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宫殿干燥避光,五谷面粉都可以保存较长的时间。周怀让在粮仓里发现了大量的粮草,除了人吃的粮食,还有马吃的稻草,堆到十几个粮仓都放不下。周怀让直呼“大喜啊,发财啦”,高筑墙,广积粮,不称王也不枉,以后这些都是我南靖将士们的了!这阵子他们日日靠干粮度日,周怀让看到稻米两眼放光,恨不能扎进里面打个滚。他颠颠地舀了一锅准备为殿下煮上一顿香喷喷的米饭,突然听到前殿传来奇怪的异响,一下接着一下,听着像是打斗的声音。周怀让顿足失色,难道是殿下那边出事了?他顾不上其他,因为太着急连锅都忘了放,捧着个铁锅朝正殿飞奔而去,边奔边喊:“殿下,臣护驾来迟!”周怀让一只脚刚踏进正殿,就看见一个被砍成两半的凳子朝自己迎面飞来。接着,他做出了他一个柔弱书生可以吹嘘一辈子的动作。他眼疾手快地举起铁锅挡住自己的脸,凳子撞在锅底上,发出铛的一声响,摔在了地上。他什么时候锻炼出这种神仙般的反应了?周怀让懵懵地放下铁锅,看到太子殿下手持佩剑,满身的戾气,每次出剑都直奔对方要害而去。光是用剑还不够,只见太子殿下借着贵妃榻用力蹬起,当胸一脚,狠狠扫向敌人。而这个“敌人”,毫无疑问,就是正满殿“逃窜”的北渊小王爷了。周怀让松了口气。他就是再笨也可以肯定,小王爷是绝对不会伤害他们殿下的。只是,这个场面是不是激烈过了头啊?魏枕风虽然做好了要被赵眠拔剑的准备,但他实在没有预料到赵眠的怒火会烧得这么旺盛,一时半会儿他根本浇不下来。打又不能打,他只能一边闪躲,一边和赵眠沟通:“不是说好了不拔剑的么?君无戏言啊。”“你问的什么?”赵眠气得脸和眼角都红了,嗓音微喘,目光迸发出强烈的屈辱怒意,“孤问你刚刚问的什么!”又是一剑对着他的胸口刺来,魏枕风躲得烦了,干脆站着不动,一副“你爱刺便刺”的模样。他本以为赵眠会就此停手,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不但没有减速,似乎还加速了。……不是,来真的啊?为了不让自己血溅当场,魏枕风被迫在最后关头侧身一闪,而后反手握住赵眠紧握剑柄的手,无奈道:“你这动不动拔剑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赵眠冷冷道:“在你面前,死都不改。”魏枕风提醒他:“此处你可是叫不来沈不辞的。”赵眠眼眸一沉:“叫沈不辞作甚?孤要亲手割了你的舌头。”赵眠嘴上说着狠话,实际上却因为被魏枕风握着手腕手上全然使不出力。他尝试着挣脱:“松手。”魏枕风眉梢微挑,还真听话地松开了手。他放力放得猝不及防,赵眠在惯性下向前俯冲,好在他及时以剑支地,猛地借力转身。这一剑好巧不巧朝向殿门口,剑锋正对上周怀让的眉心。赵眠:“……?”周怀让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蹲,抱着头瑟瑟发抖:“殿下,是我!”赵眠回过神:“这里没你的事。”他寒声命令,“闪开。”周怀让不想被小王爷的嘴欠牵连,拔腿就跑:“微、微臣告退去给您煮饭!”周怀让走后,赵眠一刻不耽误,再次提剑而上:“看剑!”两人一路从前殿打到了寝宫,魏枕风渐渐有些疲于应对,动作肉眼可见地吃力了不少,甚至一个不注意胸口还受了赵眠一脚,疼得他闷哼出声。魏枕风捂住胸口,道:“我为了你三天没吃饭,你能不能不踢这么狠?”赵眠看见少年苍白俊美的脸,分毫不为所动:“你是为了孤吗?你不是为了你的孩子吗?”魏枕风惊讶道:“所以真的会有孩子吗?”说着,还朝赵眠的小腹看了眼。赵眠震怒,甚至顾不上一国储君的仪态,不体面的话脱口而出:“魏枕风,你在狗叫什么。”魏枕风只好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这是你逼我的。”到底是师从四宗师之一的太子殿下,他若是真认真起来,自己手里没有武器还真不好对付,再继续只躲不打,搞不好他真会死在太子殿下剑下。那未免太亏,毕竟马上就要到本月十五了。赵眠见魏枕风拿出匕首,冷笑了一声,下手时再无顾忌。而魏枕风惦记着要吃饭,想要速战速决,不得不在不伤到赵眠的情况下全力应战。二人你来我往,竟也打了个不分上下。他们所在寝宫是地宫最大的一座,若他们推测无误,这应该就是西夏皇帝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寝宫。殿内雕梁画栋,内柱上刻有回旋盘绕的金龙;最里面是一张镶金嵌玉的龙床,明黄色的纱幔在两人的打斗间被砍成轻盈的纱条,散落在龙床之上。赵眠必须承认,魏枕风身手确实快,快到他光是闪避就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和力气,能避开已经很不错了,他没有时间去想往哪避才能有反击的机会——这还是在魏枕风饿了三天的情况下。眼看泛着寒光的匕首朝自己挥来,赵眠连退数步后小腿撞上了一物。他不知自己被逼到了何处,已是退无可退。刀刃离他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划过他的胸口,魏枕风忽然收手,换上另一只没有持刀的手,在他胸口利落地一推——赵眠倒在了一片明黄色的柔软之中,入目是两条缠绕在一起戏珠的金龙。这似乎是西夏天子的床顶?赵眠微微一怔。他……竟被魏枕风逼到了龙**?赵眠握紧剑柄,还欲起身再战,却被欺压而上的魏枕风生生按了回去:“好了好了,别动了。”赵眠怎么可能听话,弯起腿用膝盖对准魏枕风的小腹使劲一顶:“放开我。”魏枕风嘶了一声,眉间皱起。他似乎有些恼了,对着他高举起拿着匕首的右手。赵眠料定魏枕风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还是因为本能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刀锋朝着自己身侧极速而来,接着他的衣袖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他睁开眼睛,侧眸看去,只见他的袖摆被魏枕风的匕首牢牢钉在了龙**。赵眠眯起眼睛:“你找死?”魏枕风揉着自己刚才被赵眠踢的地方,郁闷道:“死之前你总要给我时间解释吧。”“你有什么可解释的?魏枕风,你一天到晚到底都在想什么?”“你生气我能理解,但是你也要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魏枕风试图和赵眠一步步讲解自己的心理路程,“你父皇能生,我联想到你也能生,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赵眠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两颗泪痣,咬牙切齿道:“我父皇用了万华梦的生子秘药,我又没用,我怎么怀?你告诉我我怎么怀?!”魏枕风道:“可是我那三次都射……”赵眠厉声打断:“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侮辱孤,信不信孤本月十五和你同归于尽。”魏枕风耐心地解释:“我没有侮辱你,我只是在思考,你父皇为什么要用那种东西?他为什么偏偏就和萧丞相生孩子,不和别人生?这会不会是南靖皇帝用来巩固皇权,防止后宫干政,外戚势大,百官结党的方法?”赵眠睁大眼睛,头一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魏枕风。魏枕风浑然不觉,捂着伤处在赵眠身旁坐下:“你是南靖未来的天子,那你是不是也要和你父皇一样,尊重南靖的传统,自己的太子必须自己生?”赵眠:“……”魏枕风坐着也不舒服,干脆躺了下来,看着床顶上的二龙戏珠,说:“而且,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又有点像有了身孕,你干呕来着。”赵眠:“…………”魏枕风双手垫在脑后,笑了声:“不过看你刚刚的反应那么大,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怀上我的孩子的,是我多想了。”赵眠沉默许久,开口道:“魏枕风。”“嗯?”“你有没有想过,我父皇和丞相之所以生下我和弟弟,只是因为……他们彼此喜欢?”魏枕风仿佛突然听不懂人话了:“啊?”赵眠慢条斯理道:“和喜欢的人生孩子,拥有一个,或两个有着两人共同血脉的孩子,这很难理解吗?”魏枕风:“……”沉默不会消失,只会从赵眠身上转移到魏枕风身上。赵眠语带讥诮:“小王爷总不会以为皇帝生孩子,只是为了绵延子嗣,后继有人吧?”魏枕风怔了一怔,轻声道:“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赵眠呵地一声冷笑,转过头和魏枕风一起看着床顶的二龙戏珠:“蠢货。”魏枕风道:“在北渊皇宫,每一位嫔妃产子不外乎是为了争宠,亦或是为了母族荣耀。我还真没见过谁是因为喜欢我父皇才给他生孩子的。我父皇宠幸她们,和她们生孩子,也不是为了喜欢,只是觉得多子多福有利于江山社稷的稳固。”有关北渊后宫的秘辛,千机院或多或少查到过一些。其斗争之激烈,是赵眠这些未曾经历过宫斗的人无法想象的。两年前,魏枕风深入灵州,大破敌军时,他的母妃却没有预兆地暴毙而亡,说是突发重疾,但真相究竟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所以,我从来没想过一朝天子也能像普通人一样,因为喜欢彼此才有了孩子。”魏枕风歉然道,“对不起啊殿下,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