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庆想去,卢栩也不敢放他走啊。这大过年的,卢庆才回来,这一声不吭走了,回家他还不被奶奶削死?哪怕他是卢奶奶的亲亲大孙子也不行。卢栩连忙把人按住,理由不用编就一大堆——什么爷爷奶奶舍不得,得他们先答应啊。这会儿他正缺人,想要二叔帮忙啊。还要买山,得二叔帮着谋划啊。过年走亲戚,还没走完啊。巴拉巴拉……什么爷爷想他,奶奶想他,三叔、四叔想他,卢文想他等等不要脸的话他张口就来,倒是弄得三叔、四叔在一旁挺害臊。他们亲兄弟也不会说这种话。卢栩是不敢私自放人走的,他私心腹诽二叔才回家就急着出去,八成还是因为感情挫折,不大想回村里见熟人。身为一个贴心的大侄子,这点眼力见怎么能没有呢?反正裘虎一走,那个院子还有半年才到租期,院子里也有不少观阳联盟的货物,还有裘虎他们从山上带下来,又带不走的,一股脑也要留给卢栩。这些都要清点,还要统计他们到底需要招多少人,卢栩有一大堆事等着忙呢,哪能放卢庆走?瞧瞧他二叔,长得硬朗正气,气场瞧着比裘虎还强,多唬人啊!尤其能补充卢栩给人第一印象的不足,至今还有不少人笑话卢栩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呢。卢栩和卢庆一通商量,等送完裘虎他们,就回家和爷爷奶奶商量商量,让卢庆搬到县里住。卢庆没表态,卢栩当他默认了。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裘虎他们吃完早饭就准备出发了。卢栩他们一早到北城门送行,见裘虎他们队尾又多了十几辆板车,一打听才知道这是附近村子要从军去的人家,听说裘虎人多,为了安全想和他们结伴而行。出门在外,都是乡亲,这时节愿意从军去的,多半也是各有各的不容易,裘虎哪会不同意,和他们约好了早上在北城门同行。卢栩买了好些饼子馒头,挨车送。路途遥远,带多少干粮都是不足的。裘虎和卢栩、卢庆道别,他不善言辞,久久望着卢栩叔侄,“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日能再见,兄弟,先锋官,你们的情谊,我裘虎一辈子都记在心里。”卢栩笑道:“兴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再见了,到时候可要请我吃肉喝酒。”裘虎朗声大笑,“好,到时候我一定请你吃最好的肉,喝最好的酒!”谭石头也拍着胸脯道:“到时候就住我家里!我盖个大房子等你!”他们没多寒暄,早点出发,若路上顺利,到天黑前才能赶到下一个镇住宿。裘虎朝他们抱拳,勉强笑着:“保重!”卢栩也笑道:“保重!”谭石头带着哭腔道:“栩哥,我走了!”“保重!”车队中许多人以并不整齐的声音朝卢栩喊着,“二当家,我们走了!”“栩哥,保重!”“小栩,再见了!”卢栩没忍住还是红了眼眶,他眨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朗声道:“保重!等再见,咱们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曾经,他们为避战祸躲进深山,如今,却成了戍边的军户,造化弄人,却又义无反顾。他们挥着手,拉起纤绳,托着全部的家资,带着所有家眷,一步一步往北而去。冰冻的路面没有扬尘,只留下长排壮阔的身影。留下的,在城门外久久不肯散去,直到太阳升过城墙,又升上头顶,大路上再看不清他们的影子。剩下的,不足十户,卢栩挨个打过招呼,询问山上已经没人,这才放心。原先在观阳联盟的暂且接过杂货铺和山货铺,头一次下山的也交给他们,在山货铺帮帮忙,那些他们容易上手。“没住处的先在大院里住着,等冰雪化了,我回来再给大伙安排。你们银子够吗?”卢栩摸摸怀里,忽得想起来他身无分文,“不够我先去借点儿给你们用。”他这毫不打磕巴的借钱语录把人逗笑,起先还紧张的人纷纷道:“够的够的,虎子他们没带走的东西足够我们用了。”“那行,不够你们就到……”卢栩想了想,“孙二爷家借!就说等卢栩回来还。”他本想说找罗慎,但想了想,他们才从山上下来,八成也不敢和官差说话。“你们知道孙二爷家住哪儿吧?”“知道、知道!”在观阳联盟干的小伙子狂汗,他从前跟着谭石头在码头卖鱼,还给孙二爷家送过好多趟鱼呢。交代完他们,卢栩又和遇见的熟人打打招呼,又从南门出城,滑冰回家去了。一个年,又发生许多事,他还得回去好好捋捋。村子里平静如旧,像无事发生,卢文领着卢福来河边看他们回来没有,耐不住又开始凿冰钓鱼,卢舟被卢锐骚扰着,艰苦在炉火边认认真真写完一页大字,领着卢锐和颜君齐在门口堆雪人。腊月、水秀、文贞在家门口玩过家家,时不时还要卢舟领着卢锐来客串个买杂货的客人。卢栩乱哄哄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家里就像世外桃源一样,无论多烦多难,看见家里的炊烟,看见弟弟妹妹,卢栩一下就变得安宁。腊月看见他了,卢栩远远比个嘘,从老远开始助跑,打着滑蹦到颜君齐身上,“哈哈哈!”颜君齐正拿树枝给雪人画眼睛,被他从身后突袭,往前猛的一趔趄,树枝一下画歪,穿过雪人半张脸,戳掉好大一块。碎掉的雪块雪渣掉了卢锐一头,他震惊地捂住头,摸到凉凉的雪,把帽子从脑袋上揪下来,不料摘帽子技术不佳,本来在帽子上的雪落了满脑袋。卢锐冰地一缩脖子,小企鹅似的攥着帽子往卢舟那跑,“冰!冰!”卢舟仰头看着大哥,正高兴得跳起来往卢栩那扑,颜君齐惨遭他们兄弟俩压,扶着雪人才站稳,一下又把雪人脑袋彻底按崩。卢锐左边拍拍右边拍拍,“冰!!冰我!!”腊月跑过来把他到一边,拍掉他头上那点雪渣渣,用袖子左一下右一下把他那几根毛毛擦干,抖抖帽子上的雪,重新给他戴上。卢锐扶扶帽子,大吼着找不靠谱的哥哥们报仇去了。最后卢栩人来疯,给卢锐堆了个两米高的超大雪人,把他们家门口的雪都铲光了。腊月不满,她想要的是白白的,好看的雪人,可大哥拿铁锹做的这个大雪人,到处都是土,黄黄黑黑脏脏的,一点儿都不好看,就卢锐学大哥叉着腰对着雪人哈哈大笑,满意的不得了,活似故事里的反派坏蛋。卢栩人来疯了大半天,接下来天天拉着颜君齐规划将来该怎么办。裘虎他们一走,偌大的观阳联盟一下子成了巨大的压力全压到卢栩身上,那么多人的生计都要靠他来考虑,他这才开始觉得当个大当家、一把手有多难。向来自信的卢栩突然不自信起来,想到什么都要问问颜君齐行不行。颜君齐莫名觉得卢栩似乎变得比以前黏人,在他身上停留的视线都比以往多了几分。从前卢栩总是匆匆忙忙的,哪怕晚上赖在他这儿算账、商量,从来也是忙完一扔纸笔,倒头就往他**扑,现下,终于是会停一停,等一等,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反应。颜君齐既新鲜,又高兴,却还是忍不住开导卢栩:“你不要太紧张,从前石头他们在,也一向是你拿主意的。”卢栩“嗯嗯”两声。颜君齐继续道:“石头他们走了,你身边缺的不是帮你拿主意,而是替你做事,能独当一面的人,这只能慢慢培养。”卢栩又“嗯嗯”两声,思路慢慢清晰了,“你说得对。”像谭石头这么能干的人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有谁。除了能干,关键还得可信……卢栩正愁着,颜君齐忽然道:“卢轩你觉得怎么样?”卢栩诧异:“小轩?”颜君齐帮他分析:“他在杂货铺帮了那么久的忙,对杂货铺的物品熟悉,又对做生意有兴趣,你不是让他到各个铺子当学徒,他对各个铺子也比旁人熟悉,干嘛不让他试试?”卢栩一想,有道理。可他总怕卢轩太小,做事思虑不周,突然赶鸭子上架,那么多事蜂拥而来,会让卢轩为难。好苗苗也不能揠苗助长呀。卢栩挠挠头,到底是兄长的爱护占了上风,思考着起码还是等他把事情捋明白再问卢轩愿不愿意,一股脑全塞给他,卢轩还不得懵?“我再想想。”院子外,腊月提着个小灯笼噔噔噔跑进来,“哥哥,二叔在扎花灯,你要不要?”卢栩一怔,马上就是元宵节了。他把思绪一扔,人又快乐起来,“管他呢,先过节吧!”吃元宵,挂花灯!往年元宵前后,女眷们都爱到镇旁的小庙去祭拜,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今年也一样,一大早三奶奶家就来人喊元蔓娘了,元蔓娘带好香烛,叫上颜母,一起到镇上烧香。颜母见元蔓娘没领腊月,诧异问:“腊月不去啦?”腊月摇头,她好纠结啊!哥哥说要扎个小兔子花灯,她想看,又想去庙边买花灯。腊月着急,不住垫脚催卢栩,“哥哥做好了吗?做好了吗?”卢栩答应的快,到了实操就捉襟见肘了。他记忆里每年卢吉陪元蔓娘去烧香,回来路上腊月看上了什么灯,他都会回家给她扎。不止腊月,家里孩子各个有,连卢栩这大孩子都能得一个小动物花灯。他们爹爹手巧又疼孩子,虽然不富裕,却一直是尽可能满足他们的。卢栩走神,手上一下没掌握好力气,把一根骨架掰碎了。他认命放弃,即使他已经学会编筐编鞋,编蜻蜓编蚂蚱,还是搞不定灯笼。他从怀里掏钱给腊月,“给,你跟娘去吧,回来看中哪个买哪个。”他手艺不行,花钱买总行吧!无视卢舟和元蔓娘暗中嘲笑,卢栩指挥卢舟赶紧把东西收拾了,省得一会儿没注意,卢锐又把浆糊舔嘴里。这小祖宗想跟着阿娘姐姐,可别人谁要带他!卢栩也不想看孩子,把卢锐扔给卢舟,从墙边拿根长木棍一溜烟跑了。卢舟:“……”啊!!作者有话要说:卢锐:为什么没人愿意带我玩?我不可爱吗?另:猜猜卢栩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