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枕风从太子殿下的马车上下来,狂风吹得他满身凌乱。他的属下们已经找到了可以临时过夜的地方,在一个巨大石块的后面,石壁刚好可以帮他们挡住飞舞的黄沙。几人围坐在好不容易升起的火堆旁。云拥花聚烤着地瓜,季崇拿出一竹筒,在里面倒入清水,又放了几味黑乎乎的药材,架在篝火上闷煮。没一会儿,药的味道就盖过了地瓜的香气。花聚问:“季大哥怎么还喝药啊,身体不舒服吗?”季崇回答:“我喝的是凉茶不是药。”花聚头一回听说,新鲜道:“凉茶?”“这是南靖的白神医给我开的方子。”季崇幽怨地解释,“说是可以清热降火,养肝护胃。”“有效果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王爷突然开口,“有的话给本王也来一壶。”深入沙漠后,马车已经无法在沙面上行走,赵眠不得不放弃马车,抹上防晒膏,戴上帷帽,和大伙儿一样骑马。北渊人的心理因此平衡了不少。看吧,哪怕是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进了大漠也还是要和他们一样餐风露宿。今夜没有奢华马车睡,太子殿下只能和他们一样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沈不辞从专门放太子殿下用品的马车上搬下一顶营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支起,接着开始往里面搬软榻,桌子,浴桶……次日,在沙漠中蹉跎了一夜的他们个个神色萎靡,死气沉沉,而太子殿下依旧光鲜亮丽,冰晶玉肤,换身衣服可以直接去参见国宴。北渊众人:……差距啊。一行人一路紧赶慢赶,于十日后来到了北渊在大漠的驻军之地——赤海之砂。翻越最后一道沙丘,大漠狼烟,胡雁哀鸣,伴随着一阵号角之声,北渊的万里野营赫然出现在赵眠眼前。此处是中原和塞外的交界之处,继续向西便是胡人的地盘。北渊有五万大军常驻于此,一方面是为了守住中原西面的防线,另一方面也是在防备东南两国。万一东陵和南靖对北渊有所动作,北边的大军和西边驻军就能行成掎角之势,可将敌军包围其中,两面夹击。正值黄昏,日暮云沙中,辕门前红旗半卷,数万营帐纵横排列,宛若一座孤城,极是壮观。但哪怕壮观得惊为天境,赵眠和周怀让也有话要说,有刺要挑。他们两个说他国坏话的时候一般会给点面子避开本国人,做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可惜小王爷不知趣啊,非得跟在他们身后。赵眠:“渊军的营帐是真的小。”周怀让:“是啊是啊,不及我南靖的三分之一。”魏枕风解释道:“大小无所谓,结实就行。”周怀让:“殿下您看,这弓箭怎么这么像我南靖制造?”赵眠:“确实,北渊自己不会造箭么。”魏枕风继续解释:“我们花钱买的,谢谢。”赵眠:“你看渊军身上的盔甲,这能防寒?”周怀让:“回殿下的话,臣觉得悬。”魏枕风不解释了,冷漠道:“你们两个,完事后别走,千万别走,本王好歹要拉你们回盛京看看。”什么主仆啊这是,凑在一起一炷香的时间能说一百个人的坏话。“王爷也是去过南靖上京的人,”一提起自己国家的国都,赵眠的傲慢更甚往常,“又何必自取其辱。”“别太自信,当心打脸。”魏枕风不咸不淡道,“南靖或许有诸多繁华之地。但盛京,绝不会逊色于上京。”这便是两国发展策略的不同。上京虽然是南靖的国都,但南靖占尽天时地利,境内不乏和上京一样富裕繁华的大城,就说洛城和临安,也能和上京不相上下。而盛京对北渊来说,则是一超多强的存在。以举国之力建设的国都,配上京绰绰有余。北渊的驻军大将姓何,名开济,看似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说是“看似”,是因为何将军双鬓斑白,脸上满是皱褶纹路,粗糙不堪。结果魏枕风告诉赵眠,何将军不过三十出头,在大漠也只待了两年。赵眠静了一静,想到了他那位在北境镇守多年的师父兼义父,天下四宗师之一,贺长洲贺大将军。贺大将军五年前离开上京,之后一直镇守在北境。赵眠清楚地记得五年前师父还是位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青年,虽是父皇丞相那一辈的人,却总是能和小辈玩在一处。师父还是极少数不会嫌他弟弟烦的人,要知道,就连父皇和丞相都常常对弟弟“嫌弃”不已。戍边艰难,岁月蹉跎。他师父会不会像何开济一样,四十不到就白了头呢。赵眠和安远侯说起此事时,老侯爷给了他莫大的安慰:“殿下放宽心罢,北境不是大漠,条件虽然和上京没得比,但有充足的军饷后备,将士们吃饱喝足,防寒预暖都不在话下。至于贺将军,更是十几年如一日,小沈白了头他都不会白。”沈不辞:“……”何开济早几日得知了小王爷要到赤海之砂的消息,特意备下宴席为王爷接风洗尘。这两年胡人安安分分的,北渊拿下西夏后再无战事,边疆将士的日子过得还算畅快。何开济命人杀了几头牛羊,整只架在火上烤,又从珍藏的战利品中挑选出极品西域美酒。赵眠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黑皮舞姬。这些舞姬都是土生土长的大漠姑娘,肤色的确比中原姑娘黑上几倍。但她们黑而不糙,五官深邃,眼波流转,身姿极是曼妙。尤其吸引人眼球的是她们的妆容,轻纱遮面,金光闪闪,每一次起舞手腕脚踝上的铃铛都会发出清脆的铃音,宛若天外之音。周怀让看得眼睛发直,赞叹道:“好漂亮啊,可以组成女团出道了。”季崇奇道:“女团?”周怀让道:“你们北渊没有吗?”“没有。那是什么?”周怀让便向季崇介绍起南靖女团的由来。简单来说几句话,他们陛下闲来无事搞的,让宫廷几位身怀绝技的歌姬舞姬组团出道,最后在上京声名鹊起,红极一时,引得不少豪绅贵族为其一掷千金。“没有人能拒绝女团。”周怀让如是说,“没有人。”一舞毕,魏枕风见赵眠没有点评半句,这就意味着太子殿下挑不出任何毛病。他明知故问:“萧大人觉得如何?是不是对黑皮有所改观了?”赵眠不情愿地承认:“女子黑皮的确别有风情。”末了,他不忘多说一句挽回尊严:“但男子黑皮还是丑陋。”魏枕风便道:“那改天本王再给你找几个黑皮美男子看看。”话才说完,小王爷眉头一皱——他总是给赵眠看美人美男所为何事?他又不是黑皮,难道就为了证明黑皮也有美人?……这该死的胜负欲。好在赵眠无甚兴趣:“男人就免了。倒是方才那位紫衣卷发舞姬,与众不同,堪为大漠女团之主位。”魏枕风不敢苟同:“萧大人什么眼光。论仪态,论舞姿,分明是那个黄衣直发的更胜一筹。”赵眠回嘴道:“你瞎?紫衣卷发明明比黄衣直发好上百倍不止。”魏枕风笑了,丝毫不做退让:“百倍?你说话不打草稿的么……”大漠女团中谁应当成为一团主位的话题一直持续到宴席结束。曲终人散,众人各自回营帐歇息。旅途劳累,又饮了不少酒,周怀让等人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今夜将军大摆筵席,将士们或多或少沾了点光,一个个吃饱喝足,有些还带着微醺的醉意。这是军中防备最为薄弱的时候。霍康胜被关押在偏僻的马棚里,手上的锁链和围栏绑在一起。连日的折磨让他没了半条命,脸颊凹陷,凸起的眼球像老鹰的眼睛,在黑夜中锐利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一个醉醺醺的小兵摇摇晃晃朝马棚走来。他找到一个阴暗的角落,解开裤腰带放水。霍康胜听着那淅淅沥沥的水声,等它结束了,开口道:“给大爷拿点水喝。”小兵穿好裤子,略带疑惑地转身看来。霍康胜舔了舔嘴角,哑声道:“再不喝水爷真的要渴死了。”谁都知道,霍康胜是南靖和北渊找到西夏宝藏的线索,在撬开他的嘴前不能让他没了性命。小兵懒洋洋道:“等着。”霍康胜心焦如焚,强耐着性子等待。他知道,现在是最急不得的时候。不多时,小兵拿着个破碗回来了,站着把手一伸:“给。”霍康胜举起双手示意:“没看见够不着啊。”小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弯下腰给霍康胜递水。就在他靠近的一刹那,霍康胜眼神一凛,反手将锁链绕过小兵的脖子,用尽全身之力狠狠勒紧。小兵瞪大眼睛挣扎着,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霍康胜从他腰间拔出一把刀,砍断两手之间的锁链,接着换上小兵的盔甲,用夜色作为掩护,一路出逃。在渊军最困顿的时候,他顺利地逃离了大本营。但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比渊军更可怕的是极端的气候和无尽的黄沙。霍康胜奔跑在茫茫沙漠中,一刻不敢停歇。他完全没有方向,他只知道他要远离渊狗,越远越好。他和魏枕风交手多年,他见识过,他知道那个能靠外貌蛊惑人心的少年有多可怕。哪怕是渴死在沙漠里,尸体被秃鹫啃个干净,也被在魏狗手下饱受折磨要来得好。霍康胜跑了一夜,看着烈日从天际缓缓升起,呼出的热气变成了额头上的汗水。阳光炙烤着黄沙,脚上破烂的鞋履已经无法阻隔这种炎热,每走一步他都像在烈火上行走。从小兵那抢来的水早已喝尽,唇焦口燥之际,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随着体内水分的减少而消失。他渐渐忘了自己是谁,为何在沙海中迷失,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字——水。仅剩的理智告诉他,渊军也需要喝水,他们的大本营不会离绿洲太远,他只要坚持到找到绿洲,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霍康胜没有猜错,为了方便用水,渊军的驻兵之处离最近的绿洲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前提是熟知地形。他在沙漠里毫无方向的乱转,转了足足一夜半日,那一抹象征无限生机的绿色才出现在了他视野中。水波**漾,草木葱茏,几匹骏马正在河边悠闲地喝着水。——水!霍康胜顾不上去想为何会有骏马出现在河边,他疯了一般地朝水源前行,鞋子跑丢了也不在乎。水……!他一路跌跌撞撞,摔倒在沙子里又立马站起来继续跑。那抹绿色离他越来越近,他神色近乎痴迷地咧开嘴,直到他看清了骏马身边站着的人。季崇扬起手,远远地和他打起了招呼:“霍首领,你可真是让我们王爷好等啊。”听到“王爷”二字,霍康胜幻梦般的表情在顷刻间破灭。他如梦初醒,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忍痛转身,朝绿洲的反方向拼命逃跑。季崇不慌不忙地上马扬鞭:“追!”一个筋疲力尽,饥渴交加之人如何跑得过才畅饮过的战马。霍康胜边跑边回头,眼看季崇就要追上他,绝望一点一点地笼罩住他,他根本无法挣脱。结束了么……要结束了。与其像条狗一样地逃窜,不如和渊军拼个你死我活!霍康胜心如死灰地放慢脚步,最后停了下来。他梗着脖子抹了把脸,拔出从小兵那抢来的刀,猛地转身,用嘶哑不堪的嗓子高喊着“渊狗”,朝季崇的方向冲了过去:“渊狗,拿命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想在死之前多拉几个渊狗陪葬。季崇勒马停下,冷哼了一声“不自量力”。他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把箭,正欲引弓上弦,忽然表情一变,眼睛半眯地望向远方。只见漫天黄沙中,十几个骑马的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为首之人高声喊道:“霍大哥,我们来救你了!”霍康胜抖然一愣,灰色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这个声音,是皇城司的兄弟!兄弟们来救他了!来人的马极快,眨眼间就到了霍康胜的面前。季崇似乎对这些人非常防备,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停在原地警惕地观望。为首的男人在马背上向霍康胜伸出手:“霍大哥,快上来!”霍康胜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大喜大悲,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中的古怪。他没有迟疑地握住男人的手,借力翻上马背,和男人骑上了同一匹马。男人当即调转马头:“人已救到,撤!”眼看霍康胜要被带走,季崇等人仍然没有动作,马蹄在沙漠上悠悠地打着转,注视着他们消失在黄昏之中。霍康胜坐在男人身后,一直扭头盯着渊狗。确定他们追不上了,一颗心才回到了胸口。他这一松懈,口渴的痛苦马上涌了回来,他迫不及待道:“水,快给我水!”一个声音在他旁边响起:“霍大哥,我这有水,你接住!”霍康胜欣喜若狂地伸出手。可在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凝固了。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皇城司是没有女人的。因为干渴,霍康胜几乎快要发不出声:“你们……”坐在他前面的男人回过头,冲他勾了勾唇。霍康胜惊恐地瞪大眼睛。这人他认得,他和季崇一样,是魏枕风麾下的一条走狗!所以,来的不是皇城司的人……是、是渊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男人粗狂的笑声中夹杂着女人尖锐的声音,嚣张又狂妄地将他团团围住。才升起的希望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被踩碎,霍康胜想要逃,身上却挤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水壶。他要喝水……让他喝口水……胸口传来一阵剧痛,霍康胜失去重心,狠狠地摔下,黄沙冲进他的鼻腔和嘴巴,纷乱的马蹄声回**在他耳边。“我们王爷说了,你既然想跑,他就给你三次机会。”女人在马背上嫣然一笑,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玩物,“你还有一次机会,霍大哥,下回可别被我们抓住了——走了,姐妹们。”一个男声笑嘻嘻地纠正她:“是‘兄弟姐妹们’。”霍康胜的脸扑在黄沙中,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他的两根手指。刀,也被拿走了。他现在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脑子却意外的清明。从一开始,他就身在局中。那个送水的小兵,便是他第一个“机会”。杀人不忘诛心,这的确是魏狗最常用的手段。哈哈哈哈哈——魏狗……魏、枕、风!亡他西夏的魏枕风!霍康胜的手猛地一紧,握住一把黄沙。他便是化为厉鬼,也要吃魏枕风的肉,喝魏枕风的血!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身上的暴晒消失了,他开始觉得冷,真他娘的冷。他隐约记得自己坐起来了,可他又似乎还埋在沙土里,维持着渊狗走时的姿势。脑子里变得混沌不堪,一会儿在梦里,一会儿在现世。他想到了顾如璋顾太傅。万幸,他没有泄露遗宝的方位,他还有脸见顾太傅。顾太傅……属下来陪你了。水……他感觉到有人触碰了他的肩膀,接着他发现自己仰面躺在月下,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他身边。霍康胜的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无声地念着同一个字:“水……”那个身影一身素白,连头发也是白的,但面容却一点不老,看上去不过三十而立。温润雅正,满头银发,仿若谪仙下凡。霍康胜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发出声音,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太傅?”“顾如璋”低望着他,眉眼温和道:“霍大人受苦了。”霍康胜大骇。“顾如璋”笑着问:“霍大人为何如此看着本官?霍大人是不是很渴?”听到“渴”字,霍康胜恍然大悟。原来,他已经渴死了。只有死了,他才能再见到顾太傅。霍康胜一个长满胡子的男人竟像个孩童一般泪流满面:“是……属下很渴。”他不怕渴,不怕痛,他也不怕死。他怕的是一次又一次希望和绝望的交替,活生生地把他折磨到崩溃。“马上就能解脱了,霍大人。”“顾如璋”安抚着他,“本官告诉你的那些,你可还记得?”霍康胜颤声道:“属下……记得。”“说来听听?”“顾如璋”鼓励道,“说对了,本官赏你水喝。”霍康胜的声音微弱却足以让身边之人听清:“高塔之下,漆黑之躯。午时一到狼烟起,诸、诸侯相争无尽时……”“顾如璋”微微一笑,用手中的水囊拍了拍他的脸:“真乖。”这个笑容甚是好看,但在顾太傅脸上却十分违和。顾太傅……会这么笑么?顾太傅的笑永远能让人如沐春风,而眼前人的笑却带着浓重的嘲讽,就像那年灵州大战,魏枕风顶着他同僚的脸踏过尸山血海登上城门,嘴角轻轻嗤笑出一个“蠢”字。霍康胜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放大,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魏……”无论他是要叫“魏狗”还是要喊“魏枕风”,剩下的话都淹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中。少年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和顾如璋截然不同的年轻面庞,眼下一对双泪痣随着他眯眼的动作动了一动:“这就死了?”云拥走上前,探了探霍康胜的鼻子:“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王爷,要救吗?”“救啊。”魏枕风笑道,“本王还想看看他醒来之后知道自己泄了密的表情,一定很有趣。”魏枕风把人皮面具扔给云拥,正要摘下戴着的银发假发,冷不丁地察觉到一股熟悉的视线。他转过身,只见不远处的沙丘上,赵眠骑着一匹马,静静地望着自己。沈不辞面无表情地跟在赵眠身侧。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少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戏耍并逼问霍康胜的计划他并未提前告知赵眠,赵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赵眠看到了多少?应该不多,否则他早该发现了。可是以赵眠的聪明才智,哪怕只听到了一两句话,大概就能猜到事情的全貌。魏枕风定了定神,露出一个轻忽的笑容:“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怎么,太子殿下是觉得本王太残忍了?”站在不同的立场看待同一个人,看到的东西往往大相径庭。对西夏来说,霍康胜无疑是精忠报国的英雄豪杰。而对北渊来说,霍康胜杀他子民无数,区区蝼蚁,被玩弄至死亦不足惜。至于在南靖人眼中,霍康胜是奸是雄,他就不得而知了。等待赵眠答案的时候,魏枕风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紧张。奇怪,他向来我行我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时在意过他人的目光。过了一会儿,赵眠才道:“不是。”魏枕风暗暗松了一口气。“孤只是觉得王爷白发的样子别有一番韵味,”赵眠真心夸赞,“胜过顾如璋本人。”银发与月光同色,披散在少年肩上,说不出的飘逸出尘,萧然世外。这是黑发的魏枕风绝对不会有的感觉。难怪仙侠话本中的主角不少都是白发,确实好看。魏枕风微微一怔,正要摘下白发的手亦是一顿:“哦……”他在月下缓缓笑开,“那我让你多看会儿。”赵眠时刻谨记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真理。他多欣赏了两眼,然后道:“好看归好看,但看多久我都不想和你上床。”魏枕风一哽,面露无奈:“这次我真没想上床的事,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