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冰凉,炭火盆里只剩下发白的灰,窗外两只小鸟发出清脆的叽喳声响。余毅心口发闷,倏地睁开眼睛。“思麟!”脖颈上那双正在收紧的白净手掌不是幻觉,坐在身上的人是真的正在试图杀死他。余毅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拉开,幸好他醒得早,要是再慢片刻,他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他惊魂未定地问道:“思麟,你干什么?”“我干什么?我想要弄死你!”谭思麟眼角发红,身上布满点点红得发紫的痕迹。他咬紧了牙根,缠着棉被的腰肢不可抑制地发着抖。“呃……”虽然不太相信眼前这幅景象,可是记忆里那残存的画面还是悄悄地跑了出来,“误会……”“误会?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谭思麟狠狠地扑上去跟他扭打在一处,虽然昨晚的疯狂让他全身酸痛,但是愤怒已经战胜了一切。东拉西扯地折腾了好一阵,余毅终于摆脱了缠绕住双腿的棉被,一溜烟跑到地上,慌忙中还记着要捡起裤子穿上。“思麟,你要冷静!听我解释!”“狗屁。”谭思麟通红的双唇吐出这么两个字,怒睁的眼看得他发慌,忍不住就要逃。余毅穿着裤子跑,谭思麟就裹着棉被追。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不仅茶壶水杯碎了一地,就连当土匪这么多年收藏的珍品,眼看就要扑到地上了。“不!这个很值钱的。”余毅跑过去扶住即将倒下的一株红珊瑚,却让他抓住了衣袖。谭思麟抄起台子上放的剪刀,指着余毅说道:“我之前说过吧?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剪断你的子孙根!”“哎!别别别!”余毅赶紧趁机握住那咔擦咔擦响的剪刀,两人拉拉扯扯,余毅又握得用力,就真的戳伤了手掌。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余毅可真是后悔自己没事找事非要在房里放把剪刀,现在从掌心上传来的锥心刺痛让他忍不住喊出了声。而昨晚因为去看咸菜所以错过谭思麟呼喊的阿威睁开眼睛,仔细地听了一下,又捅了捅身边的思宇,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大哥房里传来的。”“没有,不要吵我。”思宇抬手扇了一下,却被他抓住。“你该自己睡。”“喂,这里就剩一间又臭又脏的杂物房,你不会叫我去那儿睡吧?”思宇抓了抓脸,说道:“而且是你把我抓来的,你就要负责。”“大哥也有份哦。”“他上次趁我在院子里睡觉的时候往我鼻孔里塞了两颗辣椒,你以为我还敢跟他睡一起吗?”思宇睁开眼睛瞪着床顶,骂道:“有病!”他干脆也不睡了,两个人并肩躺在一起聊天。直到他们都清楚地听见余毅又一声哭似的大喊,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大哥有事。”两人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跑到余毅的房门口,猛地一开门,就看到了捂住流血的手脸皱成一团的大哥,和扯着棉被拿着剪刀的谭思麟。“大哥!谭先生!”阿威扑过去夺下剪刀,正想去扶余毅那血红的手,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呆呆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混乱的房间,散落在床边的衣物,扶着手哀嚎的余毅,还有不着寸缕、身上有可疑红痕、用被子围在腰间的谭思麟,看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扒着门往里看的思宇顶着一头乱发,对着余毅喊道:“余毅,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活该!”他的叫喊引来了屋里三人的关注,那一手拎着剪刀一手提着被子的谭思麟皱了眉头,问道:“思宇,你怎么这儿?”“哎?思麟哥?”思宇赶忙跑进来,“你怎么会在这儿?”等谭思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余毅也包扎好了手掌。四个人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早饭,余毅伤了右手,痛得抬不起来,还是阿威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地喂他吃粥的。一时间相对无言,思宇坐在谭思麟旁边,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他是从小就在后街里混的,小心思可多着呢,刚才余毅房里的情况他可看得清清楚楚,那心里跟明镜似的。“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狂风寨里?”“我哪知道,我那天在后街被他们抓住,然后就不准我下山去了。”思宇抱住他的手臂蹭蹭,惨兮兮地说道:“思麟哥,你可一定要救我出去啊。”谭思麟锐利的眼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两个人,阿威吞了吞口水,解释道:“他偷大哥的钱袋,被我们捉住。”“你偷东西?”思宇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谭思麟是知道他这个浑样子的,只能岔开话题。“吃完东西,你和我下山。”余毅自觉做了错事,一句话都不敢说,可是听到他不仅要走,还要带着思宇一起走,当即就出声阻止,“他不能走。”“不能走?”谭思麟圆目怒睁,瞪得余毅一阵心虚,“他偷了你多少?我替他赔!你是什么人?敢用私刑!”“不是,我……思麟……”“谁准你这么叫我的?”谭思麟扔下馒头,强劲的力度都娃咂得盘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拉起思宇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大哥?”阿威望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竟也被吓得不敢去追。“开车送他们下去吧。”余毅捂住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威开着车去追,谭思麟还怒火滔天地准备把他骂一顿,还好思宇直喊受不了山上的寒冷,才得以把这两个祖宗给送下山去。车子在梨园门口停下,谭思麟提着思宇的衣领也不打声招呼就进了门,思宇笑嘻嘻地转头朝阿威招手。坐在熟悉的房间里,谭思麟才渐渐冷静下来。二十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遇上了。他坚信余毅是吃了**一类的东西才会变成那样,何况他那时候的迷乱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娶妻生子的模样,更没有想过会与男子jiao he。这实在是太疯狂了,从小就吃苦的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儿女情长,虽说不厌恶那些断袖分桃,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心里就觉得无尽的别扭。余毅和他,本就不该是这种关系。认真说起来,不过是有着相同的利益罢了。没有什么经验的他之前只是觉得欣赏余毅,信任余毅,可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一切都似乎变了样。“思麟哥,你没事吧?”思宇坐在他身旁,见他闭着眼睛睫毛翕动,忍不住担心地问道。“我还没问你,是怎么会到狂风寨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嗯。”“你被人囚禁就算了,还安安分分地在土匪窝里待着,你有没有脑子?”“哼!土匪窝就土匪窝,你还管我吃管我穿呢。”“我不管你吗?你娘不管你吗?”谭思麟睁开眼睛望着他,“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你好的不学,居然去偷东西。这次算你好命,要是下次直接被人打死怎么办?”“打死就打死。”思宇倔强地咬住嘴唇,他被余毅抓到山上,本来就没有多舒坦。而谭思麟不但不关心他,还这么大声地骂他。“好!要不是我牵挂着你娘,我连管都不管你!”谭思麟气得摔门而出,那震天的响声惊得思宇心里一跳,就连在隔壁刚准备进出房间的师弟都吓得不敢动。“看什么看!睡到日上三竿!不用练功吗!”喧闹的戏楼,明亮的红灯笼,温婉动人的花旦,清秀白净的短打武生。唱一曲英雄豪杰,舞一段金戈铁马。“觑着这泼毛团体势雄,狼牙棒先摧迸。俺这里趋前退后忙,这孽畜舞爪张牙横……”奇怪,太奇怪了。谭思麟虽说会唱武生,但学艺不精也只演过一场,今日的武松打虎倒是令众人百思不得解。梨园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谭思麟这几日来不仅性子变了样,就连这武生都给唱上了。众位师兄弟最近是怕了他,动不动责骂练功不够勤奋,起的不够早,只顾赚赏银不顾用心唱曲等等,就连功力一等一的师兄也未能幸免。一曲罢了,谭思麟从侧边的小道走回后台,却看到坐在凳子上的余毅。“滚。”“哎,别呀。”余毅笑嘻嘻地凑上来拉他的手,却被他猛地抽回去。“不要碰我!”得,这位爷火气挺大。余毅退到后边的红木椅上,看着他梳头洗脸的样子不住发闷。这几天他是想了又想,知道可能是那天在怡情楼里喝的那杯酒有问题,可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了,再想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先把谭思麟哄好再说。他从小就早熟,男女之事早就经历过,可与男子有肌肤之亲也是头一次。他没有谭思麟的气急败坏,也没有他的恼羞成怒,只用一天他就给想明白了。反正干了也就干了,叽叽歪歪的岂不是像个娘们。何况他对谭思麟也略有好感,只觉得他心思活络性格温软,没想到发起脾气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余毅现在算是啃过这个香饽饽了,当然也对林金山那个老色鬼有点感同身受了。谭思麟可真是个宝,就算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断袖分桃,但也不是不能尝试的。何况谭思麟文能吟词唱曲,武能翻云覆雨,想那昨晚残存在脑里的记忆,真的是**无比......“咳咳!”余毅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以掩饰住自己脑袋里刚刚忍不住生出的龌蹉想法,而这自然得到了谭思麟赏的两枚白眼。“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思麟。”余毅大着胆子上前去抱住他,忍住他的用力挣扎扛住他的拳打脚踢之后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你听我说,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的是吧,我们为什么不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一谈呢?”“你不想我就想了吗?你不过是想利用我。”谭思麟被禁锢在他怀里,背靠着温暖的胸膛,“你不是说懂我吗?你知道我最厌恶的是这个吧?”都说戏子无义,所以许多人至今还把他们看做低贱下作的人物。林金山之所以会来捧他的戏,坐他的场,不过是以为有一天能把他骗到**。而谭思麟一直以来最怕的就是这种,就好像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全都是水里的火、冰里的碳一样,不仅被人看做无用,还认为他是痴傻,妄图逃脱这身份。“嗯。”余毅把他转过来,却发现他泛红的眼角已经挂了泪,他倾身吻住那晶莹的水珠,却被他挣脱开来。“你别碰我了,我恶心。”余毅狠狠地把他箍在怀里,低声说道:“你恶心,我就抱到你不再觉得恶心。你想吐,就尽管吐在我身上好了,我不嫌弃。”他之前为了利用谭思麟才与他接近,所有的考虑都在看见他泪水的这一刻全都消失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谭思麟虽然不是顶天立地,但也是铁骨铮铮,如今因为他而哭成这样,心都软成一团了。自十五年前上山做土匪以来,他都没有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现在看他这个样子,余毅是头一次心里这么难受。“心肝儿,乖,以后都不会欺负你了。”余毅吻住了他的眉眼,心想死就死吧,大不了从此不再想那温香软玉的美娇娘,搂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小生过日子好了。“别碰我。”“乖,别闹,爷疼你。”“滚。”“哎!你怎么真的吐了,你那个小六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