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出门一趟抱了一堆书回来,还不给卢舟,非要自己先检查一遍,让颜君齐好一阵奇怪。颜君齐纳闷:“怎么了?这书有什么不对?”卢栩:“你不知道!”他拉着颜君齐低声噼里啪啦一通说,“万一别的书里也有什么儿童不宜的内容呢,我可不得先检查一遍再给卢舟他们看吗。”颜君齐:“……”他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买了吗?”卢栩:“……”卢栩尴尬轻咳一声,从那摞书中间抽出那本黄褐色的话本,暗戳戳问,“要不、要不要一起看?”颜君齐:“……”不等颜君齐回答,卢栩自己先尴尬了,他将话本扔到一边,咳一声心虚道:“怎么能看这种书呢?!还是扔了算了。”他拿起一本探案话本开始看。经过几年练习,卢栩已经能读能写,看古字也不像起初那么困难了,只不过,还是不爱看!明明是畅销话本,他看的还是眉头紧蹙,抓耳挠腮,一会儿坐在椅子上,一会侧卧在榻上,一会儿倒在**,看书消磨的零食都摆了好几处地方。等颜君齐看完手上的那本书,写完批注,卢栩已经平躺在**呼呼大睡。颜君齐失笑,这场面这几年他可看得太多了,每次卢栩信誓旦旦要背书,看不完一页,就会瘫倒睡熟。颜君齐走过去摇摇他,卢栩没醒,他从卢栩手上将话本拿开,翻了翻,不错,新纪录,竟然看了十八页才睡着,这书一定很有意思。颜君齐弯腰亲了亲卢栩,收拾了**的肉干果脯,将被子摊开给卢栩盖上。时间还早,吃晚饭前再叫醒他也不迟。颜君齐揉揉看书酸涩的脖子,将房间中卢栩摆乱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放好,最后拿起被卢栩特意扔远的话本。他淡定打开,从第一页一目十行略过,表情波澜不惊,直至看到卢栩口中的少儿不宜。曾经同窗们暧昧隐晦的闲谈,途中等船吃饭偶尔听到的粗俗聊天,还有他模糊不清的春梦,全都有了画面感。颜君齐:“……”颜君齐目光移向房中的火炉,想了想,还是将话本和另外几本一同放到桌边——等卢栩自己处理吧!第二天、第三天卢栩都忙着找房子,他跑遍了东城、西城和南城读书人常租的去处,最终还是选了东城的几间做备选。西城太贵,离考试的贡院还远,南城人太多太乱,外租的房子都是大杂院,常常是几个同乡租一个院子才划算。还是东城合适,房子小,格局雅致简单,家具房屋也比较新,和西城一对比,也挺划算。卢栩和卢舟选了五间,再带颜君齐去看,最后三人一商量,选了一处位于巷子中间的小院。院子只有两进,一个主卧,两个侧卧,带厨房柴房和马厩,院子里还种着一棵桃树。巷子一头是个书铺,另一头出去离井不远,打水方便,附近还有些卖吃食的小铺子,想赶早去买菜,从巷子出去,走半小时就能到早市。一个月十五两银子,三个月起租,押金五十两,一次**完,家具租金另付五两,中介费一两半。弄坏了家具退租的时候还得赔钱。卢栩给钱给得痛快,房牙子又给他介绍了附近哪家食铺好吃实惠,有哪些赶考书生常聚会的去处等等。送走房牙子,卢栩先去提水打扫屋子。五两家具租金没白花,桌椅板凳床这些不说,什么水桶、扫帚、铁锹、背篓、篮子、筐子,都齐全,厨房还配着一整套的餐具。卢栩瞧着餐具有些旧了,有的碗都有豁口了,打算明天赶早去早市上挑挑,听房牙子说他们附近的早市什么都卖,肉、菜、豆腐、日用、杂货,都能买全。卢栩打水回来,先烧热水洗抹布把卧室的家具擦洗干净,三间卧室,他和颜君齐住一间,卢舟住一间,另外挨着厨房那间,他打算改成浴室。卢舟将骡子牵到马厩,将他们仅剩的草料都喂了骡子,颜君齐拿着抹布擦洗,卢栩将马上要用的东西搬出来。三人收拾了一天,中午、晚上都是在外面小铺子吃的。他们带的钱路上花得差不多了,租宅子不够付押金,卢栩不想动金子,早上还拿银票去钱庄兑了银子。晚上卢栩点了油灯,每人留五两零花,剩下的连同银票,一并交给颜君齐。“我打水时候隔壁家婶子说她家能浆洗衣服,先凑合一晚,明天把被褥拆了,还有脏衣服一并抱过去洗。”“嗯。”“明天你们俩多睡一会儿,好好休息,早上我去赶早市买些肉菜回来,给你们做点好吃的,早上想吃什么?”卢舟:“馄饨。”卢栩:“行,君齐呢?”颜君齐:“就馄饨吧。”卢栩:“好,我再看看有什么菜。房牙子说附近有几个读书人聚会的去处,要不要去看看?”卢舟很好奇,但他没说话,而是看颜君齐。颜君齐:“去看看吧,都是各地的举人和京中的读书人,我们也去见识一下。”卢栩也赞同,“嗯,了解下竞争对手的水平,还有观阳和京城读书人的差距。”颜君齐莞尔。卢舟充满期待,他们一路上见到的都是从大岐东北方向各郡赶来的举人,还没见过其他地方的,听说中部三郡和南方九郡文教兴盛,卧虎藏龙,和他们隆兴郡大大不同。谈起这个,颜君齐也不由叹息。不说人才多寡,只看这书铺,京城随便一个小铺子卖的书,在隆兴州府都找不齐,就更别提观阳了。想当初卢栩还出过写话本赚钱的主意,这在隆兴不行,可在京城却是可以,京城中随便一家大些的书局,都有门路能搞私印。只要出得起钱,还可以自掏腰包搞文集,颜君齐在他们巷子口的小书铺就发现了好几套本朝致仕官员自己印的文集。这在隆兴郡、朔州郡,根本想都不敢想。只书籍的差距,京城和南方各郡就能将隆兴等郡远远甩开,更别说书院、家学、环境熏陶等等了。像京中这样读书人的聚会,隆兴州府偶尔还有,观阳压根就没有。不交流,怎么增长见闻呢?卢栩想,明天开始多走走,有这样的活动就多多参加,若是有用,他们就在京中多住些日子,哪怕这次考不上,在京中住上两年再考也没什么。他还能打听打听有没有好点儿的私塾,送卢舟进去念念。贵也没关系,大不了他想办法在京城赚钱。卢栩自始至终都认为以他家卢舟踏实好学,考不上童生问题也绝不在卢舟身上。万一是书院不行呢?卢栩自动忽略卢乐已经考上了,苗泓荫都考上秀才了这回事。打定了主意,卢栩打算明天赶早市买东西时,也顺便看看附近的铺子都做什么生意。晚上睡觉前,卢栩边帮颜君齐从箱子里掏书边和他提起。他们出门时就带了十几本书,这一路过来,遇到大城就补买,已经快要一箱了。颜君齐也就这点儿爱好,卢栩还能嫌沉吗,反正卢舟也爱看,他们还有车,大不了少装点儿别的。这会儿终于能把所有书拿出来了,一路又是雨又是雪的,不少书都受潮有损坏,他们得把书分类整理,该重新修补的修补,该晒的晒。颜君齐:“那咱们先打听打听。”卢栩:“嗯,先不跟他说,万一你考完要外派到别处,我也不放心把他自己留在京城。”颜君齐笑,“小舟学问扎实务实,只是少了几分灵气,兴许是遇到的考官不喜欢他的风格而已。”卢栩知道,他们家卢舟写诗不行。但这玩意儿不是跟性格有关系吗?有浪漫派就有写实派,他家卢舟的诗就是沉闷了点儿,他瞧着就挺工整,读起来也押韵,也没哪儿不对呀。大岐文坛喜欢浪漫,喜欢华丽,喜欢想象,喜欢天马行空,喜欢锦绣文章,那能怨他们卢舟吗?他们卢舟才是妥妥的运气不好吧!而且县令说,已经有文人提倡复古务实了。卢栩也觉得该提倡,要是写奏折都写贼拉夸张贼拉长,那不是想累死皇帝么?怎么想的?这也不是不能练,找点专攻这方面的老师教教,没准就行了呢?要是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算了,又不是非考功名不可,他们不要卢舟,我还不想让卢舟当官呢!”卢栩哼哼唧唧替弟弟鸣不平,“我们卢舟是个实心眼,哪是搞权谋的料?他要是真当了官,我才睡不着呢。”颜君齐大笑。卢栩护短,又宠又不讲理,但却十分可爱。卢栩不觉得自己没有道理,还把写冗长文章拍马屁这行为好好批评了一通,论拍马屁,他也是高手,拍马屁也要讲技巧的,光吹一堆华而不实的有什么用,要是谁被那些花架式糊弄了,那也是个没脑子的棒槌。还是他们县令好,既有才学又能干,行动力超级猛。卢栩替他抱怨:“这样的人才只能当个县令,这不是浪费吗?”颜君齐叹道:“可能与县令大人的家世有关。”王县令家中世代为官,但这样的家大业大的世家,在朝堂树敌也不少。当初他们家是坚定的反战派,而他们陛下一心想打仗,王家自然受不了重用,王县令这样的边缘人物,就更不可能担任什么要职了。卢栩郁闷道:“这也是我不喜欢朝堂的原因之一。”他们家兄弟做生意,一人一个路数,但不影响大局。谁有什么想法商量就是了,卢文闯祸,他和卢轩会善后,他做什么,卢轩卢文也从来都是支持的,卢轩要南下,卢文二话不说就给他凑钱,他和卢轩批评卢文做事太狠,卢文也在慢慢改了。不管方式是什么,心往一处使就是自家人嘛。可话说回来,朝堂那么复杂,哪儿是他家那点儿小买卖能比的。卢栩叹气,将最后几本书递给颜君齐,边压着翘起来的书角,边道:“明天我上街看看有没卖书架的,找木工做一个也成。”“嗯。”“这本怕是不行了,泡了小半本,重买吧。”“明天去书铺看看有没有这本。”“这个还行……晒干了我帮你补补。”“好。”他们俩慢慢分类,最后剩下在京中新买的话本和游记。卢栩看着那本他买回来的小黄书,总觉得与其他书格格不入。“这个就算了。”卢栩将书拿开,发现书上竟然有翻过的痕迹。这书压得还挺实在的,有些页黏在一起,要刻意去掀才能分开,现在……怎么每页都松散了?卢栩震惊地问:“你看了?”颜君齐点头:“嗯。”卢栩低头看书的痕迹,“看完了?”颜君齐淡定道:“嗯,看完了。”卢栩:“……”学霸,果然无所不读吗……入睡前,卢栩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吹了灯凑到颜君齐旁边嘀嘀咕咕,从理论探讨,渐渐变成实践交流,再渐渐升温失控……卢栩吻着颜君齐汗湿的鬓角,颜君齐抱着他**的脊背失神喘息,喘息平静时,卢栩听到四更的梆声。