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蔓娘语重心长,“你也不能只和君齐谈做买卖呀!”上次卢栩说,他只亲过颜君齐一次,元蔓娘好在意!虽然男孩子不用生娃娃,但好像这状态也不大对吧?她忍了好多天,还是没忍住和颜母偷偷嘀咕了,颜母也很震惊,想找儿子谈谈,可一想她家君齐那越来越不苟言笑的模样,就有点怕。而且……“君齐脸皮薄,我问了这个他往后不愿意见我了可怎么办?”俩娘大眼对小眼。颜母怂恿,“要不,你说说卢栩?”元蔓娘也很怂,她期期艾艾道:“可可可可,我是个后娘呀!”她比卢栩也没大几岁,哪好意思问这个!偏偏这俩都是长子,连个能提点的兄弟都没。岁数差不多的,卢辉,不开窍。卢轩,也不开窍。她都有心回村找三婶、四婶,让她们喊三叔、四叔说说了,可卢栩和颜君齐这事,她们不确定三婶、四婶知不知道。愁啊。两人拖拖拉拉好几天,眼看他们要出发了,元蔓娘狠下心。还是她来吧!反正上次她都谈过一次了。谁让他们卢栩岁数大呢?可怜卢栩,听了十几年的耳提面命不许早恋,一穿过来,又一直忙着养家赚钱。别说春宫图了,他连本小黄书都没看过。颜君齐还不如他呢,他好歹从前还上过生理课,看过点儿电影能播出的非限制级画面,隐隐约约似懂非懂。颜君齐从小读圣贤书,一点儿都没了解过。他俩平时也就在没人的地方拉拉手,搂搂抱抱,爱的十分柏拉图。春梦也不是没做过,但卢栩每次做春梦都很不好意思。他意识里还总觉得颜君齐是学生,学生怎么能早恋?他怎么能耽误颜君齐读书科考?最大尺度就是晚上钻被窝时候打打闹闹,摸摸贴贴,搂着颜君齐睡大觉。猝不及防被元蔓娘说出来,卢栩脸烫得都快能煎鸡蛋了。元蔓娘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没看过,但好歹是知道是什么,她一边欣慰他们家孩子是个正经孩子,一边又有种莫名的微妙。别人家孩子,像卢栩这个岁数,娃都能跑了……元蔓娘轻咳一声,维持住长辈的威严,低声道:“不用害羞,大户人家小姐出嫁前嬷嬷都会找来给她们瞧瞧的。”卢栩:“……”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寒露和小夏看过了,八成是寒露的那群小姐妹里,有哪个要出嫁的小姑娘分享给她们看的。他明白。一般三观震惊的时候,都忍不住分享给朋友瞧瞧,传说中的不能我一个人眼瞎。元蔓娘觉得自己说明白了,卢栩也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他们俩沉默对望片刻,都等着对方开口。元蔓娘:???咋不说话?懂什么意思了吗?她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卢栩:???不是要借他看看的意思吗?卢栩尴尬:“我……去买一本?”元蔓娘:“不然还是路上买吧。”也是,在观阳,他熟人太多,今天敢买,明天就得传遍大街小巷。元蔓娘又叮嘱道:“别让舟儿看见。”卢栩应一声,落荒而逃。这年代的山水画他见过不少,神像和人像画也见过挺多,至于……咳,是个什么水平?有点好奇。不知是不是提了春宫的原因,晚上卢栩做了一夜旖旎的梦,梦里颜君齐眼睛水润润的,早上卢栩被叫醒时,盯着颜君齐清冷俊逸的脸,人猛的一激灵。颜君齐:“怎么了?”卢栩恍恍惚惚:“咳,没事。”颜君齐看他又将头发滚得乱糟糟的,从抽屉里拿出梳子帮他梳头发。卢栩额头附近的碎发总是爱翘,他要压着些才能梳到长发下。颜君齐温热的手指擦着卢栩的耳朵拂过,与昨晚的梦中触感相同,区别是,梦里颜君齐是在解他的发带。卢栩默不作声将被子又往身上拽了拽。“冷?”“嗯?嗯!今年秋天冷得早,咱们这次多带几件厚衣服。”颜君齐莫名,今天明明是个艳阳天。梳完头,颜君齐刚要给他找件稍厚实些的衣服,卢栩却穿着里衣,抱着衣服往浴室跑了。颜君齐捏着他的衣服,想起卢栩红彤彤的耳朵,哑然失笑。昨日已经向县令辞行,今天他们要回乡祭祖。虽然颜君齐的老家不在观阳,不在卢家村,他更不姓卢,但卢家村世世代代就出了这一个举人,哪怕他不姓卢,卢家也破例愿意让他在村中祭祖摆宴。君齐向来不喜欢这些,卢栩还怕他会介意,可颜君齐全然没一丝的不乐意。他和卢栩一起去上坟道别,也没谢绝村中特意给他办的践行乡宴,颜君齐一桌一桌敬酒拜别,还给村中祠堂写了新匾。“您看满不满意,不满意等我酒醒后重新写。”颜君齐放下笔墨,歉意地问着。他先前不知道里正想让他给祠堂写匾额。里正笑道:“满意、满意!这多好!别说咱们饮马镇,就是整个观阳县,也没几个更好的了!”大岐举人已经可以当官,哪怕颜君齐入京科考失利,都能下派去一方做官。官老爷题的字,他们十里八乡都没有过!他们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明天我就去县里找最好的工匠刻出来!”颜君齐莞尔。他刚要收笔,又想起什么,叫卢栩帮他铺开纸,给卢家一直没提名字的杂货铺也写了张匾——卢记小卖部。村中识字的孩子已经不少,他才一写完,马上有人念出来。大伙茫然:“小卖部?小卖部是什么?”卢栩满心暖洋洋的,这名字,他只在最初做设想时候同颜君齐随口提过,不想颜君齐竟然记到现在:“就是小号杂货铺的意思!”颜君齐放下笔,笑吟吟地看他。他记得。卢栩说过的每句话,写过的每张字,画过的每张图,他都记得。但他似乎真是喝醉了,题完匾才一转身,脚下猛地就是一踉跄,卢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颜君齐接了个满怀。里正:“这就醉了?!”卢爷爷:“书郎醉了。”三叔指责各桌刚刚劝酒的:“你看看,你看看,叫你们瞎灌!”卢奶奶指挥:“栩娃,你快扶书郎回屋躺着去。”颜母焦急:“到了外面你可得看着他,可不能让他乱喝酒。”元蔓娘:“都不能乱喝酒,舟儿,你看着两个哥哥知道吗?”三婶:“我给他熬碗醒酒茶。”四婶:“再煮个糖水蛋吧,一中午光喝酒了,也没吃什么东西……”……颜君齐半倚半趴在卢栩怀里,听着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声音他听不真切,乱乱的灌了满耳,有些吵,有些满,有些暖。热热的,酥酥的,如温酒一样暖热了他的心。颜君齐痴痴傻笑,“栩哥……我考中了……我考中举人了……”卢栩手臂从他腋下托着他,抬起双手捧着他下巴在他脸上揉了揉,将颜君齐的棱角揉软揉圆。几年前,就是这张比现在更稚嫩的小脸对他说“我不想念书了”,可卢栩分明从那张迷茫、无助又倔强的脸上看到他在无声地嘶喊着——“我想读书。”卢栩笑道:“嗯,考上了。”不止考上了秀才,还考中了举人,隆兴郡第一名!能做官,有田地,至少能在隆兴和观阳的地方志留名。再不用服役,也不用跪官,只要不谋逆造反,永免死刑。重要的是,没辜负他的才华与努力,将以此为起点,施展一身的抱负。“我就知道,你一定行!你那么聪明。”颜君齐笑着望他,眼睛湿湿亮亮的,笑着笑着,倒在他怀里睡了。“颜书郎这酒量不大行呀!”村民怔了怔,没敬上酒的纷纷笑起来。卢舟、卢辉、卢文七手八脚帮忙把颜君齐扶到他背上,文贞收拾好颜君齐的笔墨,跟在卢栩后面往回走。卢栩边走边道:“等我送他回来,我跟你们喝!”村民:“明天就要走了,谁跟你喝!”“就是!好好看好书郎。”“你俩都醉了,小舟怎么背你们俩!”众人哄笑着,将卢栩赶走,他们还没尽兴呢,要继续吃吃喝喝。今天祠堂出钱摆席,卢栩山上出肉,卢文一早从县里运来的好酒,正是秋收的好时候,每桌十六道菜,煎炒烹炸,鸡鸭鱼肉,美酒蔬果,比年夜饭都丰盛,不吃光,坚决不走!卢家村热闹了整整一下午,连附近的王家村、双水村都跑来沾喜气沾文气,他们卢家村杂货铺,哦,刚改名的卢记小卖部,成了重点围观对象,那一墙的看图识字,被人又瞧又看,一波人来,一波人走,一波又来……卢爷爷坐在门口喝着小酒,给那些好奇的娃娃发毛笔。全是他们登州的铺子做的不太好的次品,卢栩瞧着能用,拿了好些回来,一半捐给官学,一半免费送给各村的杂货铺。想要学写字的孩子,都能到铺子里免费领。“没纸墨就蘸水写,往墙上写,往石头上写,往桌子上写,磨坏了,再来领。”“女娃能要吗?”“能!那有啥不能,笔又不咬人。”卢爷爷将毛笔给那两个询问的小女孩,还多给了她们两只,“瞧里面那墙字,那都是我家腊月、小雨和小满写的!我家女娃都会写,写得比她哥哥还好看!”……字不如妹的卢栩将字最好看的颜君齐放到**,帮他脱鞋盖被,坐在床边见颜君齐睡踏实了,才捏捏他的脸出去替他继续招待乡亲。等颜君齐睡醒,酒席已经散去,太阳已经西斜。好在他们去京城要坐船往西南行,不用再回县里。行李早上就从县城送回家了,明天早上从村边的码头登船便可。颜君齐揉揉额头转过来,卢栩正躺在他一旁小憩。一只胳膊压在头下当枕头,一只胳膊从被子下搂着他。颜君齐往卢栩旁边挪了挪,卢栩睁开眼,笑道:“睡醒啦?”颜君齐将枕头递给他。卢栩枕上唯一的枕头,颜君齐则枕上他肩膀。卢栩问:“是不是有点儿舍不得了?”颜君齐沉默片刻,苦笑一声,“嗯。”从前他总觉得卢家村不是他的家,他是浮萍。可真要离开,他又生出不舍。不知不觉,故籍已从幼时记忆淡去,他想到的故乡只有这里,他家的口音也都同化成了卢家村的乡音。此去一走,不管考不考得上,只要不放弃做官,必将自此飘摇在外,待告老辞官才能回来。他舍不得。卢栩拍拍他,“你去哪儿,我陪着你,你要是想家了,我替你回来看,我回来,就是你回来了。”颜君齐莞尔,那算什么他回来了!卢栩肚子咕噜一声,紧接着颜君齐肚子也开始咕咕响。“饿了。”“嗯。”“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中午还剩了菜吗?”“吃剩的?”“那是我的送行宴!”“走,去热菜!”他们俩跑进厨房,卢栩将剩的菜倒进锅里翻炒热透,用饼子夹着,他一个颜君齐一个,他们拿上饼子边吃边满村转悠。细细地看,慢慢地走。印象深的,印象浅的,人、风景、味道、声音、风……通通印到脑子里。“书郎醒了!”“醒了。”“在外头可不能乱喝酒!”“哎,知道了。”“我才摘的甜瓜,拿两个吧!”“不了,装不下了。”“这还装啥,我给你们拿个篓子,明天早上装船上,边走就边吃了。”“谢谢婶子。”“小颜醒啦。”“醒了。”“我这儿有蜜,拿点儿吧,省得明天醒了头疼。”“不用了。”“我去给你装上。”“……谢谢奶奶。”……他们走了一路,颜君齐收了一路。卢栩也不帮他拿,只伸手拖着筐底出一点儿力,“看看,你多受欢迎!就冲着每年的春联,全村的男女老少也都喜欢你!”待他们满载而归,里正正在门口和卢爷爷聊今年的收成。“回来啦。”“爷爷,大爷爷。”“不头疼吧?”“没事了。”“给,这是家里做的醒酒茶,这是族里给你的路费。”里正将一个小罐子和装银子的布袋子一并给他。颜君齐刚要推辞,里正道:“拿着吧,我知道栩娃有钱了,你娘也赚钱,但这是村里给你的心意,从咱们村出去考试的都有!”卢栩揭短道:“大爷爷,咱们村考上举人的就君齐自己。”里正:“尽胡说,我瞧你家小舟,还有你长顺哥家小乐少说能考上秀才!”卢爷爷也批评道:“就是,自己不好好学,字写得还不如锐锐,什么都不知道,尽瞎说八道。”卢栩不服气:“我写得怎么也比锐锐强吧!”卢爷爷:“我瞧着还没锐锐好。”里正:“哎,老五你别说,我瞧着小锐写字好,有劲儿!”颜君齐听着卢栩挨批,大声辩解要和卢锐比,笑着弯腰捧起一把乡土,装进一个小罐子里。行游万里,故土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