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伤了,三婶病了,奶奶病了。隔壁家三奶奶也病了,整个卢家村,观阳县都病了。村子里一整天不见炊烟,除了呜咽听不见别的声音。征兵第二天,河上又开始通船,卢栩搭谭石头船到县城买药,赶上船帮和裘家兄弟们在码头开战。不出裘虎所料,征兵一结束,宋三就不药而愈,开始抢码头,抢地盘。头一天因为裘家克制,官兵到得及时,两边草草结束,随后几天,小规模冲突不断。卢栩生意做不下去,在家帮不上忙,每天憋着一肚子气帮梁山宝和谭石头处理麻烦,不想船帮变本加厉,他们落单的船眼看到观阳,被船帮几艘船围困掀翻。船毁了不说,人还差点被淹死。群情激奋,饶是梁山宝的好脾气也忍不下去,他把卢栩这狗头军师叫来一起商量,“忍,还是不忍?”卢栩拍桌子骂道:“忍他大爷!”裘家和船帮开战。这次两边默契地学聪明了,跑到河对岸**对线,等官兵乘船过来,双方纷纷作鸟兽散。头一次,不分胜负,第二次,船撞船,裘家船小,但人剽悍,落水了硬拖着把船帮船掀翻,沉船把河堵了两天,县尉把宋三、梁树宝叫过去破口大骂,官府出人压着两家去捞船,两家收敛。每天在码头巡视的官兵都增加了两倍。向来行事低调的县尉都每天来巡视一遍。眼看事态平息,不想某天傍晚两拨人莫名在观阳大街上爆发遭遇战。船帮七八十人围殴裘家二十多人,本想打完就跑,在官兵赶到前跑完,不想裘家人被打个措手不及还能以少胜多,反把船帮打翻。船帮也急了眼,招呼小弟喊人,裘家也不甘示弱,结果人越聚越多,整条街陷入混战。县尉正在码头巡视,得知消息怒火冲天,他万万没想到这两波混混狗胆包天,敢在县衙临街械斗不散。怒极的县尉先带了全县的官兵、衙役堵到街两边,不管是谁上去先是一顿乱棍毒打,敢反抗的一律格杀。好在两边打红了眼理智尚存,看到官兵赶紧停手投降。这次县尉、县令动了大怒,当天闹事的,不管是船帮、裘家还是看热闹的,通通押入大牢。卢栩正在家中熟睡,谭石头半夜翻城墙赶到他家找他出主意帮忙。卢栩听到宋三、梁山宝已经连夜被抓进了大牢,人都懵了。谭石头:“别发呆了,山宝哥还有几个管事的叔伯哥哥都下大牢了,你快拿个主意啊!”卢栩:“……”他能有个屁的主意。站在院门外,夜风吹得他心都是哇凉哇凉的。卢栩揉着额头叫谭石头跟他一起去找颜君齐,“咱们一共被抓了多少人?”谭石头:“大概……四五十人?”卢栩:“大概?”谭石头:“能大概就不错了!你看看我这脸,要不是我反应快看见官兵赶紧翻墙躲进别人家里,我这会儿也下了大牢了!”原来打架的还有你!“我不是说绝对不能在有官兵的地方打吗?”“是船帮先动手的,带头的就是宋六那个狗东西!”“宋六没去服役?”“他让他爹替他了!”卢栩就无语,什么大孝子!“船帮呢,抓了多少?”一提这谭石头来劲了:“光小弟就快两百人,宋三、宋六那帮子头目,全抓了!”卢栩呆了呆,眼睛唰地亮了,宋六,真大孝子啊!果然只要对手比他们惨,就不会觉得自己惨!卢栩人精神了,健步如飞地跑到颜君齐窗边敲窗户。三个人蹲在颜君齐家院外想主意,卢栩还有闲心胡猜:“也不知道一下子这么多人,牢里有没有地方住。”谭石头:“咱家兄弟们吃苦惯了自然不怕,也不知道宋三爷他们养尊处优的,住不住得惯。”俩人对视一眼,嘿嘿直笑。颜君齐:“……”以这两人之乐观,根本没必要大半夜把他叫起来想主意。卢栩问:“君齐,你说咱们能把人捞出来吗?”颜君齐断然道:“不能。”谭石头急了:“为什么?是船帮先动的手,咱们好些人还伤着呢!”卢栩却是想明白了。上次进县衙他就看出来了,他们这位县令是位清官,脾气也好,对治下管理并不严格,只要他们不闹到明面,不论是船帮独大,还是船帮争锋,他都视而不见。但不动手不见得不想动手,不然也不会强行不许买替,借朝廷征兵把船帮和裘家通通削弱了。搞不好,县令大人正等着他们掐起来好把两家一起抓了好好教训呢,宋三八成也明白,所以两边默契地躲着官差衙役,也从不敢在观阳县城动手,就宋六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缺,非往枪口撞。卢栩悻悻骂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谭石头:“???”颜君齐莞尔:“眼下对我们不利,对船帮更不利,对船帮不利,就是对我们有利了,说不定,以后你还要好好谢谢他。”卢栩皱眉,“你是说……?”颜君齐点头,“对。”谭石头:“……?”说什么?他聋了?他怎么就没听明白?卢栩:“我懂了!”谭石头:“我没懂!”卢栩:“君齐的意思是原先咱们不如船帮势大,吃亏的是咱们,但眼下宋六那傻逼这么一搞,船帮的头目们,尤其是宋三被抓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又放不出来,船帮群龙无首,形势已经逆转了!”谭石头:“咱们头头也被抓了呀!”卢栩:“咱们才抓多少人,船帮抓多少人,会不会算账?”他一挺胸:“而且不是还有你有我吗?”谭石头懵逼地指指卢栩,又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你,我?”随即谭石头一拍大腿,“对呀!”他豪情问:“栩哥你说,咱们怎么办,顺便把船帮码头都抢了?!”卢栩一阵嫌弃,“你急着去大牢里和山宝做伴么?”谭石头:“……为啥?”卢栩抓耳挠腮,他一个学渣都听明白了,谭石头怎么比他还笨!颜君齐笑问:“我且问你,打架时山宝大哥,宋三他们在么?”谭石头摇头,“不在呀。”颜君齐:“既然他们没参与,为什么要抓他们?”谭石头:“他们是老大啊……”颜君齐:“若按往常,下面人打架,会特意抓了老大吗?”谭石头果断摇头,把老大抓了,谁谈判,谁交钱,谁协调麻烦?他摇着摇着,动作慢下来,震惊地看颜君齐,“不,不能拿钱赎人了?”颜君齐:“当然不能。”谭石头脱口道:“不可能!船帮肯定不答应,肯定要闹!没人管船帮不得乱套?以后再打起来,搞不好还会……”颜君齐悠然道:“不是有官差吗?谁规定了青河只能船帮管?”谭石头:“……”他麻麻地看卢栩,用眼神问他,你们刚才那两句话就想到这么多?卢栩也麻麻的,他只想到了县令大人可能想教训船帮和裘家,让他们懂懂谁是老大,他们好趁着宋三没放出来前赶紧抢生意,可没想县令也许是要抄了船帮家啊!谭石头:“那,那,咱?”颜君齐:“当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谭石头老实问:“该干什么干什么是啥意思?”卢栩:“老实做咱们的买卖?”颜君齐:“不错,守法循规,该做什么做什么,如果船帮脑热上头,再做出什么围冲县衙的事,你们只管躲远点。”谭石头:“……”卢栩:“……”颜君齐:“观阳能没有船帮,但不能无船无河运,船帮头脑发热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来了。”谭石头和卢栩听得好一阵瑟瑟发抖。卢栩还是不大能信,问颜君齐:“真会弄散了船帮吗?”颜君齐:“不知道。不过你们记住,观阳能没船帮,也能没有任何帮派,局势未清前千万不要头脑发热就是了。”天一亮,卢栩和谭石头抱着三分怀疑,一起回观阳。裘家的大院里,已经吵过好几波,谁也说服不了谁,天快亮,他们终于敲定了主意,正准备好东西准备去围了县衙要人,谭石头和卢栩来了。看见自家兄弟手里的棍子、扁担之类武器,谭石头和卢栩齐齐沉默了。好家伙,颜君齐说船帮要围县衙他们还不信,没承想先行动的竟然是他们自己!他俩心怦怦乱跳,惊起一身的冷汗,赶紧把人堵回去,关上大门从长计议。好在认识卢栩以前来得多,大家都熟悉,又都知道他是裘虎义兄弟,都愿意听卢栩分析。卢栩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们和官府打交道不能硬来,终于安抚下大伙,由他和谭石头先去探探情况,再让其他人先筹备钱,看看能不能花钱赎人。谭石头边走边纳闷,“书郎不是说拿钱没用么?”卢栩:“不这么说,让大伙干什么?他们能听得进去么,先给他们找点事做吧。”他们一到衙门,就见船帮的人被轰出来,沉甸甸的口袋落地,滚出好几块银子。船帮的人愤然不服:“凭什么不能赎人!这么多银子就赎三爷自己,你们别给脸不要脸!”衙役凛然:“还没审清哪个让你赎人,滚!”谭石头僵着脖子,扭脸问卢栩:“栩哥,你邻居家那书郎,莫不是会算卦?”卢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