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里提供自助的热水, 需要按下“童锁”按钮再取水。有个四五十岁、看着像外来游客的男人摸索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这台饮水机怎么用。他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四周,想找个工作人员询问, 但看到的都是在货架前认真选购商品的学生。桑逾就站在他旁边, 见状不假思索地上前帮忙:“叔叔,你要按一下这个键再按一下那个键, 水才会出来。”那男人和善地笑了笑:“谢谢你啊小朋友,这么小就懂这么多。”话音落下, 江憬付完账过来找桑逾了。他看到男人,发现竟然是室友的父亲, 连忙笑着说道:“季叔叔,这么巧啊,来看季泽的?”男人见到江憬觉得面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儿子的室友,便笑着应了一声:“我来没告诉他, 结果到了才听他说忙。也不想打扰他,就在你们学校里四处溜达溜达,等他空下来。”江憬说:“教授给他布置了整理实验数据的任务, 他现在急着上交,不过也没多少,估计一会儿就能来陪您了。”“好。”男人点点头,目光斜过去瞟了一眼桑逾, “这是你妹妹?”“是啊。”江憬没忘记桑逾腹痛难忍,想要尽快结束话题, 没有说得太详细, “那叔叔, 您先逛。我们倒点热水就走了。”男人连声答应,挥了挥手,走出了超市。江憬立即拆了红糖的包装倒进公用一次性纸杯里,接了半杯水,泡化了一部分糖块,用嘴吹了吹,递给桑逾。桑逾双手托着热腾腾的红糖水,很小心地舔了舔,见没有那么烫,才啜了一口。红糖的口感没有白糖那么甜腻,醇厚中带着一丝类似于苦的味道。她喝得相对来说已经很慢了,江憬却仍是说:“慢慢喝,不着急。”然后又问她,“好点了吗?”桑逾停止啜饮,抬头望向他,说道:“哥哥,我感觉你比我心急。”江憬愣了一下,倏地笑出来:“还不是因为哥哥心疼你。”桑逾害羞地扭过脸,看到身后摆着供人休息的条凳,拉着江憬地衣角说:“哥哥,我们坐一会儿吧。”“阿逾身后有血,一坐就沁出来了。你先缓一缓,一会儿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怎么会有血?怪不得他要脱下他的衣服帮她挡住。购物袋里还有一条女士**。班上很多女生的月经初潮早就来了,她来的算是晚的,对此早有耳闻。这就是生理期吗?她知道会痛,但怎么会这么痛?江憬见桑逾的脸色依旧难看,温声对她说道:“以后每个月的这个时间,都不可以再吃凉的了,不然就会像今天这样,疼得站都站不直。”桑逾紧张地说:“那我今天吃了凉的,会有什么影响吗?我听她们说,这期间如果不好好保护自己,长大以后就怀不了宝宝了。”江憬笑起来:“你都还是个宝宝呢,就想着怀宝宝了啊。”桑逾羞赧地说:“总是会面临的啊。我以前有一个同学,他不是他爸爸妈妈亲生的,是从福利院里领养的。他的爸爸对他的妈妈很不好,那个阿姨总是在哭,每次我见到她,她都在掉眼泪。女孩子生不出宝宝,真的过得好辛苦,阿逾害怕自己以后也过得这么惨。”江憬神色凝重地想了想,首先说道:“只要以后生理期的时候,不要再吃生的冷的辣的,好好养护自己的身体,注意清洁卫生,就不会这么痛,也不会出别的问题了。”然后他继续说:“在动物的世界里,繁衍是不需要婚姻的。人类的婚姻本就不是为繁衍而生,如果是,那么这段婚姻一定是畸形的。畸形的婚姻会带来不幸不足为奇。阿逾不必害怕,去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经营一段健康的婚姻就可以了。”最后他说:“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嫁给什么样的人很重要,但不是婚姻重要。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需要克服的困难都不仅来源于婚姻这一方面,都要想办法解决,也总能解决。”桑逾似懂非懂。江憬笑着摸摸她的头:“不过你还小,什么都还没有接触到,哥哥现在对你说的这些话,未免也太早了。我们阿逾只用记住,脚踏实地地做好现阶段的每一件事,不为没有发生的事情产生过多的忧思,就能愉快的度过每一天了。”桑逾感叹:“哥哥,你真的懂的好多啊。可是你不是男孩子吗?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女孩子的事情。”江憬第一专业里涉及到一些社会学的课程,他从中悟到非常重要的一点。“尊重一类人或者是一个群体,不是表面上一团和气就叫做尊重了。先要了解,然后用心体会,这样才能发自内心地尊重。”桑逾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谁要是能嫁给哥哥,肯定很幸福。”江憬笑起来:“未必吧,人生还是有很多无奈的。婚姻对你们这些小女生来说关乎爱情,对于我来说,或许只是责任。”桑逾闷不吭声。脑海里是一片浮动折线。她听他这样说,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他的话音分明是在鼓励她向好的方面看。“走吧,我们去洗手间。”江憬不再跟她继续交谈。桑逾乖乖跟着他去了。到了洗手间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可能还需要排队。江憬细心地交代道:“进去以后,你就找一个和你投缘的姐姐,问她该怎么做。哥哥就在门口等你,弄好了我们再去买条新裤子。”桑逾眼下六神无主,听从他的安排绝对是最佳选择。她点了点头,拿过他手中的塑料袋,进了洗手间。洗手间里有很多人在排队。有人在看手机,有人在和同伴闲聊,还有人连上厕所都拿着书。江憬让她找投缘的人,她也不知道谁才是有缘人,进去的时候对上了某一个姐姐的视线,她便大着胆子问道:“姐姐,我第一次遇到生理期,你能教我怎么办吗?”“嗯……”对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索性说,“排到我的时候你跟我进来吧。”桑逾有生以来第一次当着陌生人的面脱裤子,很不好意思,但是到底是知道下次来该怎么做了。整理好衣物,她对着萍水相逢的好心姐姐道了谢,出去找江憬,却不见了他的踪影。桑逾顿时慌了,在原地转了一圈,四处逡巡。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他带有特质的声音。于是循声寻找。发现他站在旁边的树下打电话。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神情。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对待她时的柔情:“我这边还有事没办完,晚点再回去。您舟车劳顿,我未曾远迎,实在是对不住了。”见江憬在跟别人打电话,桑逾无意偷听,退到拐角之后回避了。半晌,江憬打完电话来找她,还没开口,桑逾就善解人意地说:“哥哥,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们下次再一起玩。”这下江憬就知道刚才打电话被她撞见,多少听到了一点了。江憬收拾了一下心情,温柔地说道:“不是比你还重要的事情。今天哥哥没有课,一整天都可以陪你。”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桑逾也不好再推拒。江憬在实体店里给她买了条新的休闲裤。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红糖水有效果,桑逾的肚子不疼了,没有辜负他为她空出的一整天。颐和园、圆明园、天坛离清华都不远。但是这些景点,只要她在北京,以后和家人朋友是必去的。江憬带着她从五道营胡同,逛到箭厂胡同,再到国子监街,走街串巷,最后在北锣鼓巷落脚。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江憬就像导游一样,给桑逾讲着这些老北京胡同所蕴含的文化底蕴和人文风情。后来走到一家文创店前,江憬停下来让桑逾挑一些文具做生日礼物。桑逾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闻言很是惊喜,却难为情地说:“差生文具才多。”江憬一笑置之:“适度玩梗。”说着朝文具区豪气干云地一挥手,“阿逾随便挑吧。”桑逾在超市里就看到了江憬鼓鼓囊囊的钱包,犹豫了一会儿,尽情挑起了自己喜欢的款式。一不小心越挑越多。荧光笔、线性笔、柔绘笔、果冻笔、浮字笔、胶水笔、油漆笔、印章笔、玻璃蘸水笔、免烤胶画笔……把能买的买了个遍。江憬也挑了一套画着北京胡同的明信片和一瓶彩色墨水,付款后抽出一张明信片,用玻璃蘸水笔蘸了彩墨,下笔题字。“祝阿逾生日快乐,所愿成真。”每个字都工整美观,带着似从字帖上临摹的笔锋。桑逾看着他遒劲有力、入木三分的题字,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完美,好像没有什么能成为他的短板。得到了他的祝福与馈赠。这真是她过过的最好的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