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还是他们观阳人质朴厚道,一边先自报了家门:“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本人卢栩,观阳人士,此次是为了开辟从观阳县到永固县千蛟岭北的商路,方便以后做生意,邀请诸位,也是想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起建设商路。”他边说边观察在场三波人的反应。罗纯、梁山宝坐在他两侧为他撑场面,作为商路一头一尾的重要参与者,唯他马首是瞻,无论卢栩说什么,他们都很给面子的认真听着。陈连、邬刚坐在一侧,抱着刀保持沉默,在他们身后不远,贺承业正在另一处篝火旁喝茶,虽然他名义上置身事外不参与,但这个恰好能听见的距离,卢栩也没真把他当事外人。另一边,就是十个土匪代表了。他们最紧张,也最状况外,警惕又恐惧地看看陈连他们,又警惕地看看卢栩。卢栩哀叹。这都什么合作伙伴?“关于商路,目前我还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未来是很可观的,不过咱们还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无论卢栩怎么说,众人依旧毫无反应,搞得卢栩连大饼都画不下去,十分挫败。卢栩不禁苦中作乐地想着:不愧是对他宏伟计划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一群合作方啊!他也懒得跟他们说计划了,到了朔州再走一步算一步吧!卢栩止了话题,高声问道:“我第一次到朔州来,从崇宁到永固县,有没有熟悉路况的兄弟?”没人回答。卢栩不得不又大声问道:“有没有人愿意做向导呀?!向导!带路的!!”卢栩都想要喊解散算了,忽然有个人忐忑道:“我只知道到堡山县的路,带你到堡山行吗?”堡山?卢栩心里默默想了想地图,那不是进朔州后要走的第二个县吗?“行呀!”终于有人回应了,卢栩马上报以极大的热情,“咱们怎么走?”堡山县两人对望一眼,小声问卢栩:“你要去县城,还是不过县城直接往北走?”他们俩像在课堂躲着老师说悄悄话似的,搞得卢栩也下意识低声配合他们:“不是一条路?”“你要是去县城,就走官道,要是直接往北去,我们知道一条近道,差不多能少走三天路吧。”“嗯,差不多。”另一人也道。卢栩问:“要翻山吗?”“我们堡山县都是些矮山。”卢栩问:“能画出来给我看看吗?”两人一懵:“画出来?”卢栩凑到他们俩跟前,画个点示意出发点,又画出堡山县城,还有北边的永固县,随后开始连点,“假如这是北,这是南,这是东这是西,堡山县在这里,那这条路是这样走吗?”堡山县两人对着他的简易图呆了半天,在脑海中冥思苦想把路和方向对上,忍不住还转了两圈找方向,然后指指卢栩的图,“好像不对,你再往东画点儿?”“嗯,差不多这样?”“不对不对,这么看到县城和到北边不是一样长了?到县城远嘛!”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没一会儿连方言都飙出来了,语速也变得飞快。他们俩辨不清,又跑回去叫了一个家住县城附近的人来,三人又是一阵嘟嘟囔囔,把卢栩在地上随便画的图修修改改,最后找准了三人都认同的方位,还把要经过的主要镇和村的名字标上。“到了三沟沟山就错不了了!”“对嘛,进了我们堡山地界走三天,打听打听是不是三沟沟山,是三沟沟山就对了!”卢栩“哦哦”两声,掏出炭条在空页对着地上的地图画下来。忽然有人在他身后道:“你这方法不错。”“是吧。”卢栩飞快抄山名,百忙中分神回头,一看竟是贺承业,魂儿差点儿吓飞了。贺承业却饶有兴趣地又指着地图询问起堡山县几人更细致的问题来,那三人战战兢兢地回答,腿肚子还直哆嗦。“原来你们是从这条小路跑出来的,难怪我们没追上。”陈连也凑过来了,对着地图恍然大悟。那三人腿肚子哆嗦得更厉害了。陈连却没理他们,而是朝贺承业道:“督军,和咱们的图不一样。”贺承业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轻轻点点头。军中用的舆图要比卢栩在地上画的细致很多,连山间小道都是要标注出来的,可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没有卢栩这在地上胡乱涂画的图看着直观。见卢栩不敢画了,贺承业示意他继续:“画完借我看看?”“哦哦哦!”卢栩连忙匆匆几笔画好,撕下来恭恭敬敬递给贺承业。贺承业却对他的随身小本子很感兴趣:“这是什么?”卢栩:“日……日记本。”贺承业:“我看看?”卢栩一脸纠结地递过去,羞耻道:“都是瞎写,回家说给弟弟妹妹听个乐的东西……”贺承业随手翻开一页,见上面写着“今日遇到一大娘会做鱼饼,用剪刀剪剪就能剪成鱼的模样,和观阳的鱼面片不一样。”旁边还画了一幅小插画。又一页“热,蚊子还多,咬我眼皮上了!”小字歪斜批注“烦死了”。又一页“发现一个小村子,盛产酒,好喝,想让你尝尝。”又一页“遇大雨,爬山翻了半车米,村民说路错了,给我们指了一条好走的路,一路留了标记。”……除了这些闲碎的话,他还很靠谱的详细记了地址和简易图,但画得也很零碎。见没什么要紧东西,贺承业又将本子还给他,“你这炭条不好用,改日我寻些画匠用的细笔送你。”卢栩一怔,喜道:“好呀好呀!”贺承业:“你这图和我平时所用有些区别……”卢栩眨眼,等他后面的话。贺承业欲言又止,沉默片刻道:“这图先借我吧。”等他回去找绘制舆图的兵士看看有什么区别,卢栩这样一个没背景的小商贾,还是少知道这些才安全。卢栩:“贺大哥你喜欢尽管拿去,我再描一份儿就行啦!”贺承业也不多言,将图卷好装进怀里,“既然你要北行,我正好与你一道,咱们到登州再分别。”卢栩当然一百个愿意。有驻军随行,能把他送到永固县才好呢!有堡山县两人开头,卢栩再问其他人胆子也大了些。他们五帮人来自三个县,其中三支都来自与崇宁交界的登州,可见登州高山密林掩护下土匪之猖獗。但好处也不是没有,有一支土匪恰好就是附近的,能带他们快速过山。带队的人自豪道:“别看这条路山多,从这儿过去比从西边能少走四五天!”卢栩好奇:“那这条路怎么荒下来了?”“呃……”本地人讪笑,“路不好走。”另一人道:“附近村子也少。”最重要的是,这边山高林密,他们的同行还不少。只是这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卢栩:“若我们以后通商路走这条路有危险么?”那几人诧异:“你真要走这条路?”卢栩:“当然!这条路要是不能走,咱们就绕远换别的。”那几人对视,“当然能走,若是……”人数最多的一支头目道:“若是兄弟你走,我保证没事。”这下卢栩听出深意来了。他沉思片刻,摇头道:“不行,要是这样的路,我不能走。”“啊?”“只有我自己能走的路没有意义,咱们换路吧。”“可这是最快的……”“我要找的是谁都能走的商路。”卢栩朝他们笑笑,高声喊停了在前面开路的卢庆。将近五百人返回,在岔路口重新走从前卢庆他们走过的荒凉官道。登州的三支土匪无比震惊地落在队伍后面,“这小子不是真要搞什么商路吧?”翻过隆兴郡与朔州郡交接的乌岭峰,他们终于算正式踏入朔州郡。去年解甲兵士归乡踩过的山中官道已经又被荒草覆盖,不仔细分辨已经有些认不出来。卢栩依旧用老办法,一路走,一路在道旁的树上做路标。夜晚他们宿在野外,竟然听见了狼嚎。卢栩半夜惊醒,从帐篷出来见卢庆坐在篝火边,正和登州的几个土匪闲聊。卢栩问:“有狼?”土匪:“哦,没事,还远呢,咱们人多又有火,狼不敢过来。”他们对狼司空见惯,反而好奇道:“你们那儿没狼吗?”卢栩摇头,“听说山上有,不过我们村子比较稠密,山也高,不往深处去见不到狼,狼也很少下来。”登州几人闻言,夸道:“真是个好地方,是吧?”另外的人也点头:“嗯,好地方。”卢栩听着,竟然从他们语气中听出些羡慕来。卢栩想了想,没回帐篷,在卢庆旁边坐下,“你们在聊什么?”他二叔可不怎么爱和人聊天。“没啥。”他们不大好意思道,“白天给你带错了路,嘿……”“哦,没事,我也没说清楚。”卢栩不以为意,反而有点惊讶这几人竟然会来找他道歉呢,他从怀里掏了一包寒露给他磨牙的饼干。这饼干太硬了,刚出发他都咬不动,他吃了没多少就扔在骡车上了,今天翻东西时翻出来,发现油纸包有点松,拿出来一看,果然有点潮了。他尝了一块儿,没坏,还比先前好嚼了。饼干总共也没多少,卢栩怕久了会坏,不如分了给大家尝尝。那几人接过去,左看右看,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观阳人都吃这么小这么薄的饼子。他们放进嘴里一嚼,愣了:“甜的?”卢栩:“我妹妹烤的饼干,味道还行。”几人都有点僵住,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竟然把咬断的半块饼干又从嘴里拿出来。卢栩莫名,怕哪里犯了他们什么习俗忌讳,连忙问道:“诸位不方便吃甜的?”“不是,”刀疤脸把饼干揣进怀里,“家里孩子还没吃过糖,拿回去给他们尝尝。”卢栩含着饼干却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