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的地点选在京市外郊一座海拔八百多米的西青山, 谢秋山本来还买了露营的帐篷,但是搜过攻略后发现这山几个小时就能爬完,而且没有露营地, 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两人一早出发,八点左右到了西青山脚。几年前这里成了景区, 不仅有停车场,上山还要买票,谢秋山正对着景区门口的地图规划徒步路线,宁丞则和另外一群来登山的人攀谈起来。对方有六个人, 三男三女,身上装备齐全,衣服也全是同款,宁丞很容易便融入其中,几人聊了一会儿, 宁丞过来拍拍谢秋山的肩膀:“我们和他们一起吧,那边是游客常走的路线, 他们知道一条徒步的小路。”谢秋山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宁丞笑道:“放心, 他们是登山社团的,对这一片很熟。”六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男人冲谢秋山笑了笑, 登山帽下露出白色鬓角, 他气色很好, 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 但是头发全白了,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 眼睛明亮, 不见一点混浊。“要和我们一起吗?”他邀请道。宁丞满脸的期待, 也问:“一起吧?”谢秋山犹豫了一秒,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他们对这座山果然已经很熟悉了,在交谈中谢秋山他们得知,老人马上要七十岁了,大学时期就热爱登山,壮年时期还攀过珠穆朗玛峰,现在年纪大了,怕家里人担心,便只在京市周围的小山转悠。几人一路上脚步飞快,半个小时后宁丞和谢秋山已经拿出了登山杖,老人依然健步如飞,一群年轻人愣是追不上他。宁丞本来和他并肩前进的,一回头发现谢秋山落在了队伍最后方,便放慢脚步,来到谢秋山身边,掏出水杯问他:“谢秋山,你渴不渴?”“我自己有水。”谢秋山额头上沁出了薄汗,眼见太阳已经出来了,老人带着他们走进了林间的小道。踩着满地的碎叶子,谢秋山抬头看一眼树叶缝隙中洒下的光斑,默默叹了口气,跟着他们走是正确的,他们知道走那条路能看到最美的风景,碧空白云,满树梨花,山下波光粼粼的溪流。这样的美景,身边再有两三个好友相伴,实在是一大美事。但是……谢秋山瞥了眼身旁仰着头喝水的宁丞,合上了眼睛。今天的宁丞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他在脑子里做了一晚上的演习,两个人一起爬到山顶,找个安静人少的表白,下山,一套流程都预演好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宁丞会拉他进这么多人的队伍。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别说表白了,谢秋山连话都不想说。“谢秋山,你是不是累了?”宁丞收好水杯,朝谢秋山伸出手,“我牵你啊。”“不用。”前方有个女孩好奇地转头,谢秋山别过脸,和宁丞拉开了距离。宁丞立马又贴了过来:“那我背你吧?你看起来很累,小脸煞白的。”他的声音不算小,前面几人都转过身来看向谢秋山,谢秋山抓紧登山杖,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我不累,我脸白是天生的。”最前面的老人笑道:“确实也走了很久了,在这里休息会儿吧。”“谢秋山,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谢秋山,热吗?我有小风扇。”“谢秋山,你累不累啊,坐这边吧,这块石头更平整一点。”“谢秋山~”寂静树林中,除了清脆的鸟叫,只剩下宁丞欢快的狗叫,那些人或许不知道宁丞叫什么,但肯定知道他叫谢秋山了。“我不饿,不热,不累。”谢秋山低下头,捂着脸说,“你消停会儿吧。”宁丞哦了一声,在他所坐的石头上坐下,这块石头本来就不大,宁丞只有半个屁股坐在上面,但还是硬要和谢秋山挤一起。刚才一直在好奇地盯着他们的女孩感叹道:“两位关系真好。”“我们是好、朋、友。”宁丞笑着,把头抵在谢秋山的肩膀上。其他人见状都笑了起来,谢秋山跟着弯了下唇角,右手揣进兜里,摸到一个坚硬的方形盒子,外部覆着一层绒毛,谢秋山的指尖在绒毛上摩挲着,侧目看了宁丞一眼。“宁丞,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山顶?”谢秋山问道。宁丞冲着带队的老人喊道:“张叔,我们大概多久能到山顶啊?”“走得快的话,一个半小时,慢的话两小时。”宁丞把张叔的话重复给谢秋山听,谢秋山说:“我听到了。”“怎么,你很累吗,累的话我们现在下去也可以。”“这是什么话,我看起来很像是半途而废的人吗?”宁丞盯着谢秋山的脸看了一会儿,笑道:“不像。”他压低声音,道:“像是我命中注定的人。”“噫——”谢秋山被他的土味情话肉麻到,指了指地面,说,“这里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土。”“那我就是山神了。”宁丞自恋地说。几人休息了五六分钟,再次启程,随着高度的提升,谢秋山也渐渐感觉到了吃力,脚上像灌了铅似的,尤其脚踝往上的那一部分,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宁丞又问他:“累吗?”谢秋山拄着登山杖,喘着气说:“不累。”说话间,几人走到了和游客通道交汇的凉亭处,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六七岁的女儿在休息,两个女孩一身运动服,唰唰唰地跑上阶梯,又噔噔噔地跑下来,对着累倒的父母说:“报告大王,探路完毕!”两人脸上全是汗,但却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这么一来一回地好几趟也不喊累。谢秋山看着两个还没他腿长的小孩子,直起了腰:他正值壮年,这点运动量算不了什么。到了后半程,大家话都越来越少,谢秋山和宁丞在队伍最后面慢吞吞地走着,宁丞自己都累出了一身汗,还要调侃谢秋山:“你体力这么差,难怪会晕过去。”谢秋山白了他一眼,累的不想说话。终于到了山顶,几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谢秋山倚在凉亭的柱子上,心有余悸地想:幸好遇到这群人,不然都累成狗了,还表什么白?其他人都在拍照,宁丞蹲在谢秋山旁边,伸手抓住谢秋山的小腿,谢秋山眼疾手快地把腿缩回来,问:“干什么?”“帮你揉揉。”宁丞一脸天真地说。“你疯了?这么多人……”谢秋山本就因为出汗而微红的脸变得更红了,他看到不远处已经爬上来的两个小女孩,将宁丞拽了起来,“还有小孩子在,别做这种事情。”宁丞哦了一声,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端,缩起脖子,只露出眼睛,眼角眉梢**开了笑意,直勾勾地听着谢秋山。过了一会儿,谢秋山听到他小声地抱怨:“人怎么这么多啊。”谢秋山恢复了些体力,起身拍了几张照片,宁丞还缩在衣服里,头跟着谢秋山的方位转动。“我们要下山了,你们走吗?”和他们一起上山的那群人问道。谢秋山正想点头,宁丞却率先开了口:“我还没缓过来,你们先下去吧。回见。”“回见。”“那我们走了!”那两个小女孩在山顶玩了一阵,也被父母叫着下了山,他们一群人走后,山顶骤然安静下来,连鸟叫都不似在半山腰那么响亮。“你不是不累吗,还没缓过来?”谢秋山走回凉亭,头顶的太阳被云遮住,天气阴了下来,他看到宁丞身后飘着几朵白云,抬手拍了下了这一幕。“坐。”宁丞拍拍自己身侧的空地,把拉链拉开,露出被捂得发红的脸。谢秋山听话地坐下,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宁丞歪头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谢秋山。”“嗯?”“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嗯?”谢秋山下意识地摸了下侧兜的位置,转头,撞入宁丞满眼的期许中。他有些紧张,紧紧地抿着唇,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中眸光清润,那一刻,他身后流动的云都停止了。谢秋山把手伸进衣兜,摸到了那个盒子,他深吸一口气,胳膊慢慢地往外抽。宁丞轻跺脚尖,频率愈发焦急。“我……给你买了礼物。”谢秋山终于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宁丞停止动作,一动不动地盯着谢秋山的手。“你自己开。”谢秋山把盒子塞给他,宁丞闪身躲避:“你开。”“……”简约普通的盒子被打开,露出两枚复古的蓝宝石排戒,戒身挂着银链。“LA的中古店买的,说是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戒指,我找人穿成了项链,你不如果不嫌弃就拿去带吧。”谢秋山歪过头说。宁丞没接,挑眉道:“我怎么看着像情侣对戒?”“不是,只是款式很相近而已。”“两条都是我的?”“……”谢秋山紧咬着唇,昨晚预演了那么久的话此时却有些烫嘴。两人僵持着,直到乌云被吹散,太阳再次出来,山下传来登山人的笑语。宁丞终于伸手接过那个盒子,取出其中一枚,捏在指尖,道:“谢秋山,炮.友带情侣戒指,合适吗?”他盯着谢秋山的脸,手上加重了力道,怕谢秋山恼羞成怒再给他抢了过去。“不合适。”谢秋山开口,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水光潋滟。宁丞的理智粉碎,他火速将其中一条戴上,另一枚放到谢秋山手心,道:“所以呢?”谢秋山抬起头,反握住他的手,目光瞬间变得坚定:“那我们结束上段关系吧,从今天开始,你来当我男朋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为什么男朋友这三个字那么烫嘴,幸亏宁丞耳朵好使,他俯身在谢秋山唇边亲了一下,笑道:“我答应你了。”另一伙登山人上来的时候,山顶已经空空如也。谢秋山走了另一条小道下山,路上,宁丞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刚才我扶着你的时候,就感觉到你兜里有东西。”“就不能是手机吗?”“这个形状和硬度,怎么摸都像是盒子。”宁丞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戒指,露出幸福的笑容:“好险,差点就晚一步成为你男朋友。”谢秋山:“嗯?”宁丞:“我订了酒店,打算晚上表白来着。”谢秋山:“哦。”“不过说起来,你只说让我当你男朋友,还没跟我表白。”宁丞说完,忽然停下不走了,他抓着谢秋山的手,耍赖道,“谢秋山,你还没跟我说喜欢我。”“……你能不能稳重一点。”谢秋山的脑子都要烧爆了,刚才要是晚一分钟,那一群人都会看到他和宁丞在接吻。他现在都不敢看宁丞的眼睛。宁丞摇摇头:“不行,我要亲耳听到。”“……”谢秋山闭上眼,放弃挣扎,“我喜欢你。”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宁丞笑道:“我也喜欢你。”谢秋山转过身:“那咱们能走了吧?”“可你刚才不真诚,你都没有看着我的眼睛。”“再废话我要先走了。”宁丞跟上谢秋山的脚步,盯着他红透的耳尖,笑意璀璨:这次害羞没关系,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两人在停车场又遇到了那六个人,他们正打算离开,瞥见两人的身影,朝他们挥手:“这么快就下来了?”宁丞举起两人紧握的手朝他们挥了挥:“一路顺风。”后座的老头笑道:“你们两个关系真好。”“是啊。”宁丞看向谢秋山,道,“我是他男、朋、友。”车上的几人发出起哄的声音,谢秋山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意,道:“嗯,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虽然和他昨晚预演的一点都不一样,但还是走向了正确的结果。谢秋山回握宁丞,与他十指相扣:“你今天把你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吧。”宁丞:“嗯?”谢秋山说:“我们今天才第一天,要循序渐进,表白,拥抱,接吻……同居要往后排,所以你不许住我那儿。”“申请越级。”宁丞苦着脸说。“驳回申请。”谢秋山笑道。“你这是霸王条款啊。那我今晚可以约你吃饭的吧?”“这个可以。”“好啊。”宁丞食指在谢秋山手背上摩挲,打起了小算盘。只是说不能同居,那他半夜走也不属于同居。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宁丞又问:“那照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能结婚啊?”“是不是太早了点?”谢秋山瞥他一眼。宁丞笑着举起颈间的戒指:“你都跟我求婚了。”谢秋山:“……这不是情侣戒指。”“但它们款式一样的。你特地挑的吧?谢秋山,你好爱我。”“……”“不要害羞,我也很爱你。”谢秋山被他逗得脸颊通红,他垂下眸,小声说:“是的,很爱你。”宁丞僵了一下,俯身把耳朵凑近谢秋山的脸:“你刚才说什么?”谢秋山:“没说什么。”宁丞:“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谢秋山松开他,快步走进车里:“快走吧,饿了。”宁丞系好安全带,贴近谢秋山耳边,笑道:“我也爱你。”“知道了。”谢秋山歪头看向窗外,春光明媚,山花烂漫。是他和宁丞的第一天。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