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限,既然想打听骁骑军,卢栩也没找别人,而是直接找了陈连。第二天他一起床,就叫客栈伙计跑腿帮他去军营问陈连在不在了。这回陈连在,不但陈连在,邬刚也在。卢栩等了没多久,伙计就回来通知他去军营了——今日陈连当差,不好到营地外找他。卢栩提着酒肉和礼物跟着伙计来了。骁骑军驻扎在青龙城东北角,守着角门,城内有个小校场,不方便在城中操练时,会从角门出去,到青龙山的大校场去。去往营地途中,还会经过将军府,这里是历代驻守将军的住处,比朔州郡守官衙建的还气派。卢栩路过,抬头望了望,角楼上就有执勤的士兵从高处冷眼打量他,卢栩连忙收回视线,心道这里可比北境军大营气派多了。两相对比,北境军就像个空有地盘的穷光蛋,和骁骑军家底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卢栩到时,邬刚已在入口等他,即使有熟人来接,卢栩也受了好一会的检查盘问,不像北境军,只看长相区分是大岐人还是蛮族人,就算检查完成一半了。流程结束,卢栩把摊开检查的物品重新收拾好,跟着邬刚进去。骁骑军有专门会客的地方,邬刚直接将他领过去。路上卢栩问起贺承业,得知他前些日子回京了。卢栩了然,原来贺承业老家在京城,莫非是什么皇亲贵戚?他和邬刚没和陈连熟,也没追问。邬刚也没问他来找陈连干什么,而是堂而皇之地翻着卢栩带来的礼品,抽出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啃。邬刚:“你去找过蛮子了?”卢栩:“我刚从北境回来。”邬刚:“哦。”牛肉刚咽下,他又找了块果脯。卢栩:“……”这牙口是真好,不像他,吃一块肉干要啃好一会。邬刚目光又投到酒上,但想了想今日陈连当值不能饮酒,他也作罢了。人要讲义气。没多久,陈连来了。卢栩第一次见他一身戎装,十分稀罕地瞧来瞧去,还上手摸摸。陈连哈哈大笑,将头盔戴到卢栩脑袋上给他过瘾。别说,真沉!卢栩想,别说打仗了,就穿这么一身戎装多走几步,就挺减肥。陈连让卢栩坐,给他叫了一壶茶,执勤的小兵提着茶壶进来,倒的分明是一碗白水。卢栩:“……”陈连问:“又没茶叶了?”小兵:“早没了,只剩些好茶,都留着将军和几位大人会客时才用。”卢栩:“……”这话是他能听的吗?陈连却不当回事,还调侃卢栩:“我们条件有限,你下次自己带点茶来。”卢栩笑道:“我这次还真带了挺多茶叶,贵的便宜的都有,就在铺子里,要不差人去拿一些过来?”小兵疑惑地看他。陈连:“铺子?”卢栩:“我在青龙城开了家杂货铺,这次来找陈哥你,也是为了这铺子的事。”他简单叙述一遍,“……青龙城我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能天天在,我家掌柜是我同村,人老实本分,违法乱纪那是绝对不敢也不会,但我们小地方的人,不懂大城市的规矩,生意亏赚我倒是不怕,就怕他们一不小心惹了什么人不自知,平白招惹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他们替我做生意,我总得保护他们安全,这不,我又没别的门路,就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们了。”卢栩嘿嘿笑笑:“我记得陈哥你说将军罩着客栈,不知,我能借骁骑军荣光,狐假虎威一下吗?只要保护我店中人员安危即可。当然不能白沾光,别的不说,往后军中待客的一些茶酒,就不劳诸位费心了。”卢栩眨眼,天真无邪地望着陈连。陈连和邬刚对望一眼,“就这事?”卢栩点头。陈连:“这事好说,你来青龙城做买卖,以咱们的交情,我当然会替你看着点。”从头一次带卢栩来青龙城的时候就提过让卢栩在青龙城买铺子开店,那时候卢栩不愿意罢了。他摸摸下巴,“我有时候不在军中,也不方便天天出营,这样,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个人。”卢栩连忙跟上,陈连走出几步,又转头回来,凑到酒坛旁嗅嗅,把酒拎上了。邬刚目露惋惜,卢栩一看,福至心灵,问道:“要当见面礼?”陈连笑道:“论说是不用的,不过你这酒好,带上吧。”卢栩“哦”一声,对邬刚和小兵道:“我的杂货铺就在棋盘街,门口挂了青山蓝水的旗子,叫卢记杂货,一进去就能看到,邬哥你看谁得空,差个人过去找我弟弟拿些茶酒过来用吧。”小兵眼睛一亮,“真的?”卢栩笑道:“我哪敢在这儿瞎说。”陈连:“那就不跟你客气了,老邬你去!这小子肥着呢!”卢栩自然愿意当这个冤大头,“罗纯也在,邬哥应当认得他吧,看上什么叫他拿。”邬刚点头,那个大个子他有印象。待卢栩走了,他也没客气,带上两个不当值的兵就便装过去认门儿了。卢栩在青龙城开店,他和陈连一百个乐意,以这小子的行事风格,肯定不会少了他们的好处,别的不说,不当差时去打打牙祭,他们俩一个月要一小坛酒,不过分吧?另一边,陈连带着卢栩沿着军营外墙走了好一会,到了一处小院,小院门口有执勤的士兵,穿的却不是骁骑军的军甲,见是陈连,也不做阻拦,只是多看了卢栩几眼。人家看过来了,卢栩只好硬着头皮朝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士兵:“……?”这谁?一看就不正经,绝不是他们行伍之人。卢栩跟着陈连进了小院,又一通走,他怀疑这都要出军营了,终于到达目的地。卢栩忍不住四下张望,一眼就看到远处眼熟的哨岗角楼。卢栩:“……”眨眨眼再看一遍。卢栩声音有点抖:“将军府?”陈连:“不算,这是外院,将军从府里出来走这边到军营方便,前面过一道门才是将军府,没通报不能进的。”卢栩:“……”他脑补出一番震惊体,震惊,为了方便上下班,从家门口修一条到单位的小路!看来将军也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通勤上啊。卢栩问:“咱们这是要去见谁?不会是张将军吧?”陈连笑道:“不是,是去见小张大人,就是将军他弟弟,你住那间客栈的老板。”卢栩:“……”难怪陈连说客栈是将军在罩着。昨天卢栩听了一晚上对张昶将军的花式吹捧彩虹屁,今天要见他弟弟了,四舍五入也算要见半个将军,他忍不住有点紧张,有点期待。听说张昶作战勇猛脾气火爆,还在大将军范孝手下当先锋时就勇冠三军,相貌也是响当当的硬汉路子,和李修将军大为不同,不知道他弟弟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风格。待传令兵通报完,引他和陈连进小张大人会客的屋子,卢栩先看到的是整墙的书。比君齐屋子里还多得多。“是你要见我?”卢栩听到一声温和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一张堪称俊秀的脸,只是这张俊秀的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顺着刀疤走势向下,他的右臂位置也空空****。这个人,没有右手臂。连肩甲似乎都比常人短了一截。像是被人一刀斩去了似的。卢栩怔在原地。他这一年已经见过许多残疾的伤兵,但伤到如此程度还活下来的,这是头一人。陈连:“小张大人,是这样……”陈连简单粗暴地叙说一遍,用词相当直截了当,卢栩也连忙回神,意识到他刚刚似乎有点失礼了,充满歉意地朝人家笑笑。原来这就是小张大人,张昶大人的亲弟弟,难怪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一定是最好的军医加最好的药,才将他从鬼门关抢救回来。“哦,你就是那个开茶棚的卢栩。”张骈笑吟吟地打量他,“果然很年轻,坐吧。”见张骈一点儿都不介意他失礼,卢栩松口气坐下,“谢大人。”张骈笑道:“不必客气,我也是一介白衣,因为将军是我胞兄,我才能忝居这里。”卢栩笑起来,心说这个将军弟弟和传说中的张昶将军可真不一样。他是来走后门找关系的,张骈马上就告诉他,他也是个走后门靠关系的。见他如此爽直体贴,卢栩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表明来意,说完,又连忙将诚意也奉上。“若得如此,小民愿奉上二十之一的红利给小张大人。”“二十之一?”张骈听完哑然失笑。卢栩见瞧不上这百分之五,也没不好意思,诚恳道:“小本买卖,还要养一大群人,再多就真让不出来了。”张骈笑得更大声,这小子倒是直接,先把好处摆到明处,不管多少,没和他虚头巴脑地说些什么来日必当报答云云,他对卢栩印象就不错。张骈笑道:“你的茶棚不收巡兵茶水钱,便算给过好处了,骁骑军不是土匪,安心做你的小买卖吧。”卢栩:“那不一样,茶棚是茶棚,杂货铺是杂货铺,茶棚不收茶水钱这是早就说好的,一码归一码。”免费才是最贵的,万一将来他的铺子做大了,一点儿好处不给,就算张骈不在意,保不齐底下的小兵会有人眼红。若是他们暗地打秋风,那不是引狼入室吗?最好的合作就是利益捆绑,若店里有张骈的股份,骁骑军肯定不敢乱来。卢栩委婉道:“大人可能……呃……不太关注杂货这种微末的小买卖,杂货吧……单件利润很低,但一年算下来,还挺可观的。”张骈看他。卢栩硬着头皮继续道:“要不,头一年先按五十两?总不好让兄弟们白忙,还让您出跑腿费,来年您若还是不想要红利,往后就按每年五十两算。”五十两?张骈有些诧异了,卢栩分明是想让他要红利,也在暗示二十之一的红利比五十两多,他开个杂货铺子,难道一年能赚上千两?他卖什么?张骈的客栈一年都赚不到百两呢。虽然他的客栈本也不是为了赚钱才开的就是了。五十两啊……若放到从前,区区五十两骁骑军怎么会放在眼里,可如今的情境,张骈竟然有些心动了。他默默自嘲一番,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会为了每年五十两银子分神。张骈按下心中的叹息,到底还是没要那五十两银子。若这小小杂货铺赚的多便罢了,万一这小子是打肿脸充胖子,一年根本赚不了多少钱,朝一个小杂货铺要五十两好处,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万一让青龙城那些盯着他们兄弟俩乱吠的疯狗知道,少不了又要到京中找人参他哥哥。张骈:“既然你坚持要给,那便按二十之一红利吧。”卢栩找好了靠山,高高兴兴走了,没多久,底下人跑来汇报。“大人,刚刚那小子给您送了一堆东西,被拦在外头了,咱要还是不要?”张骈:“送的什么?”“我瞧着都是些纸墨茶叶什么的。”张骈笑笑,不甚在意:“倒是会投其所好,拿进来吧。”“是。”等手下大包小包提进来,饶是张骈也看呆了。松湖纸,长山墨,上好的一品翠山茶,还有不要钱似的一大捆毛笔,一卷栩栩如生的青竹彩绣卷轴,青中泛白白里透青的饶玉白瓷茶具,还有……这毛茸茸的是什么东西?围脖?他不是卖杂货吗?张骈疑惑了,“你叫人去看看,他开的是杂货铺吗?”底下人道:“是杂货铺,他说杯盘碗碟日用调料米面粮油布什么的,缺什么去拿便是。”张骈:“……”卢栩也没想送,可谁让邬刚太厚道,他领着人过来走了一圈,真就拿了些粗茶和酒,酒还是搬的低价的大坛子,估计是既想喝个爽,又怕卢栩嫌他拿的贵。卢栩回了铺子直傻眼,他们靠山可是将军的亲弟弟,青龙城实权一把手的弟弟啊……要是有一天让人家发现他店里卖着上等好茶,往军营送的是粗茶,他店里卖的是好酒,往军营送的是便宜烈酒……画面太过刺激,卢栩不敢深想。他是找靠山,不是拔虎须。他连忙跑去把最贵的东西翻腾出来,挑些张骈可能喜欢的,一股脑送去。作者有话要说:起初,一个杂货铺能赚多少钱?后来,这根本不是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