼻头尖尖的,十年前他还拍过广告,十几个毛头小子簇拥着他,他那时呲着白牙笑的格外美,怎么都不会想到落到如今的地步。曾经想作死却死不了,如今时来运转不想死,却偏偏被车给撞死了。都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窦叶已经看不见了,对他来说,世事与他无关,他走完了二十六年短暂却跌宕起伏的人生,唯一的遗憾是,他没能亲手给他老妈买件生日礼物。……“窦叶,窦叶?”窦叶猛然回过神来,迷茫地看着四周,屋里暖气开得特别足,满鼻子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窦叶抽抽鼻子,他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面前坐着一位老医生,金灿灿的牌子上写着‘教授级’,正拿着检查报告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你听清楚了?”窦叶勾着脑袋看那份报告,上面写的什么他不太清楚,医生龙飞凤舞地字迹他根本看不明白,只是自己的名字和年纪那一栏他看清楚了,“窦叶,十八岁。”“强制性脊柱炎。没错。”医生弹了弹手里的报告,转过身冲着门口说:“这份报告我以我的名誉担保,不会有错。”窦叶扭过头去,只见自己老妈——窦蓉正站在门口。窦蓉身上穿着一件灰蓝色毛线连衣裙,穿了好多年了,袖口都洗的起了毛球也不肯扔,这裙子是老妈唯一一件冬季比较体面的衣服。窦叶鼻子发酸,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窦蓉脸色苍白,蜡黄的脸色,即便五官精致,也被岁月磨砺去了光彩,大眼睛下一圈黑色的眼窝,眼角也见了鱼尾纹。窦蓉如今才四十一岁,面容苍老地犹如五十多的大婶。医生看了一眼窦蓉,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是慢性病,不要进行剧烈运动,好好调理,虽然目前没有痊愈的病例,但注意得当的话,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窦叶不知该说什么好,脑子被暖气焖的发懵。他这是重生了?窦蓉之后和医生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在意,自己又活过来?可他重生!!为什么不早几年,非要等耗尽了家财,被退队之后才重生?重生一次难道还要和前世一样被人泼脏水,却无力辩解?但就因为这个咒骂老天爷似乎不公平,他能有两次生命,已经是老天爷给他开了后门,人不能不知足。窦叶恍恍惚惚地跟着窦蓉出了医院,外面凉风一吹,他不由缩了缩脖子,真冷啊。天灰蒙蒙的,太阳仿佛失去了温度一般,炽白的挂在天空中。他感觉到了寒风的凉意,也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以及救护车‘完了完了’的鸣笛,他是真的活了过来。窦蓉走在前面,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窦叶说:“这病好好养着,但——妈不觉得你有病!过完年,咱们去b市找大医院,找专家看。”窦叶愣了会,他记得那时候老妈也说过这句话,说完就不顾一切的带着他到处找医院做检查,他妈也不知道怎么着,认定了他是被人陷害的,是队里不要他故意说他有病。而前世的窦叶也由着老妈这么蛮干,他太喜欢足球了,他享受着自己在绿茵场上奔跑的节奏,感觉自己变成了风,变成了谁也无法阻挡的利刃,成了万众瞩目的绿茵帝王。是男人谁没个梦想,窦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对足球无法割爱。由着他老妈胡闹多半也是自己自私,窦叶前世到死才想明白的问题,这次重生他不会再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他前世那么落魄,主要是家里穷。踢足球在窦叶那个年代里可是风靡一时的运动,当时足球明星和当演艺界的明星是一样的,不仅仅有丰厚的薪水,还有名气。家里条件富裕点的,小孩子有那么点天赋的,都会送孩子去学踢足球。可窦叶家里并不富裕。他妈妈没生他之前是空姐,高薪职业,天天在天上飞,早上还在北半球呢,下午就去了南半球,满世界的跑,谁知道偏偏怀上了他,工作也没了不说,家里人逼问了很久也不知道窦叶的亲爹是谁。亲戚一个劲地劝窦蓉打掉孩子,可窦蓉是个死心眼,认定的事就没办法改,硬是不肯让步,执意生下了窦叶。亲戚见孩子都生了也没了法子,窦叶外婆嘴上骂,心里到底疼女儿,能帮着带就带带窦叶,私下也补贴了不少,窦蓉几个嫂子知道后不乐意了,一通大骂,窦蓉知道以后是真的和家里决裂。就连外婆也常说生了窦叶,是拖累了一家子,害的她闺女无法找个好人家,硬生生的把一朵鲜花熬成了牛屎粑,又臭又硬。窦叶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球,三岁那年的第一件玩具就是个花皮球,天天抱着到处滚,窦蓉那时候也没个固定工作,但人长得漂亮,又会三国外语,卖个保险,做个销售也勉强维持家里开销。但这终归不是个办法,窦叶五岁他外婆去世,窦叶没人带,窦蓉索性在家里做网店服务,专门帮忙给人看店子。一直做到窦叶上小学这才再次外出打工。无非都是离家近,工资少的钟点工。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可窦蓉那是一门心思的往坑里埋自己。窦叶喜欢踢球,窦蓉也舍得为儿子花钱,送窦叶去了业余体校,还请了教练。但窦叶那时候并不出众,他性子温和,太软。窦叶是被女人一手带大的,性子柔。家里没个男人,对男孩的生长培养的确有些问题,这也不能全怪窦叶自己不好。可窦叶也是个死心眼,为了能够踢球让他干什么都可以。教练让跑十圈,从来不跑九圈半,而且他也有那么点天赋,肯吃苦,这样的孩子不出成绩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窦叶明白自己的弱点,即便进了国青队也从来不显摆自己,甘心做队里的绿叶,按理说他这样的性子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在队里应该处的好,可惜,事实偏偏相反。窦叶是个天生的‘同’。他爱足球,自己也有着男人血性的一面,但也喜欢男人。谁说‘同’不能去踢球,谁说‘同’就一定是个孬货,死变态!他这个毛病想必才是被退队的最大原因。他和队友场上可以配合,但场下处的不好。以至于窦叶日后被人泼脏水也没一位队员出来帮窦叶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